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耶爾面上毫無異色,像是接受了失去美夢這一看似美好卻實則殘酷的祝福。她接過了帕蒂莎蘭,感嘆,「不愧是美夢呢。」
女孩笑容淡下,「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舉手搶答,「還沒進店鋪就發現了哦。」
在一個破敗的環境裡,這樣的花店沒有遭受到任何的破壞和惡意的侵蝕,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吧?
女孩顯現出我終於覺得熟悉的樣子,不出所料,正是玩弄夢境的夢之魔神,她笑著道:「算了,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位小姐已經接過了我的帕蒂莎蘭,受到了夢寐的祝福,不論如何都沒辦法逃走了。」
她蔑視著我們,指尖擺弄的鮮花散發著誘人的氣息,「那麼,這位小姐也接下吧?」
我想了片刻,挑了一枝櫻花。
她捧著我們倆的美夢離開,還不忘打下一道枷鎖,「你們很識趣,給你們一個機會,勸勸我最近新收的孩子。」
所謂新收的孩子,一定就是金鵬了吧?
我與布耶爾再一眨眼,此處的地界已經換成了漆黑的地窖。我內心暗自吐槽,為什麼每個反派都喜歡把處刑的地方布置的這麼陰暗。
金鵬奄奄一息,他的四肢都被打上鐵環,卻依舊不止的顫抖,掙扎,低聲嘶吼著。
我心疼極了,趕忙為他渡些仙力。布耶爾托腮看了看四周,一道濃郁的草原素力炸開,漂亮仿若有生命的四葉草印記落入我的手心,「帶上這個,我們在夢境中就不會受到監視了。」
好東西呀,我美滋滋的收下。
布耶爾卻道奇怪。
我用眼神詢問。
「我剛進入夢境時,明明遭受到了強烈的反噬……按理來說,在我部下屏蔽夢的一瞬間,此處的波動會巨大無比,此刻卻平淡的仿若沒掀起一絲波瀾。」
打個簡單的比方,布耶爾還以為剛開始進夢的時候變得那麼慘兮兮,夢之魔神有多厲害呢。
現在隨便整了個信號屏蔽器,對方都發現不了,未免有點紙老虎了。
我開始奇怪,夢之魔神到底是怎麼掌控那麼多人,而且還殺害其他魔神的?
「不過沒關係,憑藉這一點也好談判。」
布耶爾笑笑,和我一起打碎了鐵鏈,脫離禁錮後的金鵬啪的一下變成小綠鳥的樣子,渾身血淋淋,卻依舊眨著呆萌的眼睛看我們。
我和布耶爾母愛大爆發一同尖叫。
治療的過程十分輕鬆,就在我抱著小綠鳥百般愁苦,該如何離開這個破地方時,空間忽的被撕裂一道口子。
一個金色大波浪捲髮的美女,從撕裂的空間中跳進,一下子就撲到了布耶爾的身上。
軟玉在懷,布耶爾卻是十分矜持,溫著聲音和對方聊了幾句,就將對方推開。下一刻,又有一個身高近兩米的大壯漢也進來。
布耶爾向我介紹兩人,漂亮的大美女我該喊花神,兩米高卻一直含情脈脈看著花神的大漢,我該喊赤王,赤王長的超有型,不禁讓我想起來了很久很久以前看的霸道總裁愛上我……
哇,居然有神誒。
我向布耶爾投去了讚賞的目光。你這傢伙關係打的挺不錯呀,連神明都能當好姐妹。
布耶爾或許是因為在場多了些人,說話都變得有分寸了,看著就像個淑女。
花神指尖一滑就又將夢境撕裂出一道口子,抓著我和布耶爾的手就往其中跳。
我被花神的熱情嚇了一大跳,布耶爾說不用在意,花神很喜歡和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玩。
其實我更希望看花神和赤王待在一塊兒啦,他們兩個挨在一塊空氣中都會冒出粉色的泡泡……
我們又回到了沉玉谷,赤王和布耶爾商量著該如何干碎這片夢境,花神和我逗起了小金鵬,我們的手指從四面八方襲來,金鵬躲避不及,被我們擼了個爽。
就這個擼鳥,爽!
