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要拍電影全片四場親密戲的第二場。第一次是辛願、姚震這對同志靈魂交融,第二次是他們兩個察覺到了一種不祥,第三次是辛願姚震分別「形婚」的前一夜,第四次是他們兩人身為「丈夫」繼續苟且。前面三場比較詳細,最後一場則十分簡略,基本是攝影拍拍枕頭普被子一個鏡頭就結束了。
這第二場,「辛願」「姚震」照例是由親吻開始。
兩人用力吻了幾下,沈度覆上江沅下唇。他用雙唇輕輕吮著江沅下唇,緩緩向後,讓它自己再彈回去,而後馬上再次覆上。江沅的唇十分飽滿,會輕輕顫動。
接著,在鏡頭下,沈度撬開對方唇縫。這場親密戲完全不是上一場那般溫柔,辛願、姚震這對戀人非常不安甚至絕望,於是他們狀若瘋狂,渴望親密,汲取溫度。
在熱情之下,江沅大腦一片混沌,只有配合,甚至說迎合,他們兩個胡亂攥著彼此漆黑的短髮,一直難分難捨。
江沅知道這不是個讓人舒服的吻法兒,沈度實在太強勢了。
最後二人終於分開,沈度的唇隨著向下。
服化師給江沅穿了一件帶系帶的襯衫。襯衫是白色的,最上方的衣領那兒不是扣子,而是系帶,此時,漆黑色的兩條系帶被打了個漂亮的結,在白襯衫前一晃一晃的。
沈度到了那個位置,牙齒咬著一邊的帶子,頭向同側一甩,修長性感的脖子一抻,就把江沅白襯衫的那跟系帶給拉開了,也把那個結給扯開了。
此時「辛願」還有「姚震」站在一面大鏡子前。沈度扳著江沅的肩,讓他正面對著鏡子,看自己。
江沅說:「嗯——」
「停!cut!不對!!!」
這場清場十分徹底,連王金髮都是坐在片場外的監視器後,燈光師在被需要的時候進來,像工具人,比如拍特寫、打太陽燈,在不被需要的時候出去,提前把光布好即可。於是此時,王金髮風風火火地跑進來,說:「cut!不對!!!」
江沅沈度兩個人都望嚮導演,一臉正經。
王金髮的兩隻手臂在半空中向外一揮:「辛願想放縱!放縱!明白嗎江沅?他跟姚震可能分手,他們可能分別結婚……或者分別形婚,這可能是他們兩個最後一次靈魂融合了,或者是最後一次光明正大的靈魂融合。」
江沅點頭:「那……」
「喊!叫!」王金髮的兩隻胳膊又再一次地向外揮了,「就這樣:啊——!!!啊——!!!!!」示範「啊」時,王金髮那揮到外側的兩隻手還抖了抖、顫了顫,「啊——!!!!!」
沈度:「…………」
江沅:「…………」
攝影師:「…………」
江沅再次體會了一下精神,說:「嗯,懂了。」
「行了,」王金髮的手收回來,還做了個音樂指揮終場時的收音姿勢,「再來一次。」
「好。」
重拍之後,江沅雙目有些迷離,望著鏡子,又開始演。他一聲兒比一聲兒高,一聲兒比一聲兒「放縱」。
鏡子裡面,沈度還是年輕英俊。江沅看著看著,全身酥了,心也酥了,突然即興發揮了段,表演出了腳本上面並不存在的內容。他望著自己面前鏡子裡的沈度的臉,伸出手去,指尖輕輕地碰觸著沈度鏡子裡的影子,描繪著沈度的鼻樑、沈度的眉、沈度的眼瞼、沈度的唇。
那麼真實,又那麼虛幻。
片場上方的太陽燈將沈度眼瞳點上一縷光。
監視器後的王金髮非常興奮,敲了敲桌子。
他覺得,江沅真的進步很大。江沅已經完全理解《櫃》里「辛願」的角色了。他能產生大量「劇情」,而後加入大量細節,並用他的一些技巧再把內容適當誇大,使其變得戲劇化。王金髮常常覺得,好的演員常常也是好的編劇、好的作者。
到這,鏡子前的內容結束了。
下面一鏡是在床上。這回,王金髮叫場務拿了兩個拍戲的安全罩。
