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志

  對於突然間多了一位學洋文的學生的事,魏年也沒什麼意見啦。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反正,教一個也是教,兩個一樣教。尤其,魏年現在也認為,女孩子多念些書也不錯。

  很明顯的教材就是陳萱,變化多大啊。

  尤其,陳萱自從念書後,不只是識字,連性格都是大有改觀,用魏年的話說就是,膽子越來越大了。

  陳萱最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她還想跟魏銀借些毛線,魏銀道,「我那裡毛線早織完了,剩下的最後一點我勾了幾個毛線花,二嫂你是要織東西麼?」

  陳萱點點頭,「我想著,文先生這樣的好人,咱們去了一回,喝了咖啡吃了點心,可什麼也沒帶,這樣不大好。我心裡對文先生很感激,咱家除了書也沒什麼能送的,可上回已經送過書了,總不好再送。我也沒別的長處,這不是剛跟你學會織圍巾麼,想著織條圍巾送給文先生,你說可好?」

  「這也成。」魏銀直接道,「明兒跟二哥說一聲,咱們出去逛逛,再買些毛線就行了。」

  陳萱也應了,就是一樣,上回出門買白紙,她把以前剩下的幾毛零錢都用了,現在,她手裡可是一分錢都沒有。這回,又得同魏年借錢了。

  陳萱想到總跟魏年借錢的事,就十分不好意思。

  待晚上她小聲同魏年說了借錢的事,魏年極痛快,「你想的這事兒不錯,嗯,給文先生織條圍巾,既表心意,也很體面。現在很流行圍這種羊毛線圍巾。」朝著衣櫃一抬下巴,「我那大衣口袋裡就有零錢,自己拿就行了,不用總跟我報備。」一點兒零錢,魏年哪裡會放在心上。就是他搗騰東西賺的美金,都是叫陳萱收著的。

  陳萱堅持,「一碼歸一碼,這個是我借阿年哥的。」她過去從魏年的呢料大衣口袋裡拿出一隻棕色的軟牛皮的長皮夾,在魏年跟前拿了一塊錢,陳萱說,「一塊錢估計用不了,我先借一塊錢,明年一起還。」

  「成,借吧借吧。」見陳萱在小帳本上再添一筆,魏年就忍不住想笑,還有件事跟陳萱說呢,「明兒我沒空跟你們一道出去,你多拿些錢,和阿銀、大嫂一道去吧,不要走著去,出門坐黃包車,或者打小汽車都行,車費算我的。」

  陳萱出門的次數多了,也不是非要魏年陪的那種,見魏年沒空,也就應了。

  姑嫂三個根本沒把出門的事同魏老太太說,早飯後,魏老太太帶著雲姐兒去戲園子看戲,三人就出門了,也沒往遠處去,就去的東安市場,在那裡逛了半日,買了毛線才回來的。東安市場還有時興的衣裳鋪子,陳萱見有的衣裳鋪子裡竟然也有羊毛衫賣,問了價錢,一件就要五塊錢,聽的陳萱瞠目結舌,陳萱當下沒忍住就說了,「還不如阿銀你織的好吶。」惹得店員白眼連連。李氏怪不好意思的,連忙拉著兩人走了。

  因為東安市場離魏家住的甘雨胡同極近,姑嫂三人就沒坐車,走著去的。回家的路上,陳萱興許是欠帳太多,壓力太大的緣故,陳萱提著買的毛線就說了,「阿銀,那羊毛衫,真的沒你織的好看。大嫂、阿銀,你們也都見那羊毛衫了,你們說是不是?」

  李氏點頭,「我也覺著,阿銀織的起碼不比鋪子賣的差。」

  魏銀道,「那當然啦,我織的羊毛衫都從書上學的花樣,有的花樣還是從兩件衣裳上各學了些,用到一件衣裳上的。就是我給阿傑阿明織的手套,他們也都說戴著很好。」

  「你們說,咱們織些毛衣賣,好不好賣?」陳萱債務壓力大,對賺錢的事特別有興頭兒,「咱們織一件羊毛衫,也就兩塊錢的毛線,鋪子裡賣的成衣,要五塊錢一件。咱們就是賣三塊錢,還能賺一塊哪。」

  魏銀李氏都給陳萱這話驚著了,李氏說,「要不,等太爺回來,問問太爺。」

  魏銀對賺錢的心倒是不重,不過,依舊說,「這也好。」

  魏銀李氏都沒把這事放心上,獨陳萱這個十分有負債壓力的,吃過晚飯後一面織著圍巾,私下同魏年商量這事。

  「織毛衫賣?」魏年問。

  「嗯,今天出門,我見著有羊毛衫的鋪子,那羊毛衫賣的很貴,要五塊錢一件,還不如阿銀織的好哪。我想著,這羊毛衫,咱們也會織啊。就是阿銀給我織的那件紅羊毛衫,你見過的。」放下手裡在織的圍織,陳萱幾步從衣櫃裡把自己的紅毛衣拿出來給魏年看,「當初我是買了兩塊錢的毛線,後來還剩下了兩團。我算著,咱們不賣五塊一件,賣四塊一件,也是對半的賺。阿年哥,你覺著,這事兒成不?」

  陳萱沒做過生意,也不懂這裡頭的門道,何況,想做這羊毛衫的生意,也少不得魏年幫忙。魏年平日間就愛搗騰個東西,這羊毛衫吧,單件來看,雖然不是個貴東西,可利潤著實不低。魏年道,「生意倒是可行,只是,家裡就你、大嫂、阿銀三個,就是你們三個一起織,也得五六天一件吧?」

