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兩位傳人

  第342章 兩位傳人

  李諭回到家,收到了北洋段祺瑞發過來的電報:

  「帝師閣下,上次您走得太著急,希望再寫個無線電相關的講義寄來。」

  李諭很納悶,於是回了電報:「段將軍,我記得我留下了講義,而且優秀學員吳佩孚的筆記一直很好。」

  不過段祺瑞很快回電:「此前講義過於高深,對於張管帶以及曹管帶等掌兵者,還是有些吃力。」

  其實段祺瑞、馮國璋、李純他們這些北洋的軍官,都沒有搞明白,只是不好意思直說,於是假借了張勳和曹錕這兩個小小管帶的名號。

  李諭心知肚明,也不點破,回電說:「我將儘快完成。」

  段祺瑞高興地回道:「如此甚好,幾日後我會派人專門去府上拿取。」

  看得出來北洋還是比較著急的,畢竟現在日軍和俄國陸軍已經在鴨綠江沿岸交上了手。

  陸軍一旦打起來,說明進入了中國的領土,問題就升級了。

  雖然清廷保持局外中立,不過北洋還是想要儘可能偵查情報,軍人嘛,最咽不下這口氣。

  而且各界也格外關注戰事情況。

  西苑,袁世凱被朝廷召見。

  袁世凱剛進大殿,就看到奕劻等軍機處大臣幾乎到齊。

  慈禧說:「袁世凱,我聽說你得了一個機巧玩意,能知道遼東前線的情況。」

  袁世凱說:「回太后,是這樣,此物名為無線電傳輸設備,來自李諭。」

  「哦?又是李諭!」慈禧吹了一口茶葉,繼續問,「前線情況怎麼樣?」

  袁世凱說:「根據我派出去的密探,得知日俄雙方已經在丹東交上手,日方少說有數萬人;防守的俄軍『東滿支隊』也有兩三萬。」

  慈禧說:「誰更有優勢?」

  袁世凱說:「兵書上講,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雙方軍力差不多,就應該設法讓對方分散,但沒想到俄軍竟然主動分散在寬大的正面,結果嗎,哼哼。」

  奕劻訝道:「日本是優勢一方?」

  袁世凱點點頭:「是的,慶王爺。」

  慈禧咽下一口茶水,「最好如此。」

  奕劻立刻吹捧:「老佛爺洪福齊天。」

  慈禧說:「此前沈藎的案子沒有白白浪費。」

  去年,沈藎因為泄露清政府和俄國的密約而被杖斃,李諭還曾經見過他。

  軍機大臣王文韶道:「這場戲做得十分充分,也省得我們的外務部費事去泄露情報給日本人。」

  想不到沈藎的性命原來是被當做了棋子。

  仔細分析一下也是這麼個道理,清廷既然已經因為東北地區和俄國人關係降到冰點,又不敢和他們開戰,只能再靠那招「以夷制夷」,借刀殺人,讓日本人上去和俄國互撕。

  而清廷又沒有勇氣直接泄露密約,恰巧遇到沈藎這個不怕死的。

  他得到密約內容就是通過如今在場的軍機大臣王文韶之子!

  沈藎被打死,而王文韶啥事沒有,已經說明了問題,——清廷是故意泄露給他。

  哎,可憐沈藎成了清廷玩弄政治的棋子。

  袁世凱雖然不知道具體細節,不過幾句話就聽了個大體明白,拱手道:「不愧是軍機處。」

  沈藎被打死,清廷也就給了俄國一個交代,讓他們沒法怪罪。

  王文韶說:「日本人竟然真的惱羞成怒,要和俄國開戰,他們的膽子真不小。」

  袁世凱則說:「屋中本來就有一匹狼,如今再引一匹狼入室,今後定要更加小心行事。」

  奕劻說:「我已經會見過日本國公使內田康哉,他給我保證,如果戰事順利,將來不會染指東北。」

  袁世凱笑了笑:「但願如此。不過我聽說,日本國有一神社,名曰靖國神社,供奉死去軍人之靈位及戰爭相關的紀念展位。在甲午戰爭,哦,日本人叫做日清戰爭展位最後,是一個漢字成語,叫做『臥薪嘗膽』。」

  慈禧訝道:「臥薪嘗膽?他們臥什麼薪?嘗什麼膽?」

  袁世凱說:「自然是因為三國干涉還遼。此事讓日本人耿耿於懷,所以他們的心中,肯定還想要遼東。」

  慈禧沉思片刻,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這天,李諭收到了溥倫托人送來的一疊船票,還包括楊小樓同慶班的。

