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年認為,笨妞兒要翻天。Google搜索
前兒還阿年哥長阿年哥短的拍他馬屁哪,今兒就敢批評他了。
魏年耐心教導陳萱,「這不是為了你面子上好看些吧,再說了,他們識趣,略給些甜頭兒,以後只有更識趣的。」
「不是我掃阿年哥你的興,你就等著識趣吧。」然後,陳萱又氣鼓鼓的強調一句,「反正,這錢是你自己個兒花的,你不跟我商量,所以,你休想算我頭上!我是不會認的!」
「成成成。不認就不認,我自願花的。」魏年怕了陳萱,陳萱倒不是占人便宜的性子,可這丫頭在帳上也精明的不得了,一筆一筆記得清楚,尋常人休想糊弄她的。
因為魏年做了件陳萱不認同的事,陳萱也不肯拍阿年哥的馬屁了,叫聽慣了馬屁的阿年哥好生不習慣。
事實證明,還是陳萱更了解陳家叔嬸一些。
魏年又添了幾樣體面禮物,陳家叔嬸簡直樂開了花,走時也是歡歡喜喜,滿嘴的感激。魏年從車行給雇的大車,人家到家門口兒來接,兩口袋的禮搬到車上,陳家叔嬸滿臉感激的跟魏家人告辭。
叔嬸一起,陳萱也鬆了口氣。
事實上,魏家上下都覺清淨不少,魏金回屋時不忘伸著肥肥的手指尖兒,頤指氣使的抬著肥肥的二層圓下巴吩咐陳萱一句,「把西配間兒重新打掃一遍,被褥全都拆洗了。」
陳萱悶頭應一聲,轉頭去收拾西配間兒。大片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書桌上,陳萱最喜這張棗紅書桌,擦了又擦,見這麼好的大陽,陳萱就暫時擱下手裡的活兒,回屋準備把被子曬一曬。陳萱抱著被子往外走的時候,眼尾餘光掃過衣櫃,驚覺衣櫃半扇門虛掩。陳萱奇怪,她和魏年都是細心人,關門關窗的事,從來不會這樣半開半合的關不嚴,陳萱關門時順帶掃了一眼,心臟立刻涼半截,她新做的西瓜紅的大衣,魏年去年做的深色呢料大衣,都不見了!
陳萱哪裡還顧得上曬被子,把被子往炕上一扔,撒腿就跑了出去。
陳萱來魏家一年了,胡同里的鄰居,熟不熟的,也都認得,還有胡同口擺小攤兒,時常來這一片做小生意的小販,她也是認得的。陳萱一打聽,略說個模樣,一輛大車,三個人,車上兩口袋東西,再大致說說叔嬸的穿戴,陳萱直接從金魚胡同追到朝陽門,終於在朝陽門前截住了叔嬸二人。陳二嬸一見陳萱跑來,立知事情不妙,臉色驟變,連忙令趕車的快些趕,可這大車無非就是輛露天騾車,朝陽門都是出城進城的車馬人群,人流量委實不小,快能快到哪兒去。陳萱一路追來,也有些氣喘,一見到叔嬸那佯做鎮定的兩張心虛臉,陳萱臉就沉了下來,直接看向當家作主的陳二叔問,「二叔,您知不知道,二嬸偷拿了我和阿年哥的大衣。」
陳二嬸立刻炸了,嚷道,「什麼叫偷!我侄女、侄女婿的衣裳,那是偷嗎?」
「不告而取,謂之竊。竊,就是偷。」陳二嬸徹底把陳萱惹毛了,陳萱不知道,到底怎麼樣才能叫她叔嬸滿足。上輩子,借了錢還不算,走前把她略好些的衣裳全都拿走,這兩人,有沒有想過,她在魏家要怎麼過?就是再好的人家,也不會看得上這樣的媳婦!陳萱一想到上輩子的軟弱無能,自己都恨不能抽自己倆嘴巴。此時望向叔嬸兩個,仿佛上輩子的情景與今世重合,心頭一把憤怒痛恨的怒焰燒的陳萱兩眼泛紅,要是眼下陳萱手裡有把刀,跟這倆人同歸於燼的念頭兒都有了。陳二叔足智多謀,詭言狡辯,「萱兒,這衣裳,不是我們要拿的。是侄女婿送我們的,侄女婿說,是給你大妹和大妹夫的成親禮,也是你們做姐姐、姐夫的心意。怎麼,侄女婿沒同你說麼?」
要是上輩子的陳萱,縱不信,聽到二叔這話也不敢還嘴多作計較的。陳萱這回卻是真急眼了,上輩子她木訥呆笨,人人看不起她,欺負她。這輩子,還這樣!陳萱氣的渾身發抖,腦中那根名叫理智的弦啪的一聲斷了,當下一聲怒喝,打斷二叔的鬼話,「我屋裡的東西,沒有我點頭,就是魏年答應,也不成!二叔,我再問你一句,這衣裳,我不給,我要要回來,你還是不還!」
陳二叔訥訥無言,心下惱恨,不著痕跡的給陳二嬸使了個眼色。