我謹記著不能給歸終丟臉的想法,把自己的真實姓名藏的嚴嚴實實,布耶爾倒是能厚著臉皮喊我一句姐姐,花神卻不願意被我敷衍。
我們在經歷了長達三分鐘的辯論後,我終於退步,「你可以叫我的小名,小花。」
花神歡呼一聲,和我貼貼,成熟的大姐姐資本大到令我有些自卑,她說咱們真有緣,名字里都帶花。
我鼓掌贊同,「好!」
花神笑嘻嘻的和布耶爾說我看著好呆,花神嘻嘻,我不嘻嘻。
礙於花神這麼個跳脫的性格,我總算明白布耶爾明明看著那麼端莊秀麗,卻總在不經意間露出與長相截然相反的性格。
肯定是被帶壞了吧?!
花神知道這件事後,不知從哪掏出帕子擦拭眼角,「嗚嗚嗚小花,你這般說著讓我好生傷心。」
布耶爾在商量好計劃後加入閒聊,舉手表示,我全聽姐姐的話,我氣勢高昂的摟住布耶爾,「就連布耶爾都贊同我的說法哦!」
赤王看不懂狀況,不知道花神為什麼要哭,以為對方是真的難過了,連忙手足無措的去安慰。
我和布耶爾對視一眼,紛紛為這突如其來的狗糧苦笑。
後續的計劃,布耶爾沒有告訴我,說我太呆演不出來效果,容易被敵人發現。
我嗯嗯啊啊的答應。
布耶爾此次前來是帶著兩個好夥伴一起和夢之魔神談判的,籌碼就是推翻這片夢境,畢竟都有本事讓夢之魔神引以為傲的夢碎的稀巴爛了,也沒什麼不能好好談的。
布耶爾覺得守著自己的地已經很好了,別人要是打過來的話,她也跟別人較一較勁,卻始終沒想著直接用武力碾壓。
「萬事之前,總得需要用智慧來解決問題的,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我們也會使用非常手段。」
所以潛進敵人的夢境,然後把敵人的夢境干碎是什麼很智慧的手段嗎?
布耶爾的智慧手段,讓我大吃一驚。
「姐姐是很好的人呢,這次救完金鵬願意和我回須彌嗎?」
我努力思考著須彌目前的主人……
聽說主要掌管雨林的那一片的神明是草神,草神……
啊,劇情裡面的草神,好像是個小蘿莉來著?
雖然我很心動,去別的地方觀光一下啦,但我還是搖頭拒絕,「很抱歉啊,布耶爾,我已經有跟隨的神明了。」
但是我還是衷心的希望布耶爾跟著的那一位神明比較慈愛,總之不要像夢之魔神這樣子扭曲的愛人就好了。
布耶爾笑著應下,「嗯?草神嗎……我不過多評價,如果姐姐想知道草神到底是什麼樣的,不如用自己的雙眼親自去觀察。」
我們約定等戰爭平息後要聚一聚。
布耶爾說,要在真正的美夢中找到此處最奪目的人。
解釋一下,就是要在晚上大家美夢都降臨的時候找出最幸福的那個傢伙,因為人的幸福是多面性的,最幸福的那一個,大概率是因為承載了太多幸福。
他就是這片美夢的真正容器。
帶著溫度與真實的太陽落下,微涼的月光籠罩起山谷,美夢又在一瞬間襲來,只不過有了布耶爾給我們的美夢屏蔽器,這一次,我們再沒有遭到任何奇怪的狀況。
我的仙力依舊可以正常使用,召喚了幾隻藤蔓,那些細碎綠元素在一瞬間,向我傳達著信息。城中長滿綠苔的石頭,路邊的花枝,盆栽上的生命,都在七嘴八舌的說話。
「今天二狗蛋他娘掉了一隻手,因為二狗蛋他爹晚上賭錢,白天輸錢被在家追著打,那死男人可畜牲了,把二狗蛋他娘推出去擋。結果一到晚上,夫妻倆啥事都沒有,甜蜜美好,家裡還有錢。」
我默默記下二狗蛋他爹是個家暴男。
「村頭的阿芳,哎呦呦,自打知道了閨女攀上了金龜婿後就樂瘋了,結果白天,金龜婿直接破產成乞丐了,晚上又變得有錢,阿芳白天哭喊晚上笑,一天到晚神經的吵得我晚上睡不著。」
我默默記下阿芳的狀況。
「我們這邊啊……」「你不知道那誰誰……」「嘖嘖嘖,我們這個還有奇葩……」
我突然感覺大多數草元素生物都挺八卦的,一瞬間吵得耳朵疼。
感覺大家晚上都是那麼的快樂,還真說不清哪個是最開心的。
不過我發現了一點奇怪的地方,就是人們沉溺美夢和醒過來的時候,記憶是完全不相干,按理來說,人們醒後就算做了美夢,也會有殘留的,不至於完完全全忘記吧?
