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朱重八首秀
轟轟轟轟——
樓船上的迴旋炮還在不停的射擊,每門迴旋子母炮配六門子炮,炮彈和火藥都提前裝在子炮中,打完一炮只需拔出後面的鐵閃(炮閂,用來塞緊子炮的楔子),就能更換子炮,再插緊鐵閃,瞄準方向,就可以再次點火發射。
由於這次是一面對敵,樓船兩舷的火炮只有一面發射,再加上標準化的通用零件,於是乾脆把另外一面的子炮也拿來用,這樣每門炮就有12門子炮可用,打起來自然連綿不絕,城頭就像下起了一場鐵雨,但凡敢登上城頭的,絕無生還可能。
只是樓船火力雖猛,但最後這兩三百米的水路卻不好走,要從長江駛入姑溪河,再從姑溪河駛入護城河,護城河又只有百來米寬,靠的城牆越近,河道越窄,風帆就越不好使。
於是劉傳義只能命令降下風帆,最後這二百多米,全靠下層的炮手和水手撐蒿搖櫓、划槳前進,才能緩慢靠到城牆上去。
也幸虧三層還有火炮壓制,要不然樓船還真不好過去。
咻咻咻咻——
城頭仍舊霰彈橫飛,有元兵舉著盾牌從樓梯處探出腦袋,噹噹幾聲,盾牌也被打出幾個破洞,那人大著膽子伸頭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差點將他嚇癱。
「哎呦娘誒,全,全死了,嘔~~都被打爛了.」
聽著頭頂的炮子呼嘯聲,還有那士卒的描述,納哈出在城牆下面色陰沉,用力搓著手中的鐵彈,但很快做出決定,當即喊道,「賊軍銃子嚴密,但此物不分敵我,一旦賊兵登城,勢必會停止射擊,到時就是我們登城拒敵的時機。
「甲兵都給我在樓梯和城下藏好,派人時刻盯著城頭,火銃一停就給我衝上去,剩餘弓箭手爬上城后街道房頂,瞄準城頭,一旦賊兵登城,就給我狠狠的射。」
「是。」
有辦法總比沒辦法好,大家一聽這話,也覺得有理,於是紛紛按納哈出的命令行事,最後還剩下的一百來個弓箭手,紛紛爬上城牆後一條街道的房頂,這裡比城牆低,不會被霰彈的炮子打到,但又沒比城牆低多少,等敵軍出現在城頭,他們也可以從這裡向城頭射擊,納哈出倒是挑了個好地方。
只可惜,他再次預判錯誤,或者說,他根本就不知道魯錦還有多少手段和花樣。
與此同時的當塗城外,就在樓船努力靠向城頭,不斷做著調整的時候,白廣泰也指揮著大量的運兵船,將攻城部隊源源不斷的送上了東岸的陸地。
楊璟帶領四團的戰兵,在樓船炮火的掩護下到西城門外集結,朱壽也帶著四個營的火槍兵在南城門外集結,徐用帶領的陷陣營離得最近,他們一會要從樓船上先登奪城,控制城門後放主力進去。
就在三股部隊各自集結到位後,三位軍官也從懷中掏出了魯錦提前下發的命令。
楊璟看著四團的戰兵大聲吼道,「大帥令旨!」
大軍聞言立刻豎起了耳朵,就聽楊璟又喊道,「太平路萬戶,當塗城守將納哈出,其祖為蒙古國開國將領木華黎,助韃虜入寇中國有功,奴我同胞,喪我疆土,屠我神州子民,功拜魯王」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朱壽也在衝著禁衛一旅的四個火槍營大聲訓話,「木華黎雖死,然其子孫納哈出尚在,仍騎在我漢人頭上作威作福,就在這當塗城中,納哈出還在蠱惑我漢人百姓為韃子當兵賣命,與我同室操戈,殘害我兄弟骨肉,我們該怎麼辦?!」
「殺了他!」
「血債血償!」
「驅逐韃虜,復我中華!」下面的禁衛軍將士們也在高聲回應。
徐用掃視著陷陣營近千名重甲步兵,一字一句的高聲宣讀。
「大帥有令,生擒此獠,官升三級,封伯,賜田三頃,賞銀三百兩,牛十頭,馬二匹!