江沅按照腳本寫的,伸手撈過旁邊的枕頭,蒙在自己的臉上,用力抓著,向下按著,宛如馬上就要窒息,如王金髮剛解釋的,「雙方家人拼死阻止,於是,他想在喜歡的人懷裡死去,被喜歡的人……著死去,讓時間停止在這一刻,讓一切凝結在這一瞬。」
過了會兒,姚震仿佛一下子被辛願他的絕望感染了,他粗暴地扯掉枕頭,翻過辛願,緊接著用厚被蒙著,蒙著對方,也蒙著自己,他們好像蜷縮在蛹里,見不得光。這裡,沈度用手蓋著被沿,兩人躲在黑暗之中,宛如與世隔絕——與親人隔絕,也與一切隔絕。
而攝影機只能拍到上下起伏著的厚被。
氧氣漸漸地變少了。從辛願自己蓋著枕頭,到兩人一起蒙著被子,像是一場盛大的殉情。王金髮說他寫本子是受到了《失樂園》的啟發了的。渡邊淳一的《失樂園》中,男女主角也墜入了世人不容的戀情,而那本書的結尾是久木、凜子服下毒藥,而後開始瘋狂地……,在極致中雙雙殉情。渡邊淳一那本書里同樣有著大量的「性」。
為了表現這場「放縱」,王金髮還提前叫人把大床給擰散了些,此刻,身下的床便吱嘎亂叫,王金髮還偏叫他們努力努力再努力,晃的幅度越大越好,晃的聲音越響越好。於是沈度十分「努力」。
也許因為人已入戲,也許因為大腦缺氧有些暈又有些麻,又也許是因為他們現在在黑暗中,在攝影機拍不到的地方也在攝影師見不到的地方,還也許是因為一些別的,江沅再次頭暈目眩了。
江沅知道自己該離這個沈度遠遠兒的,可他最近跟沈影帝卻頻繁地單獨相處,還很樂意。他知道對方危險,也知道這樣不行,可總忍不住那瘋狂的縱身一躍的衝動,總想試試什麼東西,至於別的,已無暇顧及了。再一次,他想去惹惹對方,去刺激對方,看對方為他而壓抑、為他而克制。
因被厚被死死遮著,兩人說話別人聽不見。
一次一次,江沅感到沈度灼熱的呼吸在耳廓上面。
最後,到了腳本辛願、姚震最最極致的時候,沈度突然微伏著,在江沅耳邊輕輕地喚:「沅沅……」
蒙著厚被,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喚。
「!!!」聽到這聲低沉嘶啞的「沅沅」,江沅受了極大刺激!他其實自親吻就開始不對勁了,後來更加不對勁,此時,沈度一邊叫他「沅沅」,一邊突然……,江沅沒有什麼經驗,只覺自己大腦一片空白,而後竟然……!
耳朵聽到王金髮在遠處叫:「好了好了!cutcut!出來吧出來吧!別捂壞了!!!」
於是被子被王金髮掀開。
「……」江沅極力地裝作自然,宛如剛剛完成工作。
「行了行了!」王金髮說,「你們兩個拾掇拾掇!咱們馬山收工回去了!明天早起拍下一場,姚震註冊形婚網站,辛願對此渾然不覺的那一場!第45場!」
「行……」江沅趕緊爬起來了。
沈度咖位比他大,地位比他高,因此,沈度先收拾,江沅後去。
江沅換上白色襯衫,又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了。他極為羞恥,遮遮掩掩,偷偷摸摸,把所有東西全裝在了沃爾瑪的塑膠袋裡,包括那個系帶襯衫,還有餐巾紙,還有那個罩子,還有……還又套上了兩三層的塑膠袋兒,做賊似的,打算全帶走。
一出門,他跟沈度再次遇上了。
沈度眼裡還有血絲。
「……」江沅突然有種感覺——剛才,沈度也失控了。也許,說不定,沈度也跟他一樣……
一場戲,他們兩個全潰不成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