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借人

  第78章 借人

  唐紹儀也是留美幼童出身,是第三批,而且成績比較好,考上了哥倫比亞大學。後來他又在朝鮮當了十年外交官,所以對全球時事比較關注。

  唐紹儀對李諭說:「小兄弟就是《申報》和《京津泰晤士報》最近連篇稱讚的李諭?」

  李諭說:「真是在下。」

  「不簡單不簡單,西學不好學啊!」

  唐紹儀後來當過北洋大學和山東大學的校長,對教育還是比較懂的。

  張勳疑惑道:「《京津泰晤士報》?報導什麼了?」

  曹錕笑道:「報紙你都不看?」

  張勳文化程度不高,說:「那么小的字,傷眼睛。」

  曹錕雖然木訥,不過熱愛書法、國畫,後來和齊白石關係很好,多少還是有點文化。曹錕聯想到最近的報紙:「那麼說,連上幾次英法頭條的,就是你嘍?」

  不等李諭開口,唐紹儀就說:「還能有假,方才總督不都說了,否則怎麼會讓他坐在你旁邊,就是讓你們陪好。」

  曹錕一聽這話,又化身了鐵憨憨,端起酒:「我敬小兄弟一杯!」還不忘拉上張勳,「張管帶,你不是最喜歡有文化的人嘛,一起吧!」

  張勳曾在袁世凱的撮合下,拜了徐世昌為師,逢人就說自己也是愛文化的人。

  但張勳聽了曹錕的話只感頭皮發麻,屁股更麻。

  他可能還不知道其實是自己一句「曹三傻子」才引來這麼多事。

  當然,也確實是鬧著玩。

  李諭被夾在中間感覺實在好笑。

  張勳端起酒杯:「干!」

  淦!

  一杯酒下肚,張勳感覺自己真要上天國了,吃完飯就得去找軍醫。今天這酒真不能再喝了,辣椒也不能再吃了,得說點別的話題!

  張勳隨口說:「咱就納悶了,為啥他們西洋就這麼厲害?隊裡的洋學堂咱也去過,打個仗還得看地圖、算距離。尤其炮隊,天天整一堆三角形和各種各樣的線條研究來研究去。」

  曹錕說:「張管帶,你說的是三角函數和彈道學吧。」

  「對對對!行啊,曹三傻子,你知道的還不老少!」

  李諭心想,看來「曹三傻子」今天勢必是要和你不醉不歸了。

  曹錕再怎麼也是在北洋武備學堂學過幾年的人,軍事學課程中這些都是必修,他說:「要是以後打仗也要帶炮隊,肯定都要學。」

  張勳搖搖頭:「打死我也看不明白,開什麼玩笑,那是人學的?再說了,又不是沒有專門的炮營,咱帶好自己的步隊就行了。」

  「那要是步炮協同哪?你如果拿捏不准距離,炮打到自己人怎麼辦?」

  張勳聽後愣住了,他是野路子出身,雖然帶過好幾年兵,但他打仗講究的都是剛勇無謂,上頭也有直屬將領指揮下命令。

  他哪考慮這麼多。

  不過他的想法也說不上完全錯,一直到二戰時期,日本軍隊其實最講究的也是個猛字。但怎麼個「猛」法,還是很有學問的。

  張勳不服道:「打仗懂兵法就行了,難道還得懂那些勞什子數字?我就不信戚繼光戚將軍也要學什麼三角。」

  曹錕最崇拜的將領就是戚繼光,甚至把自己的宅邸叫做「光園」。見他把戚繼光都提出來了,只好說:「此一時彼一時,兵法一直有,但是具體的戰場執行總歸在變嘛!」

  唐紹儀插了一句:「對了,說到兵法,之前袁總督令我從國外採買了100本《戰爭論》送到軍中,據說配合孫子兵法看起來很有見解。這筆錢款直接走了關稅,是總督的一片心意。你們覺得此書如何?」

  曹錕道:「到手我就看了,我對其中集中優勢兵力的幾章深表贊同,洋人的軍隊那麼少,打仗還如此猛,靠的就是這些戰爭理論。你說是不是,張管帶?」

  張勳其實壓根沒看,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對對對!我也這麼認為!要不,我覺得還是講講三角學和彈道吧。你先給我講講彈道學!」

  再怎麼說,自己好歹見過三角函數和彈道理論,雖然壓根不懂,但《戰爭論》就真沒看過了。

  曹錕撓撓頭,老實說:「我也說不太上來,但我會查表!」

  張勳樂道:「那不就完了!」

  曹錕指著李諭:「他懂洋人的玩意,你可以問他。」

  「我?」李諭聽他們兩個說「相聲」正聽得津津有味,怎麼突然又把自己扯上了。

  曹錕說:「對啊,報紙上說你是東方驕子、無所不通、無所不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這點事肯定難不到你!」