「斬此獠首級,官升兩級,賜田一頃,賞銀百兩,牛三頭,馬一匹,都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
城外頓時爆發出震天的吶喊聲,無數聖武軍將士聽到這個賞格,眼睛都紅了。
凡是加入聖武軍的,家裡沒地的,一律分給五十畝地,家裡有地不夠五十畝的,也分足五十畝,其他的地可以分在兄弟或者父母名下,這相當於安家費,從這點來說,魯錦很大方。
但聖武軍沒有軍餉,只是管吃管住管穿,也不用士卒自備兵器甲冑馬匹,一切軍需都由帥府供給,士兵是不愁吃喝穿住的,但除了土地上的產出,就再沒有其他收入,只有偶爾會發一次津貼,相當於給士兵的零花錢。
比如定遠出鹽的那次,帥府財政稍微寬裕,且有了穩定的進項,這才給士兵們發了一次津貼。
總的來說,只要分給家裡的土地還有產出,士卒們就不會太抱怨,畢竟他們還有官職作為補償呢,只要立功就能升遷,等打完天下還怕不能富貴?
可就是這個升遷,一些軍官們私底下也有些議論之聲,魯錦自稱元帥,一直不稱王稱帝,倒是搞出了指揮、督師、軍總管,還有少將、中將、上將、大將的軍銜,可這東西到底不是爵位,將士們心中沒有概念。
再加上魯錦自己不稱王,他們這些軍官又怎麼進步,他們刀口舔血,拼死賣命,求的不就是一個馬上封侯,封妻蔭子,但魯錦一直沒有在公開場合說過要封爵的事情。
汪大淵的那次不算,那是私底下說的。
有訓導官管著,將士們雖然嘴上不說,可私下裡,心裏面都一直惦記著呢。
這還是魯錦第一次以命令的形式,在公開場合許諾封爵,哪怕只是一個伯爵,也夠將士們振奮一番了。
「斬將奪旗,怎麼才是個伯爵?」
「城都快讓炮打禿了,這先登破城還不是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要是讓你蟻附攻城,那賞格自然又不一樣。」
「俺覺得吧,該是那納哈出太嫩,要是他那個祖宗木華黎還活著,大帥肯定要懸賞侯爵的,小的不如老的值錢。」
「也對.」
士卒們都在討論著賞格的事情,陷陣營自然也不例外,朱重八所在的班裡,之前說大白天看不到七星的崔健崔老四,此時也不禁說道。
「重八哥,伯爵!還有三百畝賜田,官升三級,你都能當千戶營官了,干不干?」
朱重八身披黑色重甲,手中兩米八長的花槍步槊往地上一戳,不咸不淡道,「全軍上萬人,比咱能打的多了,咱哪有那個本事。」
他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心裡還是忍不住一陣火熱,之前在皇覺寺當了和尚,被魯錦招為親兵,魯錦還幫他尋找家人,本來以為全家只有他一個活著了,沒想到還真找來了嫂子、侄兒和姐夫、外甥。
現在那倆小子都出息了,入了魯錦的炮營,跟著學習炮術,最近聽說他侄子驢兒被派到安慶守哪個墩堡,已經升到了副營官級別,手下有幾百兵,而他這個先投軍的叔父,至今還只是個小小的班長。
正所謂先來後到,先來後到,可現在卻落到了自己侄兒後面,這怎麼行?
雖說他也知道侄子那是技術軍官,技術軍官是有需求就能升官,而他卻得等打仗立功才能升官,可一直不打仗,他能有什麼辦法。
天天訓,日日練,就等著這一日呢,現在終於要打仗了,大帥發了賞格,能連升三級,他又怎麼可能一點都不心動?
