「嘩啦啦——」
下雨了。
窗外下著濛濛細雨,滴滴的小雨點,好像伴奏著一支小舞曲。
少女從柔軟的床上起身,渾身舒暢的伸了個懶腰。
在野外可不會有這麼舒服的感覺。
久違的熟睡,是如此香甜。
回來的修整,是令人神清氣爽的體驗。
但是這一次...又有些不同。
優菈簡單的洗漱完,換好衣服,對著梳妝鏡一絲不苟的打理好頭髮,反覆確認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後,才推開了房門。
以往不拘一格的浪花騎士,不知為何在今日顯得得有些扭捏,相比騎士,更像是再普通不過的少女。
她下意識的看向隔壁房間,又轉瞬間被樓下廚房的聲響吸引。
順著走廊,穿過大廳,優菈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昨天...並不是夢。
「喲,醒了?洗漱好就準備吃早餐吧。」
聽到動靜的蘇修轉身對著她道了一聲早安,一邊用清水洗著西紅柿,做著最後一道蔬菜沙拉。
「...早。」
優菈望著在廚房忙活的身影,一種陌生的情緒湧入心頭,讓她變得有些不自然。
一醒來就有人準備好早餐?
自從離開了那個腐朽的家族,這種體驗便已只存在於她的記憶之中。
「有著那位代理團長的帶領,今天應該就能步入尾聲,要去看看麼?」
蘇修品嘗著散發誘人香氣的漁人吐司,酥軟的口感令他滿意的點點頭。
相較獵鹿人餐廳的做法,這一份吐司口味更清淡,反倒更適合作為早餐。
「無非也就是些見不慣我,我同樣見不慣的人。」
隨著話題被拉到煩心事,兩人之間那份不清不楚的氛圍也就此消失。
優菈皺著眉,隨口敷衍著。
她細細品嘗的動作也變得急促,大有草草完事,迫不及待的離開坐席的跡象。
不願面對,意味著逃避。
她是罪人的後裔,是生於層層束縛,選擇打破規則,卻兩頭不討好,被處處針對的少女。
一次次的失望,讓她不再期待。
希望?
多麼可笑。
那個家族怎樣也好,與她有什麼關係...
反正蒙德人也只會拍手叫好,依舊把勞倫斯視為罪人,而她更無可能脫離這份旋渦,這份姓氏便是優菈與生俱來的罪惡。
她很感激蘇修的心意,但那不意味著她就再度生出希望,鼓起勇氣。
被傷害過無數次的少女,不敢再次從堅冰中走出。
堅強的背後,是脆弱的自卑。
若他是蒙德人,兩人的關係也斷然不會如此快的升溫。
倒不如說...根本就沒有可能靠近。
「今天天氣不錯。」
蘇修起身將桌上的餐盤收起,與走到廚房清洗自己那份餐具的優菈肩並肩相對,意有所指的說道。
優菈望著被雨水打濕,朦朦朧朧,看不清景色的窗戶,有些疑惑不解。
「遺恨,陰暗,鮮血...都將隨著雨水的沖刷,就此消失。」
洗乾淨的杯具上反映著他模糊不清的面容,將那份無比俊美的笑意凸顯的扭曲、變形。
「不破不立,你不需要向他們證明什麼。優菈,你只是將屬於自己的東西拿回來。
未來的風向,取決於你,勞倫斯家主。」
「咔嚓——」
那乾淨的餐盤隨著蘇修一個不小心,摔落在地面上,頓時四分五裂。
破碎的聲響敲醒了對前者放下警惕,不知何時變得格外鬆懈的優菈。
她看著神態慵懶,仿佛毫無危險性的蘇修,思緒忍不住回到兩人第一次相見時,他那副冷酷的姿態。
沒錯...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自證,並不等於乞求。處處受限,不去打破規則,便困於他人的邏輯,任憑你如何解釋,最終解釋權都不在自己手中。」
清風捲起了殘渣,收拾好廚房的蘇修甩了甩手上的水滴,徑直從優菈身邊穿過。
望著走向大門,一副準備離開模樣的蘇修,原地的優菈終於回過了神,下意識的快步追上了前者,擋在了他的身前。
是因為他的「口出狂言」?
又或是對他言語中的「危險性」的不安?
不,少女的第一反應,並非阻攔。
她的慌亂,緊張,恍惚...都不過是擔憂他突然的離開。
「...對我的家事指指點點,這個仇,我...」
迎著蘇修一如既往,純淨又散漫的眼神,她那股莫名的慌張、急躁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嘴上本能的嘴硬,找著話題。
「都住進你家了,就多多少少讓我管管吧~」
蘇修無奈的聳了聳肩,將一把傘遞給了精神恍惚,露出脆弱一面的少女。
「別淋濕了,小心著涼。」
我不會走。
他無聲的回答了她未說出口的疑惑。
「盤子碎了總得換一個。」
蘇修為自己的暫時離開做出了解釋。
哪怕只是一個無比敷衍的理由,卻讓後者緊張的心弦得到舒緩。
「...為什麼,蘇修,你要對我說這些?」
讀懂他含義的優菈安心之餘,亦不再躲閃,忍不住問道。
少女緊緊捏著拳,內心掙扎不已。
希望...
勇氣...
他的信任,他的幫助,讓冰雪消融,使得堅冰不斷脫落。
面對這份毫不掩飾的熱忱,那早已熄滅的燈火似乎又再度閃爍著光亮。
少女不明白,她與他相識的時間只能稱得上短暫,甚至仍能以陌生人來形容。
為什麼...他會如此了解自己?
又為什麼,要這麼幫助一個罪人的後裔?
「我大概是個張嘴就來,謊言成篇的人。雖然談不上討厭說謊...但是我果然更喜歡坦率的人。」
蘇修撐起了傘,步入了朦朧細雨之中。
今天的行程,他並不打算陪伴對方,那是屬於少女的考驗,也只有她自己才能邁過那道門檻。
「所以,我不喜歡優菈你那份自我懷疑,刻在骨子裡的自卑。
你的生存方法,你的自我保護,你的不懈執著…
百聞不如一見,親眼見證了優菈·勞倫斯本人的我很確信一點。
記仇騎士,你是我嚮往,欽慕的那一類人。」
雨落在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他的聲音卻一字不差的傳遞至優菈的耳畔。
她注視著雨中的那道身影,直至對方消失,也依舊久久未回過神。
「...哎?」
沒人看見,優菈的臉在一瞬間變得通紅。
心跳加速,耳朵發燙,手心出汗...
少女呼吸變得急促,甚至有了那麼一瞬間的停滯。
「這是...什麼意思...」
她渾身顫抖,喃喃自語,好似不解,卻再無一絲迷茫。
其實,浪花騎士早已做好了準備。
如果家族裡的那些人一直執迷不悟,甚至繼續荼毒蒙德,那他們和勞倫斯這個姓氏,就該被自己親手抹殺…
這大概是優菈唯一想要履行的「家族責任」。
是的,絕對不是...為了所謂的坦誠。
絕對不是因為他的唆使,跟那傢伙一點關係都沒有。
絕!對!
某位浪花騎士在冷靜過後,手持武器,邁著刻不容緩的步子,急不可耐的趕向了曾經逃避,躲閃的家族。
......
被雨淋濕已經無所謂了,因為那燥熱的心臟,不會熄滅。
她不會著涼,優菈現在的狀態是前所未有的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