  「不是,阿銀織我這件毛衣只用了五天,大嫂慢一些是因為大嫂沒空天天織,我也可以學。我們三個一起織,就是一個月織出十件,一件賺一塊現大洋,一個月也能賺十塊錢。雖然錢很少,也比光花不掙強啊。」陳萱簡直是調動起全部的智慧來遊說魏年,「何況,阿年哥你不是說,現在這些洋貨毛衣什麼的,在外頭特別流行,也好賣。今兒我們去菜市買肉,肉價又漲了,老太太也說過,咱家是苦日子過來的,可得節儉著過日子。光是阿年哥你們在外辛苦,我們一點兒忙也幫不上,只能在家做做家務,我這心裡,既覺著心疼阿年哥你,又很想幫忙。」

  然後,陳萱還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了,「阿年哥你也知道,咱倆早晚都要分開的。現在我能在家裡吃喝,等以後阿年哥你有了喜歡的女孩子,我可是一點兒都不能耽誤阿年哥你。你也知道我的情況,我叔嬸待我,也就那樣。我要回了村,連一畝地都沒有,在村兒里,怕是不好過日子。我在北京城,就得有個好身立命的手藝,要是這法子好使,我學些編織的手藝,以後也能掙口飯吃。」

  「別這麼說,就是那啥,咱們也不是外人。」話說要不是陳萱提以後分開的事,魏年好些時候都沒想過了。他跟陳萱這些日子,過得也挺好。魏年鄭重承諾,「我再不能看你受苦的。」

  「阿年哥你是好人,可我以後難道事事靠你幫襯養活。不說給你添累贅,我也不能那樣做。那樣做人成什麼了?要是總依賴你,我就更立不起來了。」陳萱的臉上浮起一種形容不出的堅定,她認真的說,「我一定會做讓人瞧得起的人。」

  「我可沒有半點兒瞧不起你。」

  「我知道。」陳萱笑,「毛衫這事兒,阿年哥你瞧著,究竟成不成呢?」

  「這樣吧,先織一件試試。要是好賣就多織兩件,要是不好賣,自家人穿也是一樣的。」

  陳萱連忙應了。

  魏年又道,「這不過你們賺幾塊私房錢,到時把衣裳放鋪子裡,賺多少都是你們自己的,你們自己收著就成。」

  陳萱心下歡喜,唇角已是翹了起來,還假客套兩句,「這不大好吧?」

  「行啦,嘴巴都咧後腦勺了,還不大好吧?」學著陳萱的話取笑一回,魏年也端正了臉孔,與陳萱道,「阿萱,你也不用急著出去,也不要把家裡當外處。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你有難處,說一聲,我都會幫你的。這也不是什麼累贅不累贅的事兒,咱們相處這些日子,你有空就做我愛吃的飯菜,還做這許多的活計,我心裡,是沒把你當外人的。」這些話,雖親近,可似乎總不能表達出魏年心裡的感情,魏年想不到,自己也有一時口拙的時候。

  陳萱笑,「我知道阿年哥你是個好人。書上說,授之以予,不如授之以漁。我知道,阿年哥你是極願意幫我的。就像現在這樣就是對我的大幫助了。」

  陳萱是個行動派,尤其掙錢的事兒,陳萱更是積極的不得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跟魏銀、李氏說了,魏銀問,「二哥真的說了,賺多少都是咱們自己的?」

  「說了,還保證了吶。」陳萱笑,「我現在織圍巾騰不出手來,阿銀、大嫂,你們要是有空,買些毛線織兩件,讓阿年哥拿到鋪子裡試試,要是能賣,就是賺頭。就是賣不了,自己穿也不能糟蹋。」

  一聽說賺了是自己的,魏銀李氏這倆昨兒最不上心的人,吃過早飯就去毛線鋪子買毛線去了,回家先商量款式尺寸,之後就開始織了。魏年是個細心人,還從外頭弄了幾個尺碼標和洋商標過來,告訴她們如何縫進去顯著正式。魏年隔兩天又帶回了兩個牛皮紙袋和成套的厚紙盒子,上面都是印著跟洋商標一樣的英文,也不知魏年從哪兒弄來的。魏年說了,待毛衣織好後,疊整齊放盒子裡去。

  魏銀手腳俐落,織的快些,當魏銀的毛衣拿去寄賣的那一日,陳萱給文先生的圍巾總算織好了。她織的很是精細,織好後疊整齊了,用塊藍皮包袱包好,想了想,陳萱還寫了一封信,信很短,陳萱也不會客套,她寫的是:

  當日見到先生的風采,我們非常羨慕,也很仰慕。現在,我家阿年哥開始每夜讀書,我的小姑學習英文。我們的學問還很少,我想著,只要每天堅持學習,總有積少成多的那一日。心裡對先生特別的感激,因為嘴笨,不知道說什麼好,當著先生的面兒,怕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天冷了,我織了一條圍巾,萬望先生收下。

  落款上陳萱想了想,寫下,魏年之妻陳萱。

  文先生收到這條圍巾時,容揚正在一畔,打趣道,「這禮物好貼心。」

  文先生看過信,笑著遞給容揚,容揚推卻,「我怎好看姑丈的信。」

  「不不不,這不是讓你看,你是替你姑媽看的。」文先生打趣回來。容揚搔下鼻樑,「姑丈就這點兒不好,也不說讓著晚輩些。」

  「無妨無妨,待你姑媽回家,你可告我十大罪狀。」二人說笑兩句,文先生給容揚看了信,說起陳萱來,「這位魏太太,是位自鄉下來的女子,雖是舊式女子,卻十分進取,我願天下舊式女子皆能有魏太太這份兒心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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