  李諭出發交給他,同慶班所在地還是在南城的精忠廟附近。

  趙謙開車到地方,今天人不多。

  下車後,李諭看到一個面黃肌瘦的男子,坐在精忠廟外面,正在找機會進去偷供品。

  不過貌似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少,不太容易得手。

  李諭把票給了楊小樓,他雖然不認識上面眼花繚亂的英文,但肯定知道價格不便宜。

  如今海上有戰事,輪渡數量明顯減少,船票價格漲了一倍不止。

  同慶班班主賈洪林帶著楊小樓感激道:「我們一定不辱使命。」

  李諭對他們的水平還是很放心的,「不要有什麼包袱,放開演就是。」

  楊小樓拿出寫好的戲詞還有背景故事介紹:「我們不懂洋文,翻譯的事還得托您這種讀書人辦。」

  李諭接過來:「好說,好說。」

  等他準備返回時,突然有人來找他。

  「閣下便是帝師吧?」

  李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輕人;「你是?」

  對方回道:「見過帝師!在下徐樹錚,奉段祺瑞將軍之名,來找帝師拿取無線電的講義。」

  徐樹錚是此後段祺瑞的核心軍師,位置很重要。

  李諭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徐樹錚說:「我剛下火車,就去帝師府邸拜會,然後被告知帝師到了精忠廟,正好這裡我也知道,就打了個黃包車直接過來。」