陳二嬸當下一聲嚎啕,捶胸頓足,大哭大嚎,拍著大腿,撒潑打滾兒,無所不為,「我不活啦!辛辛苦苦把孩子養大,這麼一件兒衣裳,侄兒女婿都給了,做侄女的要說我們叔嬸是個偷兒——天哪,我不活了!」
陳萱根本不懼,兩步過去,同那馬車夫道,「是我丈夫付的你車錢,我同你說,送到這兒就成了,不用再送,車錢我一分不跟你往回要,算白給你的,你走吧!」
車夫露出猶豫為難的神色,陳萱道,「誰給錢,你聽誰的!以後有生意,我還找你!」
車夫立刻「喲喝」一聲,立把車掛從騾子身上一卸,先把騾子牽一旁去,對著車上的陳家叔嬸道,「勞煩您咧,您二位請下車,少奶奶發話了,咱這趟差了了。」
陳二嬸也是氣得亂顫,眼見周圍閒人圍觀,指指點點,就是陳萱再有用,她也忍不了了!嗷一聲就伸著兩隻胳膊朝陳萱撲了過去,陳二嬸的雙臂被人中間一手攔住,接著一股大力自身前傳來,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後仰去,幸而陳二叔接了她一把,不然,非摔個仰八叉不可。
依陳二嬸的戰鬥力,原是要跳起來再戰的,結果,硬是沒敢動。
是的,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攔下她的是一位年輕男子,望之不過二十幾歲,一襲深灰色修身大衣勾勒出高挑俊挺的身量,眉目英俊到陳二嬸不敢直視,尤其周身的那一種過人氣度,便是陳二嬸滿心巴結的魏家人,在這位男子面前都遜色不少。容揚伸手扶住陳萱的肩,露出清瘦腕間的木珠串兒,眼中透出關心,文質彬彬的問,「魏太太,沒事吧?」
陳萱氣的臉色泛白,見到容揚,陳萱一字一頓道,「請容先生替我去警局報警,就說我家裡失竊。」
陳二叔反應神速,想上前卻是被容揚的司機攔下,陳二叔連忙道,「萱兒,萱兒,不至於此,不至於此啊。」反手一記大耳光把陳二嬸抽得七暈八素,手忙腳亂的打開布口袋,從裡頭拿出個藍皮兒包袱,遠遠的遞給陳萱,賠出一臉自作聰明的低卑笑意,「萱兒萱兒,叔真不知道啊,你這就拿回去吧。」
陳萱提著包袱就往回走,根本沒理陳二叔自作聰明的狡辯解釋。
容揚看陳萱眼圈泛紅,似是要哭的模樣,伸手遞給她一塊潔白手帕。陳萱搖頭,沒接手帕,眼睛死死的望著眼前地上的黃土路,發狠道,「我不哭,哭有什麼用,就是把眼哭瞎了,氣死了,也沒用。」一面咬牙切齒的說著硬話,陳萱的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她把臉埋在包袱里,雙肩聳動,哽咽聲難以自抑,短促、低啞,仿佛帶著泣血的傷痛與淒切。
容揚輕輕的拍拍陳萱的脊背,陳萱並不是把事藏在心裡的性子,縱是有天大的委屈與傷痛,哭一場,也覺著痛快多了。容先生是這樣的細緻人,這大冬天的,看陳萱哭的兩眼紅腫,十分可憐,也沒讓陳萱再這麼走回家,請陳萱上車,吩咐司機回家。
容先生的家在東交民巷的使館區,容先生介紹道,「這是我在北京的住所,魏太太這樣回家不大好,如今天兒冷,不若先到舍下稍作梳洗,我再令司機送你回去。」
陳萱這會兒早從讓叔嬸氣個半死的傷痛中回神了,她有些懵,格格不入的站在容先生這富麗堂皇、金碧輝煌的客廳中,坐都不曉得要如何坐了。容先生令女傭帶陳萱去了洗手間,陳萱把手裡的包袱交給傭人,到洗手間洗了把臉,就是這洗手間的陳設,也是滿眼高級的叫人不認得,還有那半人高鑲在牆上的大鏡子,那樣的亮堂,清晰的映照出陳萱臉腫鼻紅的狼狽,陳萱挺不好意思,她以前去文先生的沙龍,都會穿最好的衣服,打扮好才去的。這回為了追回大衣,出門急,就一身半舊的桃紅棉旗袍,腳下是繡花大棉鞋。陳萱自己都覺著,怪土的。
好在,容先生這樣的人物,她就是不土時,對容先生也是仰之彌高、望之彌遠的。陳萱定一定神,洗好臉,重新把頭髮梳了一回,就出去了。至於大理石鏡台上那些瓶瓶罐罐的東西,陳萱一樣都沒敢碰。
