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歸國

  第622章 歸國

  麥可遜說到做到,真的讓何育傑當了美國科學院的外籍院士。

  和物理學會一樣,現在老美的科學相比歐洲弱了很大一截,只能當做常規頭銜,還不如荷蘭皇家學會的外籍院士值錢。

  不過老美離著近一點,以後要是搞科學活動,比歐洲方便。而且他們給的工資普遍比歐洲學會高不少,每年正常薪水差不多一萬美元,遠超同期的愛因斯坦、普朗克等人;另外還有很多科研經費,東部的幾所大學,除了經費更是有大量的富豪捐款。

  授銜儀式在科學院大樓舉行,這是一棟相對比較舊的建築,今天正好還有一場常規科學院會議,所以人不少。

  進入大樓後,密立根正在與天文學家海耳聊天。

  海耳見到李諭,打了招呼:「李諭院士,見到你太興奮了!之前看了你寫的關於太陽黑子及耀斑的文章後,我非常震驚,您關於太陽的研究竟然如此深邃。」

  海耳是美國天文學界的領軍人物,一直在研究太陽,尤其是太陽黑子。

  李諭說:「僅僅是一些初步成果,關於這顆離我們最近的恆星,還有很多值得探索的東西。」

  科學院先進行了一些安排好的日常議題,不用說,肯定又是關於科學與戰爭。

  李諭穿越前,老美天天當「世界警察」,打這裡打那裡的,非常蠻橫霸道;而此時的美國基本沒有打過對外戰爭,一戰算是正兒八經頭一遭,所以社會各界相當重視。

  不過這些戰爭議題對李諭以及何育傑沒任何吸引力。

  最熱衷的是天文學家海耳,他發言道:「戰爭最顯著的影響是強調了科學研究對國家的重要性。

  「根據我的調查,海軍部早在1915年七月,便委任愛迪生成立了一個科學委員會,主要研究針對潛艇襲擊的反制措施。

  「我非常擔心,愛迪生的加入會讓這個完全獨立於科學院的委員會慢慢壯大,並將我們科學院排除在外。

  「戰爭的迫近與備戰計劃使我們不得不關注如何將研究活動系統化並理順與其他社會機構的關係,我們需要參與到最重要的一線時局大事之中!」

  密立根很贊同海耳的觀點:「從這兩年的歐洲大戰看得出,科學與技術改變了戰爭的特點,而且成了戰爭的必備條件。潛艇探測儀、精確的投彈技術、航空照相術、航空儀表、無線通訊、紅外與紫外信號裝置以及聲波測位儀都是在這次戰爭中首次出現。

  「戰爭促使這個世界有史以來第一次清醒地評價了科學的作用。戰爭使士兵們認識到科學是他們取勝的必要條件。

  「各個行業中的管理職位也均由受過技術訓練的人員充當,這是從未有過的。戰爭使一個未來的官員認識到除非他受過科學訓練,否則無法升遷;戰爭使製造商認識到,如果沒有研究團體的智慧,他就無法在本行業處於領導地位。

  「而且更讓人欣慰的是,科學仍然擁有無盡的發展空間。

  「這一切的後果是,在科學的每一個階段每一個分支都存在新的機會!」

  就算不支持戰爭的一些科學家,也無法否認密立根所說的事實。

  二十世紀上半葉是科技爆發的時代,也是人類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兩次世界大戰爆發的時候,雖然不能說就是科技導致了世界大戰,但二者之間肯定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科技的地位也在戰爭中越來越高,成了當之無愧的第一生產力。