就在這時,同班的副班長周通,也手扶斬馬刀說道。
「重八,我看可以爭一下,兄弟們位置都太低,就算官升三級也只能到連長,但你升三級能到千戶營官。
「我最近聽人說咱們又要大擴軍,這次仗打完,肯定有好多人升官,千戶營官都要升指揮,指揮升督師,這是個機會,你要是這次當上了營官,以後再升指揮,督師,就快了。」
朱重八聞言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周通沖他點點頭,另一個叫李武的弓刀手組長,見狀也說道。
「班副說的對,兄弟們升三級到連長沒什麼用,太浪費了,軍里連長遍地走,只有到了營官才能出頭,你沒看之前開會都只叫營官以上的去嗎,連長連大帥的面都見不到。
「你若真想爭這個軍功,兄弟們可以幫你抓那個狼崽子,但你以後發達了,當了伯爺,可別忘了兄弟們,要是有兄弟戰死,你得幫著照顧咱家裡妻兒老小。」
「是啊朱伯爺,苟富貴,勿相忘,可別忘了帶帶小弟。」崔健也笑嘻嘻道。
朱重八又看了幾人一眼,「你們真想讓我爭這個軍功?」
李武又點了點頭,「咱們刀口舔血,提著腦袋賣命,圖的不就是這個,為何不爭?攻城的有上萬人呢,那狼崽子落到誰的手裡還真不一定!萬一讓咱們碰著了呢?」
周通則是撫著手中的長柄斬馬刀說道,「重八,你知道我家是屠戶,我周通自幼跟著我爹屠牛斬馬,殺了不少大牲口,那些都是有靈性的玩意,有人說我家殺孽太重。
「大前年我妹子二八,家裡給說了門親事,結果那小子福薄,我妹子還沒過門,他就害病死了,現在我妹子都十九了,因為這事還沒嫁出去,你這次若得了軍功」
「咱娶!」朱重八連忙表態。
「前些年濠州大災,咱一家都死絕了,就只剩咱一個,還有個侄兒和外甥,咱一人走南闖北,孤苦伶仃乞討為生,就這老天爺都不收咱,咱命硬的很,不怕這個,若是讓咱這次活著得了軍功,一定明媒正娶把咱妹子迎過門。」
「好,一言為定!」
周通伸出手掌,朱重八也連忙伸手拍上去。
「擊掌為誓!」
朱重八又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都點了點頭,於是他才說道。
「那好,一會進了城跟著我,昨天戰前連長叫咱們開會,給咱看了城裡的地圖,大帥要打圍三闕一,唯獨不攻東門,等打起來,那個納哈出肯定要從東門逃跑,咱們提前去東門截他!」
「好!」眾人都答應下來。
「手榴彈省著點用,我讓用的時候再用,咱們提前去東門,可沒多少友軍幫忙。」
「嗯,知道。」
「火摺子和火繩再檢查一遍,都準備好,別熄了。」
眾人紛紛檢查身上的火種,發現正燃著呢,就點了點頭。
正當幾人商量著入城後往哪打的時候,就聽城牆那邊轟的一聲巨響,樓船終於靠到了城牆上,船舷與夯土城牆摩擦在一起,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城內的元軍一聽到這個聲音,也都從城牆後的樓梯處沖了上來,結果又遭到三層甲板的一陣猛烈炮擊,再次將元軍壓制到了樓梯下面。
樓船終於靠到了城牆上,水師的小船也見縫插針,在南門和西門各搭了一座浮橋,好讓士卒渡河攻城。
陷陣營的前方,訓導官韓發還在火線動員。
「老狼雖然死了,可狼崽子還活著,豺狼天生就是要吃人的,陷陣營的將士們,你們要是不想繼續給韃子當牛做馬,就跟我殺進去,逮住那隻狼崽子,建功立業,封妻蔭子!」
「建功立業!封妻蔭子!」下面的近千重甲步兵也跟著齊聲喊道。
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這時,樓船上終於敲響了攻城的牛皮大鼓,震撼的鼓聲鼓動著城外上萬大軍的士氣,他們的眼中充滿了對功勳的渴望!