我將這一點奇怪的地方告訴布耶爾,布耶爾說這正是夢之魔神獲取能量的方式。
讓人們在美夢中產生極度快樂,又在夢醒時刻將美夢收割。
我明白了,夜晚的終究是假的,他們在白日裡哀嚎掙扎腐爛,卻也依舊是現實。
為什麼不想著自救呢?
或許是因為失去了美夢,便再也沒有前行的動力了吧。
夢之魔神沒有收走我和布耶爾的美夢,因為她呼喚我們的名字,與我們本身並不對等。
因此,我們之間的枷鎖並不成立。
我心裡默念,感謝胡堂主。
布耶爾給我理了理鬢髮,牽著我的手帶我和金鵬走進城裡,花神和赤王在後揮手離開。
只差一點點了,只要找到夢的主人就好了。
我們在這片夢裡面忙了很久,久到我感覺好像已經度過了百年,我心裏面只有找人的執念。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無數次的失敗。
人們嘈雜的聲音在我的腦海中充斥著,我分不清美夢與噩夢的間隙,我好像看遍了世中百態,人們或歡聲笑語,或生老病死,或瘋癲哭泣。
阿芳抱著女兒的屍骨,一次一次的痛哭,說自己再也不會逼迫女兒嫁人了。
因為賭博而一無所有的男人,在死前不甘心的咽下了氣,狗蛋摟著殘疾的母親,神情麻木。
疼愛孩子的老人,卻在一日晚歸,得知自己的孩子被其他同齡的孩子殘忍殺害,連屍體都是破損的。
教書育人的先生,卻沒能救下自己頑疾復發的髮妻,日日以淚洗面,最後投湖而亡。
我看著天就覺得哀傷,我看著水就覺得窒息,我無時無刻都在傷感。布耶爾拍拍我的臉頰,纏繞我的負面情緒終於退去。
「三天了,城中人數太多,還是沒辦法找到美夢的容器。」
我呆愣的問了一句,「幾天?」
布耶爾的目光回向我,「三天。」
我嘟囔一句:「怎麼可能?我感覺已經過了百年了……」
明明我是看著太陽落下,月亮升起的呀。
布耶爾蹙眉,用指尖抵住我的額頭,「你的美夢……正在慢慢消失?」
怎麼會呢?
明明我沒有說出真名啊。
胡桃……
胡桃……
我遲鈍的大腦終於反應過來,「胡桃還沒出生呢。」
哪怕這個名字於我而言是假的,但在這個時間緯度上,我確實沒有頂替任何人的名字,這個半真半假的名字,只能幫我抵禦一部分的侵蝕,於布耶爾來說的三天,卻讓我在美夢裡面度過了百年。
我嗚嗚咽咽的哭出聲,「布耶爾,我怎麼辦?我好笨,我們會不會失敗?」
濃郁的草元素形成四葉草的印記,籠罩著我,布耶爾安慰道:「不會的,睡下吧……」
我觸碰四葉草的那一瞬間,除了熟悉外,就是睏倦的睡意。
為什麼?為什麼布耶爾給我的四葉草讓我感受到是一股很熟悉的力量呢?
我在無夢中奔跑,身後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唯一的光源那麼渺小,又那麼遙遠,但我鼓著氣憋著淚,不敢停下一步。
我知道那是布耶爾在救我,我要抓住那一片正在離我而去的美夢。
一路上,我遭受了各種各樣的惡意與……曾經。
第一次被人類用石子砸,用烈火灼燒。
我回到了那個大霧籠罩的地方,飢餓感充斥全身,幾乎使我動彈不得。
我用著所有的力氣向前爬,甚至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
第一次在寒雪中毫無方向,絕望過後的努力,現在人類毫不經意的槍桿間粉碎。
冰雪使我的每一寸肌膚血液都得到凝固,我像是馬戲團裡面最好笑的小丑,動作僵硬。
我感覺我快死了,我甚至不知道痛了,我的感知消退麻木,卻依舊向著光源前行。
我曾經能夠將這些度過,為什麼第二次就不行?
我曾經因這些軟弱,為什麼第二次也要?
我終於抱住了那團光,像是劫後新生,在夢醒的那一刻,抱住了布耶爾。
我啞著聲音哭喊,「布耶爾,我找到夢的主人了!」
布耶爾動作輕柔,回抱著我。
每一個劫後新生的人們都是美夢的主人。
包括找到美夢的我。
因此,每個人都可以是美夢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