  關於戰爭與科學的討論會議結束後,麥可遜組織了為何育傑授予外籍學士的儀式。

  麥可遜恭喜道:「科學院僅有的兩名東亞外籍院士,均來自中國,這是令我沒想到的。希望你們可以針對原子世界做出更加出色的成績。」

  何育傑為人比較謙遜:「感謝麥可遜先生,我還有許多需要學習。」

  李諭問道:「參戰後,美國各大高校的學生和教授莫非也會運往法國?」

  麥可遜說:「我不能確定,但應當不會這麼快。新兵要訓練至少1年時間。」

  李諭心想,這樣的話,何育傑留在美國還是有價值的。

  一戰美軍真正拉上戰場參與實戰已經到了1918年9月,距離戰爭結束只有兩個月。

  不過美國參戰後倒是有了支援英法更充足的理由,各種武器源源不斷運過去。

  從1917年下半年開始,英法聯軍每一次推進,幾乎都有數百輛坦克開路。

  坦克技術在這短短的一兩年中大跨步,已經誕生出很接近現代坦克外形的新型號。

  不過美軍真正帶去的大殺器,並不是以上說的任何一樣東西,而是可怕的流感病毒。

  大流感導致了四五千萬人死亡,遠超戰爭本身,勞動力的大量缺失是雙方不得不停戰的重要因素之一。

  密立根對李諭說:「我可能會加入一個氣象機構組織的軍隊科研小組,最近正在研究李諭先生的《分形與混沌》。」

  「高空觀測?氣象分析?」李諭問。

  密立根說:「主要是研製能夠遠距離運載宣傳品的氣球,順便做一些大氣層上部的氣象圖,作為炮兵部隊的輔助設備。」

  「這麼說,你已經準備參與籌劃戰備?」李諭又問。

  「沒錯,不僅我,海耳先生也加入了,」密立根說,「除了氣象方面的工作,我還會針對潛艇監測開展深入的研究,以阻止德國的無限制潛艇戰。」

  李諭說:「你們是真的要和愛迪生正面競爭。」

  密立根說:「我們有我們的優勢。」

  既然老美也參戰了,現在各界的主要關注點肯定全都放在戰備上,李諭在這邊待著沒啥意思,幾天後,就告別了呂碧城,與胡適一同乘船返回國內。

  ——

  抵達上海後,胡適沒有立即北上,他要先回家看望母親。

  李諭表示很理解:「兒行千里母擔憂,應該去看看。」

  胡適苦笑:「不僅見母親,恐怕還要見十多年前就定了親、卻一直素未謀面的夫人。」

  李諭只能說:「希望一切順利。」

  早在1905年,胡適的母親就給他訂了這門親事,女方叫做江冬秀,即此後胡適的妻子。

  胡適抗議過,而且在美國留學時還與好幾個女人有柏拉圖式的感情糾葛,不過最終還是決定和這個女人結婚。

  一個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竟娶了個鄉村小腳夫人。後來胡適名聲大噪,很多人稱呼「胡適的小腳女人」為「民國七大奇事之一」,甚至有人做了首詩,「胡適大名垂宇宙,夫人小腳亦隨之」。

  不過胡適這次回老家,並沒有見到江冬秀。他專門跑去江家,結果這個已經二十八歲的大姑娘躲在閨房裡死活不出來,直到十二月份二人結婚……

  但這個女人總歸比魯迅的夫人朱安運氣好太多。

  ——

  李諭自己先行北上,到了京城後,北大校長蔡元培邀請李諭去他家中參加文化沙龍,與會者有很多文化界名流,如梁啓超、陳仲甫、魯迅、錢玄同等;另外還有外交總長伍廷芳。

  後來李諭才知道,這場沙龍就是伍廷芳委託蔡元培組織的。

  李諭到時,眾人正圍著蔡元培的夫人黃仲玉作畫。

  黃仲玉落下最後一筆,簽章後對伍廷芳說:「希望總長不要嫌棄。」

  伍廷芳隨手接過來說:「好,非常好!」

  蔡元培說:「伍總長,疏才到了,我們開始吧,您先講兩句。」

  伍廷芳站起身,向四周的人緩緩鞠了一躬,然後說:「有幸見到諸位,你們都是民國之英才。如今國際社會風雲變幻,美國也加入了對德宣戰的行列,仁人志士無不振奮。德國之敗幾乎已是必然,我們加入協約國,定能爭取到前所未有之利益,這是難得的外交機會。但黎大總統卻一直猶豫徘徊,我希望有強大社會影響力的諸位,能夠加入支持對德宣戰的隊伍之中。」

  蔡元培越聽越覺得不對,說好了是文化沙龍,結果他上來就帶偏了。只不過自己不太好說他,只能任由如此。

  最近京城因為對德宣戰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段祺瑞和黎元洪也因此爆發了府院之爭,都在互相拉支援團。