到客廳時,紅木茶几上已擺好咖啡與小點心,容先生依舊是一杯紅茶在手,見陳萱收拾的齊整了,容先生笑,一指對面沙發,「坐。」
陳萱坐下,眼睛的紅腫並不是一時能洗去的,不過,陳萱的神色恢復許多,也知道客氣幾句了,「今天麻煩容先生了。」
「不過湊巧遇到,自然不能袖手。」容先生已去了外面的大衣和深色西裝外套,露出一件酒紅色的圓領毛衣,俊挺中多了幾分隨和,將小點心往陳萱跟前推了推,「魏太太嘗嘗,這是今天新做的。每次看到魏太太,總能讓我想到一些往事。」
「我?」陳萱心說,這怎麼可能,容先生一看就是那種特別聰明特別有錢特別有地位的人,跟她這樣的人,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啊。不過,陳萱雖一向實誠,這些日子也跟魏年學了些心眼兒,縱然對容先生的話不大信,也只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並未反駁。
容先生露出一個淺笑,「魏太太肯定想,我這話不實。」
陳萱險叫咖啡嗆著,怎麼竟叫容先生看出來了?容先生笑容依舊,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回憶,「我也曾為一些外務、外人所擾,被一些人傷透了心。」
「容先生您這樣厲害的人,也會有傷心事?」陳萱不可思議,她一向認為,生活的不易或者只存在她這樣的小人物的日子裡。
「我那時太年輕,總是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所以,收穫的多是傷心。倒是自從改了這習慣,日子反是好過許多。」容揚一笑,看陳萱往黑咖啡里加了三勺奶後又加了三勺糖,不禁道,「在姑丈那裡曾見過魏太太喝咖啡,還以為你喜歡?」令傭人給陳萱換奶茶。
陳萱沒想到竟給人瞧出她裝洋的事兒,陳萱只得說了實話,「哎,容先生你這樣的聰明人,肯定早看出來了,我沒見過什麼世面。我跟阿年哥出門,常看到現在外頭的時髦人,多是穿西裝、喝咖啡的。而且,據我觀察,現在許多人要是出門吃一頓西餐,就覺著洋氣的不得了。我書念得少,出門兒擔心被人小瞧,所以就裝個洋,別人問我喝什麼,我就說喝咖啡。這咖啡,苦是苦了點兒,不過,這東西那股子糊鍋底的味兒,倒是不難聞。」捏著小銀匙攪了攪,也就不覺太苦了。
容揚一陣大笑,險灑了手裡的紅茶,陳萱很不好意思,臉上火辣辣的,「我是不是很虛榮啊?」
容揚還是第一次見人這麼一板一眼的問他是不是虛榮的問題,榮揚放下骨瓷茶盞,眼中笑意都能從修長的眼尾飛揚而出,見陳萱還一幅認真模樣等他回答,容揚道,「這算是一種社交智慧,魏太太都能直接說出來,就不是虛榮。」
傭人送上茶,陳萱連忙道謝接了,不過,她一向節儉,端起大半杯咖啡一口喝光,才開始喝茶,容揚想阻止都來不及。兩人聊幾句天,陳萱情緒恢復了,不好再打擾容揚,「今天太麻煩容先生了,我沒事了,該回去了。」
容揚起身,「我讓司機送你。」
陳萱有些擔心,「不會誤容先生您的事吧?」她自己走回去也是一樣的。
容揚笑,「無妨,我今天剛回北京,並沒有什麼事。」
陳萱回家時,都是吃午飯的時間,魏金知道陳萱是跑出去追衣服後,半個「不」字都沒有,就是在屋裡悄悄的同她娘說,「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二弟妹平日裡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以為她是個窩囊的,不想,這麼知道護財。」
然後,母女兩個很就陳萱這「護財」的個性,進行了一次全方位的私下表揚,認為陳萱還是很有一兩樣優點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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