營官徐用站在最前面,第一個跳上浮橋,舉槍大呼,「陷陣之士,有死無生,不破此城,死不旋踵,想要封妻蔭子的,都跟我殺呀!」
言罷當即向著樓船衝去,上了樓船沿著樓梯連爬三層,很快就到了頂層甲板,一塊帶有鐵鉤的巨大跳板,已經牢牢的扣在了城頭夯土和樓船側弦上。
迴旋炮的炮聲一停,徐用一馬當先,率先順著跳板登上城頭,隨即元軍也從樓梯口處沖了上來,徐用身披重甲,手持鐵槍,根本不管後面有幾人跟了上來,迎面就向著登城的元軍衝去。
就在兩人相距六米時,徐用手中鐵槍一抖,噹啷一聲就將那元軍的長槍打偏,接著沖勢不減,一槍扎穿那人胸膛,推著那人的屍體就向對面猛衝而去,一連刺穿三人,直把後面的元軍擠下城頭,頓時傳來一連串噗通噗通的落水聲,直接從城頭掉到了外面的護城河裡。
其餘的陷陣營將士,也緊隨其後沖了上來,有人見到徐用被堵在樓梯口,當即也不沖了,乾脆掏出木柄手榴彈,撕開木柄側面凹陷處的外層防潮油紙,露出裡面粘在木柄上的火藥引線,拿起腰間陰燃的火繩往上一按,頓時發出嘶的一聲輕響,手榴彈開始冒煙。
接著在手中預熱兩秒,隨即惡狠狠的朝著樓梯上擁擠的元軍扔了過去,轟隆一聲巨響,頓時把擁擠在樓梯上的元軍炸的人仰馬翻。
有人見這招有效,後面的也有樣學樣,一連十幾顆手榴彈扔下去,徹底清空了樓梯上的元軍,徐用當即率領十幾人沿著樓梯衝下去,向著城門處兇猛突擊,他們要從裡面打開城門,迎主力進城。
就在這時,納哈出提前安排在街道房頂上的弓箭手也出手了,底下的徐用他們已經和元軍攪在了一起,元軍弓手怕射到自己人,不敢放箭,但現在城頭可都是賊兵,那就隨便放箭了。
於是乎,後續剛剛登城的陷陣營將士就吃到了一輪箭雨,雖然他們身披重甲,可總有人免不了還是受了傷,陷陣營中的一些弓手見狀也停了下來,開始站在城頭,居高臨下和城內街道房頂上的元軍對射,很快就將那百餘名弓手壓制了下去。
還有人就沒下城牆,而是順著城牆一路向西城門方向進攻,準備奪取西門的控制權,放楊璟的四團入城。
就在這時,朱重八也領著自己全班十二人,噔噔噔的爬上樓船頂層甲板,登上城牆,又順著樓梯殺進城中,先是跟著大部隊一起搶奪城門控制權,等打開城門之後,他們才能施行剛才的計劃。
朱重八一馬當先領著眾人猛衝猛打,見當面一名元軍甲士舉刀殺來,他仗著身披重甲不閃不避,一槊刺向那元軍甲士胸口,一尺多長,八面厚脊漢劍造型的精鋼槊頭,輕易就刺穿了那名元軍的鐵甲,朱重八拿到了他投軍後的第一個首殺。
同班的副班長周通也不遑多讓,這個屠牛斬馬的屠戶子弟,身材高大健碩,渾身的蠻力,手持一把長柄斬馬刀,沖入敵群就是一陣瘋狂劈砍。
一名穿著皮甲的元軍舉著長槍向他殺來,同組的灌琛橫掄夾刀棍,將元軍的長槍磕開,周通趁機近身而上,高舉斬馬刀,力劈華山就是一擊,當場將那元軍從左邊脖頸處,一刀劈到右側肋骨,整個人活生生被他斜斬成兩截。
就像他在家裡無數次幫父親,把整具牛屍從中間劈成兩扇牛排一樣,他已經習慣了無數次這樣的斬擊。
「殺!!!」
周通大喊一聲,再加上如此兇狠的一幕,頓時將周圍的元軍嚇得屁滾尿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