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大戰落幕
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最後一年打得依舊很激烈,雖然沒有1916年的索姆河戰役、凡爾登戰役那麼有名,但平常年份每時每刻也有很多士兵戰死在戰壕之間。
在頂住德國皇帝會戰兇猛的進攻後,協約國軍隊隨後開始了一波反攻,效果很不錯,直接把德軍逼退回興登堡防線,代價就是進攻途中拋下了三四十萬具屍體。
高層們指手畫腳指揮了一通,死了上千萬士兵後,四年下來還是老樣子。
記得有座一戰紀念碑,刻著一個普通母親的一句話:「獻給我的兒子,自從你的雙眼閉上,我的雙眼從未停止哭泣。」
不過英法聯軍的幾位將領肯定不準備閉上眼睛,找準時機要對德軍發動最後一擊。幾個小時內就向興登堡防線傾斜了100多萬發彈藥,雖然沒有造成非常大的直接傷害,但德軍士兵的心理防線基本已經崩潰。
經過一年多的訓練,美軍被正式列編入作戰部隊,他們雖然沒什麼作戰經驗,不過新兵有一種英法德軍隊中早就喪失的極為關鍵的東西:士氣。
協約國軍官對他們的評價是:「新來的美國軍人都很勇敢,因為他們對戰爭的殘酷一無所知。」
現任總司令福煦則認為士氣是最重要的東西。
在打了接近四年的西線,有士氣的英法德士兵早就在衝鋒中戰死,剩下的士兵大都死氣沉沉,只是機械地執行軍官們的命令。
協約國好歹有生力軍補充,德軍的士氣消沉程度就異常嚴重了,甚至爆發了水兵大起義。
饒是如此,1918年協約國的軍隊傷亡人數仍在百萬以上,——德軍同樣沒好到哪去。
德國的盟友奧匈表現則徹底拉胯。各位很難想像,義大利軍隊竟然能擊潰奧匈軍隊,而且奧軍的逃跑速度讓義大利軍隊都無法追上!
當然了,義大利軍隊背後有英法的援軍。
德國的兵源已經枯竭,手裡僅剩下可憐的50個師。對面單單美軍就有接近50個師,每個師的兵員數量都是德國師的兩倍。而這僅僅是美國參戰軍的五分之一,還有大部分沒運過來,各種裝備也在美國本土等待裝船。
美軍士兵目前的武器和軍裝用的還是英軍的,在打贏一場戰役後,美軍甚至有點希望德國暫時別投降,因為還沒打過癮。
但德國真的是撐不住了,國內的革命勢頭壓不住,德皇威廉二世被迫退位,逃到荷蘭,以避免幾個月前自己表弟尼古拉二世被滅門的慘劇。
威廉二世此後的二十多年一直居住在荷蘭,再沒離開,三十年代時順便給小鬍子提供了一些資金支持。
反正不管怎麼說,德國徹底敗了。
這個消息對中國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段祺瑞絕對是高興壞了,對德國宣戰後,他一直承擔巨大的心理壓力,將政治生命全賭在了參戰上面。
現在段祺瑞意氣風發,順便弄到手一支親軍——即為了赴歐參戰訓練的參戰軍,一共三個師,隸屬段祺瑞的皖系。
對家底向來不厚的皖系來說,這支軍隊相當重要。
停戰協議的新聞傳回國內後,全國各地立刻展開了慶祝活動,原本建在東單牌樓北面紀念被殺德國公使克林德的牌坊也被拆除。
北洋政府教育部特批學校放假慶祝,城裡六十多所學校的兩三萬學生高舉「公理戰勝」「當仁不讓」等標牌在長安街興奮遊行,然後到廣場進行集會。
包括各國公使以及蔡元培等學術界在內的多人都在廣場上發表了演講,表達喜悅之情。李大釗著名的《庶民的勝利》就是這時候的演講詞。
蔡元培站在講台上激動地說:
「現在世界大戰爭的結果,協約國占了勝利,定要把國際間一切不平等的黑暗主義都消滅了,用光明主義來代他。