  梁啓超頓了頓第一個回道:「最初我看好德國,不過當我的一位好友張君勱從歐洲回來,並告訴我一些戰局的走勢後,我改變了看法。現在同盟國大勢已去,如果想要獲取更大的利益,對德宣戰的確最為有利。」

  「任公所言極是!」伍廷芳高興道,然後又問陳仲甫,「仲甫在《新青年》上旗幟鮮明地主張應該對德宣戰,就很好地代表了民意。」

  陳仲甫卻說:「我並不認為這是民意。」

  伍廷芳有些尷尬,問道:「不是民意是什麼?」

  陳仲甫說:「我只是認為對德宣戰對我們有利。但這肯定不是民意。此外,我不贊成以民意決定一些大政方針。我們要看清,共和、民主對於我們來說是新事物,很多人理解並不深刻。如果什麼事都由多數的民意決定,您就看吧,留辮子、裹小腳、復科舉、辟帝制難保不會有多數人贊成。」

  伍廷芳哈哈笑道:「果然是仲甫!你的這番話讓我也如醍醐灌頂。」

  蔡元培聽了陳仲甫的話,眉頭有些展開,他總算讓文化圈壓倒了政治圈。

  李諭也是越發感覺陳仲甫不一般。

  這種話也就他能說。

  而且他提前一百多年看清了一些本質上的問題。一人一票選出來的,其實大部分時間不是最佳人選,首先輿論可以被控制,民意更是能夠被左右;再者,大部分普通人「那麼普通,又那麼自信」。所以還是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才對。

  這種問題展開就有點複雜了。

  李諭胡思亂想的時候,伍廷芳對他說:「院士先生,您身為全國科學之領袖,在舉國都談民主與科學的當下,您的地位更是無上的,對這件事有什麼要說的?」

  伍廷芳先給李諭上了個大帽子。

  李諭笑了笑:「我正在考慮如何全盤接收上海的拜耳藥廠,那樣我就能夠以更高效的方式加快生產,造福社會。」

  伍廷芳聽出了李諭話中意思,「先生不僅支持對德宣戰,想得更多了一步,在下佩服。」

  蔡元培咳嗽了一聲:「咱們還要不要聊點文化的話題?」

  伍廷芳已經達到目的,忙說:「應該,應該的!」

  李諭則先給蔡元培道了個歉:「蔡校長,我把何育傑丟在美國了。」

  蔡元培一愣:「丟在美國了?」

  李諭說:「哥倫比亞大學一定要留他做一年客座教授,美國科學院聘他為外籍院士後,也有至少十場講座要開。」

  蔡元培無語道:「北大好不容易有這麼出色一個物理教員,我當初還說你不要挖牆腳,沒想到直接給送去了美國一年!」

  李諭說:「又不是不回來,而且……就現在的校風,缺他一年無妨。」

  蔡元培說:「我可告訴你,下不為例,以後必須提前給我打個招呼。」

  李諭賠笑道:「放心吧,以後我幫你再培養幾個院士出來。」

  蔡元培滿意道:「這還差不多!」

  其實現在北大的教員中,連博士都沒有,馬上來的胡適是頭一個。

  ——

  沙龍結束後,李諭開車順便送梁啓超回家。

  路上,梁啓超問道:「疏才,你剛才美國回來,那邊什麼情況?」

  李諭說:「還能怎樣,都在報紙上登出來了。」

  梁啓超說:「現在的人心很難猜測。前幾天安徽督軍倪嗣衝來京城,他是總理段祺瑞的親家,一開始不知道段總理的意圖,到處宣揚對德宣戰一定會亡國,還說我是『亡國文妖』。後來他知道總理也主張對德宣戰後,態度立馬大轉彎,變成了一個堅定的主張派,還大聲疾呼,『對德宣戰應該無條件同意,並且越快越好!』」

  李諭笑道:「哪是什麼主戰派,他分明是看臉派。」

  梁啓超嘆道:「他是段總理的親家,都如此首鼠兩端,很難想像其他督軍團會有怎樣的想法。」

  現在段祺瑞一直背靠各省督軍組成的督軍團的支持,隱隱有了軍閥亂政的預兆。

  當然,李諭知道眼下最麻煩的還是徐州的張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