  李諭疑惑道:「這都哪跟哪,什麼報紙報導的?」

  「報上都這麼說,還說你連天上的星星都能算得出路線,知道什麼時候在哪裡,簡直神了。」

  李諭心想,添油加醋也就行了,也不能讓大傢伙直接喝油吃醋嘛。說話留三分,日後好迴旋嘛。

  不過彈道學對他來說也確實屬於比較簡單的理論,基本就是數學和物理學裡的力學分析結合拋物線分析。

  高中物理有很多關於這方面的力學分析題,比起讓人聞風喪膽的小滑塊還是比較人性化了。

  可一想到要用大清的天干地支給他們講這些問題就感覺很頭大。

  「其實吧,彈道學確實還是該學學的,也並不難,但各位長官最好可以先了解一下笛卡爾的坐標系,這樣解釋起來就比較容易了。」

  「笛什麼?」張勳問。

  「笛卡爾。」

  「沒聽過。」

  額……

  「就是X軸和Y軸,一橫一豎,然後畫圖像。」

  張勳恍然大悟:「這個我見過!我懂!」

  李諭思路非常清晰:「懂這個就好辦了!然後哪,就是畫出炮彈或者子彈的軌跡,用力學原理和數學推導進行計算,使用餘弦函數和正弦函數代入初速度兩個方向的分量,聯立二者的關係,再用一點點微積分,就可以得到任意一點關於時間的坐標。大體就是這樣。」

  張勳嘴巴越張越大,剛才還能聽懂的,怎麼一會就在聽天書了。感覺仿佛上一秒老師還在講1+1=2,低頭拾起來鉛筆發現滿黑板已經寫滿了各種複雜的微分方程求解。

  「哈……哈哈哈!」張勳乾笑了幾聲,輕輕鼓掌,「曹管帶聽懂了吧?」

  李諭說的這些其實真的也不算複雜,完全是軍事彈道學應該學的內容。

  曹錕是個老實孩子,以前在北洋武備學堂上學還蠻認真的,甚至被李鴻章選為十名優秀的畢業生上奏朝廷。

  他自然是聽懂了,只不過有些名詞和以前學的不太一樣,而且感覺當時自己學得挺費勁,為什麼李諭隨隨便便就說出來了。自己當初可是藉此拿了好成績,在李諭嘴裡放佛再簡單不過。

  「是這麼回事,我聽懂了。」曹錕老實說。

  張勳不相信,又問唐紹儀:「你哪,也聽懂了嗎?」

  唐紹儀笑道:「我也聽懂了。你哪?」

  張勳硬著頭皮說:「咱也一樣!」

  李諭直接樂了,突然就想到了電視劇里張飛的那句「俺也一樣」。

  這個張勳實在是太逗了!

  從頭到尾以為是自己在耍曹錕這個「鐵憨憨」玩,但實際上莫名其妙竟被曹錕繞進去了。

  酒過三杯,上首的袁世凱聊的差不多了,對載振說:「振貝子,我想從你這借個人用。」

  「借人?借什麼人?」載振問。

  袁世凱看向李諭:「我想借他。」

  「李諭?」

  「對。」

  載振疑惑道:「借他幹什麼,他似乎不懂行軍打仗。」

  「自然不是為此。我這邊剛建立幾座學堂,但是這幾天德國的幾個教習休假了。你知道的,德國人嘛,就算上前線也雷打不動要休假或者過節。我這又沒什麼懂數學物理的,正好讓他替幾天。我本人哪,也好向這位東方驕子學學不是。」

  「這麼回事!」載振道,「要是李諭願意就可以,反正他也不用回京向總理衙門述職。」

  「那再好不過。」

  載振又問:「你們現在部隊裡也學西學?」

  袁世凱笑道:「當然要學。招上來的兵幾乎大字不識,也不是辦法,我問過德國的教習,他們的兵起碼基礎的科學理論都懂。雖然我也說不上這些東西對打仗有什麼用,不過既然人家都這樣,我覺得肯定有道理。」

  載振在英法等國時參觀過他們的軍隊,知道袁世凱所言不假,英法的部隊確實士兵都最少上過幾年學。至於德國,則早在近200年前就施行了義務教育,是世界上最早普及義務教育的國家。

  但現在哪怕是袁世凱的新軍,堂堂大清最強戰力,竟然都是一群文盲半文盲,的確說不過去。

  載振贊同道:「袁制台高瞻遠矚,在部隊裡設學堂,你真是我大清第一人。」

  袁世凱低聲道:「不止是學堂。最近我們北洋軍準備向江南機器局訂購3000支新式快槍和快炮,多少也需要個懂洋玩意的把把關。」

  載振立刻明白了袁世凱的意思,這筆訂單數額頗大,說給自己聽顯然是有油水可撈。

  載振畢竟是大清第一貪奕劻的兒子,耳濡目染下,對關於銀子的事都很敏感,但他還是故作姿態,問了一句:「你們軍中的武器不都是從洋人那兒買嗎?」

  袁世凱笑道:「買當然還是要買,不過總買也不是辦法。壞了就不好修,最關鍵買來子彈也不夠用,平時連實彈射擊都進行不了幾次。而且要真再打起仗來,也來不及從洋人那買,總不能讓士兵拿著步槍當柴火棍上吧。」

  載振深以為意:「軍中之事自有袁制台決定。但咱自己造的槍炮,好用嗎?」

  袁世凱其實也沒多少底:「總歸先要試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