「生物進化,在於互相扶持幫助而不恃強權。此次大戰,德國是強權論代表。協約國互相協商,抵抗德國,是互相論的代表。德國失敗了,協約國勝利了,此後人人都信仰互助論,排斥強權論了。
「世界的大勢已到這個程度,我們不能在世界之外。
「我希望國內持強權論的、崇拜武斷主義的、善用陰謀的、想用一派勢力統治全國的,都快快拋棄這種黑暗主義,向光明而去!」
台下數萬學生一起振臂高呼:「光明!光明!」
蔡元培走下講台,對李諭說:「疏才,你不講兩句?」
李諭說:「沒有必要了,反正大家的情緒已經到位,我總不能潑冷水吧。」
「潑冷水?」蔡元培扶了扶眼鏡,「聽起來疏才兄弟似乎有些不同的意見?」
李諭謹慎道:「希望越高,失望越大。」
蔡元培說:「我們現在作為戰勝國接到了去巴黎參加和會的邀請,證明英法美幾國還是有點良知的,否則他們就會聽信日本政府那套『中國參戰不力』、『未能盡其參戰國應盡之義務』的說辭,不讓中國參加和會。」
小鬼子真的煩不勝煩,從一開始就在阻撓中國參加和會。
至於他們的目的,都不用李諭這種穿越者的眼光,所有人就能看明白:他們想偷偷繞過北洋政府,和英法美商議,把山東權益拿過來。
日本人真是劣根性劣到骨子裡,竟然用這種無恥下流的招。
英法美的高層自從知道二十一條以及借款事項後就開始提防日本,根本不可能聽小鬼子的。尤其美國,相比英法等國,對日本的警惕要更高一些。
李諭說:「徐大總統和段總理估計在研究怎麼去巴黎分蛋糕。但我認為這根本不是一場中國能分到蛋糕的盛宴。外交場上哪有所謂的公理,哪有什麼光明面,只有強權與利益。」
蔡元培說:「但我們是實打實的戰勝國。」
李諭說:「可惜有人使絆子,咱們本應該作為第二類戰勝國,如今在日本人的操作下竟變成了第三類,蛋糕小了不說,話語權都小了。」
主導巴黎和會的英、法、美、日、意等國根據各國對戰爭的貢獻,將協約國集團劃分成三類。
第一類是「享有整體利益的交戰國」,即美英法意日五個主要協約國,每國有五個參加和會的正式席位;
第二類是「享有局部利益的交戰國」,指的是在戰爭中提供過有效助益的國家,每國三個正式席位;
第三類是協約國陣營中對德絕交的國家,每國兩個席位。
按照這種原則,向歐洲提供了二十萬勞工的中國應該列入第二類國家,擁有三個席位。
英法美等國最初的確把中國列入了第二類,但該死的小日本做了手腳,他們積極遊說其他大國,詭稱「中國目下南北紛爭未息,若定為三名,殊難分配,反起爭端。不如使兩方各出一名,則勢力平均,自無爭論。」
這一建議得到了法國總理克列孟梭的支持,其他幾國隨即也表示同意。
蔡元培說:「正式席位減少,但代表團的整體人員並不會少,只要能提出我們的意見便好。」
「該提的當然得提,」李諭不再講悲觀的事情,轉而說,「我也準備去趟歐洲,多年不見,愛因斯坦、普朗克還有盧瑟福等人給我的電報已經積成山。」
蔡元培說:「我也非常想去,但沒法脫身。」
李諭笑道:「我去歐洲是會會一些科學界的朋友。孑民兄要是去,肯定難免參與到政治之中,受一肚子鳥氣。」
蔡元培被李諭說得也有些擔心了:「現在國內情緒這麼好,要是堂堂戰勝國都拿不到該拿到的利益,恐怕會埋下莫大的隱患。」
「可不只是隱患那麼簡單,當夢想就要變成現實的時候,所面對的現實往往會更殘酷,」李諭悠悠道,「總之,咱們拭目以待吧。」
——
北洋政府的動作很快,十幾天就組建了一支豪華的代表團。有外交總長陸徵祥、駐美公使顧維鈞、駐英公使施肇基、駐法公使胡惟德,以及駐比公使魏宸,以陸徵祥為首席代表。