  李諭說:「你對京城還挺熟?」

  徐樹錚說:「談不上熟悉,但現在岳王廟可不多,在下母親是岳王爺後人,本人也十分仰仗岳王爺,所以去年專門到此拜謁過。」

  李諭不知道此事,訝道:「閣下竟然有岳家血脈。」

  「算不上直系,」徐樹錚笑道,然後看向精忠廟,「容我先去上一炷香。」

  精忠廟旁的枯瘦男子看到有人過來,興奮地躲在角落,瞪大雙眼。

  徐樹錚路上買了糕點,恭敬放上後再上了香,然後磕了三個頭。

  他剛出精忠廟,裡面的糕點就被那名枯瘦男子偷偷順走,大口大口吃起來。

  好在徐樹錚了解情況,所以一直沒有回頭看。

  徐樹錚對李諭說:「現在到處都是關帝廟,找到一家岳王廟真的不容易。」

  李諭說:「確實如此。」

  岳飛在元朝、明朝幾乎已經封神,地位比關公要高一點。

  不過清朝入關後,感覺再讓老百姓崇拜一個抗金英雄有點說不過去,也害怕民間借著岳飛的名頭搞反清活動。所以清廷就把關公的地位更加提高,各地的武聖基本只剩了關公。

  當然岳飛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清廷沒敢貶低他,有幾個皇帝還挺喜歡岳飛。

  岳飛的直系後代岳鍾琪,在雍正、康熙朝,甚至當過大將軍,被封了最高的公爵,也算一種政治考量。

  李諭帶著徐樹錚回到自己家,拿給他已經寫好的入門級別無線電講義。

  這種講義寫起來最簡單,因為可以把對象當成完全的小白,不用涉及原理,純粹的基礎科普故事書。

  徐樹錚翻了翻,贊道:「帝師學通中西,今後有機會一定好生向您請教。」

  李諭笑道:「不過是普通的入門書籍。」

  徐樹錚嘆道:「我也算是個秀才,但您口中的入門書籍,卻根本無法看懂。看來我也有必要留學深造一下,不然還是舉目四茫然。」

  李諭同意道:「非常有必要,不然無法襄助大業。」

  徐樹錚拱手:「多謝帝師教誨。」

  徐樹錚明年就會在段祺瑞的資助下去日本留學,而且進入了蔣校長夢寐以求的陸軍士官學校。

  ——

  徐樹錚走後,溥倫又登門造訪,「帝師,快點!我們一起去德公公那兒。」

  「德公公?」李諭有點納悶,去找小德張幹什麼,於是問道,「他專門找我?」

  溥倫說:「是的,德公公說少了你,事情幹不成。」

  李諭帶著一頭霧水隨著溥倫來到小德張住處,進門後一看才明白,原來是小德張正在那裡搞設計。

  慈禧對世博會比較重視,溥倫等人提議在世博會搞個「中國村」,也就是設計復原一個王府。

  既然涉及營造,即便只是臨時營造,也需要圖紙。

  於是小德張主動請纓,負責圖紙工作,——小德張本人的一大愛好就是搞建築設計。

  此時小德張正在與一人說話:「雷兄弟,我知道你說的沒毛病,不過既然是參加洋人的盛會,也得用點洋人的工具。」

  這個姓雷的就是清朝皇室的御用建築設計世家,大名鼎鼎的樣式雷第八代傳人,雷獻彩。

  他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

  雷獻彩說:「德公公,您的這些工具我不會用,說不上一二三。」

  小德張得意道:「所以我早就給你說了,要學習!大家都要學習,我要是不會學習,在宮裡說不定到現在還是個刷馬桶的小雜役。」

  雷獻彩笑道:「德公公說的是。不過您說的什麼三視圖,比例,都是洋詞,我不懂啊。」

  小德張說:「那你最好也學學洋文。」

  溥倫敲了敲門:「德公公。」

  小德張看見他們,連忙放下尺子和筆,迎過來:「貝子爺,帝師,你們來得真快。」

  溥倫說:「主要是帝師有洋人的汽車,開起來有如風馳電掣,比騎馬平穩許多。」

  小德張說:「我在宮裡見到過老佛爺的汽車,不過一次都沒坐過,還是貝子爺先享受上了。」

  溥倫哈哈笑道:「要不德公公先兜個風去?」

  小德張擺擺手說:「兜風有的是時間,還是先辦完老佛爺交代的事兒。」

  小德張對李諭說:「帝師,這事少了您真不成,上次你從西洋給我帶回來了洋人的繪圖工具,我沒日沒夜琢磨,總算有了點眉目,不過真要畫圖紙時,卻遇到了好多問題。」

  李諭說:「德公公,我也不懂得建築學,更沒有畫過建築圖紙。」

  小德張說:「我才不信,您可是帝師,科學聖人,這點洋人的微末本事怎麼能不會?」

  李諭道:「聖人這詞不能隨便用。」

  小德張一把拉過來李諭,懇求道:「帝師就教我兩手,學會了我肯定回報您。」

  李諭拗不過他,只好說:「那我就給你說一些洋人作圖的基本事項。」

  好在李諭上輩子時,有機械設計專業的文憑,當年畫法幾何這門課拿了滿分,還曾經為了交作業通宵畫圖。

  機械上的圖和建築上的圖雖然區別不小,一個放大比例,一個縮小比例,不過對工具的使用異曲同工。

  李諭藉由畫汽車底盤的方式,給他演示了一下如何使用尺子、鉛筆,還有就是三視圖等基本繪圖原理。

  一旁的雷獻彩看得連連稱好:「早就聽聞帝師才學廣博,竟然還懂繪圖!」

  李諭笑道:「我算不上什麼設計師,只是懂點畫法幾何罷了。」

  雷獻彩卻說:「從先生的舉動中,我才知道洋人的工具在繪圖方面可以做到如此便捷,我要是學了這門手藝,定將受益匪淺。」

  「額,」李諭看他架勢,問道,「你是要?」

  雷獻彩拱手道:「冒昧請求帝師教授在下此中技藝!對我雷家至關重要!」

  李諭說:「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實在擔當不起。要學,我覺得你也應該找個洋人的建築師學。」

  雷獻彩立刻問:「哪裡可以找到?」

  李諭說:「天津以及上海的租界都有,我在上海投資的學堂,就找了英國人的建築設計師。」

  雷獻彩很感興趣:「還請帝師引見。」

  小德張卻說:「雷兄弟,來不及了,趕不上美國人的世博會,再說了,找洋人當師傅,你懂洋文嗎?」

  雷獻彩無奈道:「說的也是。」

  小德張腦子靈活:「但你可以一起去世博會,反正到了地方也得有人負責營建中國村。在美利堅國肯定有更正宗的建築師。」

  雷獻彩眼光閃動:「有道理!船上還有沒有位置?」

  溥倫接上話:「當然有,營建中國村是大事,有樣式雷專門出面,我也放心。」

  雷獻彩接著對李諭說:「一路之上正好能夠請教帝師,學到基本的繪圖之道。」

  「這……我只能說傾囊相授,實際也授不了多少東西。」李諭尷尬道。

  雷獻彩卻十分感激道:「多謝帝師!」

  李諭自己可從來沒有想過「好為人師」,但是多了個「帝師」名頭後,怎麼誰都想向自己學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