正好這時候除了國外的巴黎和會,北洋政府還得國內和南方展開和談。為了緩和與南方廣州軍政府的關係,代表團加進去了南方的代表王正廷,讓胡惟德退出。
由於只有兩個正式席位,參加和會時,中國每次出席的代表只能採取輪流參加制。
整個中國代表團有五十二人,包括專家十七人,外籍顧問五人。這支代表團陣容非常豪華,基本是國內最好的一批外交家。
陸徵祥曾說:「弱國無外交,但有外交家。」
就算很困難,他們還是很想做點事。
除了代表團,梁啓超同樣要完成自己旅歐的夢想,而且拉上了蔣百里和張君勱。
在車站登上火車時,不少記者等著採訪採訪陸徵祥,不過直到火車快出發,他才卡著點來到車站,然後在隨從的護衛下迅速進入車廂。
火車先開往天津。
路上,陸徵祥突然找到李諭:「院士先生,聽聞你們的航空公司已經有了前往東京的航班。」
「是的。」李諭點了點頭。
陸徵祥說:「我要秘密搭乘這趟航班,前往日本。」
「去日本?」李諭有些愕然。
陸徵祥說:「具體不便明說。」
李諭也不需要問,於是說:「現在只有一架飛機,可以坐四個人。」
「夠了,」陸徵祥說,「其他人坐輪船,晚點再到。」
「好吧。」李諭直接答應。
陸徵祥先去日本,估計是想跟日本方面就某些問題達成默契。
他是個老練的外交家,在舉國歡騰時同樣保持了一點清醒,很清楚決定和談成敗的關鍵不在中國而在日本。尤其是領土這個關鍵問題,陸徵祥決定儘量問清楚日本的態度,在巴黎和會上避免與他們發生衝突,畢竟此時青島已落入日本手中。
還有一個讓陸徵祥保持沉默的重要原因是,中日兩國已在1918年秘密簽署山東問題換文。這當中很多條款不僅不能讓國內民眾知曉,更不能讓歐美列強知道。
但日本之行不太順利,陸徵祥與日本外相內田康哉僅僅進行了一些口頭上的溝通,沒有形成正式換文,為此後的巴黎和談埋下了紛爭的伏筆,(八成內田康哉這條老狐狸是故意這麼做的)。
更無語的是,陸徵祥逗留東京期間,代表團一隻裝有重要文件(包括中日秘密協議全文)的箱子被盜。後來代表團在巴黎和會上失敗,這一被盜事件引起了軒然大波,陸徵祥也因此背上了沉重包袱。
——
陸徵祥走後,李諭對梁啓超說:「任公看起來也組了一個旅歐考察團。」
梁啓超得意道:「北洋政府里多少還有點我們研究系的人,他們給我撥了六萬元經費,到了歐洲,我可以為中國代表團做做輿論宣傳。」
李諭笑道:「成了公費考察。」
「給的經費還是太少,我想看看歐洲的坦克、飛機、大炮,順便買回來一些。」蔣百里說,他還是掛念著這些大寶貝。
李諭說:「不用著急,他們會賣的。要是運力足夠,甚至能買來大貝莎。」
「420mm口徑、攻破烈日要塞的那一款克虜伯榴彈炮?」蔣百里問。
「沒錯,不過它太重,用不好只能成為活靶子。」李諭說。
「還是坦克與飛機更有新鮮感。」蔣百里說。
李諭說:「英法德幾國應該囤積了上千架飛機尋求買家,這是最需要留心的。坦克的話也太重,拍點照片,搞點資料就夠。」
蔣百里關心的還有軍事理論:「不止武器裝備,去了得研究研究德國到底是怎麼敗的。」
李諭說:「這個課題大了去,估計你要在德國待上一段較長時間。」
蔣百里說:「不管怎麼講,都是一場值得學習的大戰。」
李諭開玩笑道:「簡直太值得所有人學習了!」
應該說從一戰的索姆河戰役開始,現代戰爭再次回歸了「唯快不破」的原則。
只不過一直到二戰時期,只有最頂級的名將才能參透這個道理。所以邱吉爾才會說:「將軍們總是為上一場戰爭做準備。」
一戰走過的坑,英法等國在二戰以更慘痛的方式又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