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歌劇大師

  第336章 歌劇大師

  內田康哉再對載振說:「貝子爺,您是懂藝術的,作何評判?」

  載振哪敢發表什麼觀點,支吾道:「我,我哪懂西洋畫。帝師,帝師你拿的畫,你來說!」

  載振慌忙把李諭推了出來。

  李諭也有點厭煩沙俄的「黃禍論」,他很明白這些洋人的政客為了自己利益不擇手段,根本沒考慮過中國大眾,一個個穿著光鮮談吐飛揚實際上宛如在蛋糕上飛舞的蒼蠅,格外噁心。

  李諭直截了當說:「雖然藝術有時候不容易評判高下,不過說的也是同一個檔次的作品,眼前這幅所謂『黃禍』,用我們中國畫的觀點,其立意已經徹底輸了。立意低,則作品無論如何也難登大雅之堂。反觀這幅列賓先生的畫作,諸位有誰敢說水準不夠?」

  得虧列賓也是俄國畫家,俄國公使雷薩爾說:「列賓先生當然不容置疑。但你說『黃禍』一畫立意低,低在了什麼地方?」

  李諭嗤之以鼻:「所謂『黃禍論』,根基就是站在歐洲人的立場。既然有『黃禍』說法,對於亞洲人、美洲原住民來說,『白禍』才是真真正正的禍!再者說了,單純一面之詞提出這種荒謬觀點,難道不是對您自身學識的一種侮辱嘛?」

  李諭的話振聾發聵,歐美的確向來站在自己的立場討論世界,甚至航海大發現也是出於自己的角度,人家美洲大陸上億年前就在那,用得著你所謂的「發現」?

  李諭上輩子就特別討厭歐美自以為是的樣子,掌握著話語權,說什麼就是什麼,連美醜的定義都得他們來做,簡直煩死人。

  內田康哉看到李諭竟敢說這種話,心中暗想,原來近衛昭雪的報告沒有錯,李諭真的更希望俄國輸。

  他立刻給李諭搖旗吶喊:「說得好!先生不愧是科學巨人!更是能夠寫出暢銷科幻小說的優秀小說家,藝術層次真是高!比某些人不知高多少倍!」

  美國公使康納連忙岔開話題:「科學文化是當今最重要的文化,李諭先生作為科學的超級新星,我想他說的話值得大家深思,至於雷薩爾大使與內田公使,你們先別……」

  康納還沒說完,俄國公使雷薩爾就打斷他,不滿道:「這不是什麼荒謬的觀點,馬爾薩斯先生的《人口論》早就說過,人口是按幾何級數增加的,而生活資料只能按算術級數增加。對食物產地的壓迫、飢餓和無法控制的人口將把一切都吃得精光。眾所周知,亞洲人口遠超歐洲人口,所以黃禍的根源就在這裡!」

  李諭嘆了一口氣,就怕這種一知半解的強行解讀。這和那個扯淡的「社會達爾文主義」簡直是一回事。

  李諭說:「我不知道您有沒有完整讀過《人口論》,又或者懂不懂什麼叫做幾何級數、什麼叫算術級數,但我在我的混沌理論中提出過很多模型,其中就有人口增長模型。」

  混沌模型中的確有人口增長模型,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邏輯斯蒂方程」。這個方程的倍周期分叉圖非常巧妙,是完美的混沌與分形的結合案例。

  完美詮釋了混沌是亂中有序,不是一團亂麻。

  邏輯斯蒂方程的推演不複雜,單看數學部分,就是一個非常簡單的等比數列的疊代方程,高一甚至初中數學水平就能明白。

  但李諭能這麼早把它畫出來,完全是靠著手裡的那台計算器,不然純靠手算能要了親命。

  ——好歹是隱藏了混沌。

  根據這個模型,能很好地理解分形與混沌的內涵:「分形是混沌在空間上的描述,混沌是分形在時間上的體現」。

  這句話蠻重要,李諭以後還準備把它好好給愛因斯坦瞧一瞧,他肯定會喜歡。

  雷薩爾問道:「那麼你能解釋馬爾薩斯災難與黃禍論的區別嗎?」

  李諭冷笑道:「大使先生,我不知道您是不懂裝懂,還是故意在這混淆概念?『馬爾薩斯陷阱』與『馬爾薩斯災難』什麼區別,您還是自己先搞明白再說,不然會貽笑大方。」

  雷薩爾大使臉漲得通紅,沒想到李諭是個明白人,竟然連人口論都懂點。

  實際上中國人還真懂……

  而且李諭又研究過人口增長的混沌模型,雷薩爾他們根本不可能在這方面和自己辯論。

  雷薩爾有點啞口無言,要是單獨和李諭在一起,還能靠著狡辯搪塞過去。

  但現在各國公使都在場,如此場合下再狡辯,有點不合時宜,別人背後會笑話自己,有損一國臉面。

  因為狡辯要麼是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要麼是在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才好使。

  勢均力敵的時候可以通過狡辯打亂對方思維;

  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則可以把黑的直接說成白的。

  這種事李諭上輩子見過太多了。

  雖然外交手段李諭不懂,但論見識,怎麼可能低於任何人,不然作為穿越者,人類這一百年豈不白髮展了。

  「咳咳!」美國公使康納用力咳嗽了兩聲,引起全場注意,作為沙龍主人,大聲說,「咱們先跳過自由討論的階段,來欣賞一場義大利大使帶來的歌劇表演。」

  要是再這麼討論下去,沙龍的味道又要變了。

  法國公使呂班笑道:「在京城還能聽到歌劇,想想就讓人激動,這比愁人的政治要令人愉快多了。」

  康納說:「沒錯,而且今天上演的還是普契尼先生的《今夜無人入眠》!他本人甚至也來到了現場!」

  法國公使呂班和他一唱一和:「非常有趣,載振貝子同樣帶來了優秀的京戲表演藝術家楊小樓,今天能同時欣賞到東西方最好的舞台表演形式,沒有白來一趟!」

  美國財大氣粗,這座新建的大使館面積不小,專門有個小小的演藝廳。

  李諭此時才看到角落一直默默坐著的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似乎真是普契尼本人。

  普契尼大部分作品都在1904年以前,在這一年後,創作越來越少,反而對賽車越來越感興趣。

  公使及夫人們開始走向演藝廳。

  普契尼微笑著來到李諭面前:「果真沒有讓我失望,你的表現對得起科學巨匠的稱呼。」

  「您就是普契尼先生?」李諭問。

  普契尼道:「正是本人。」

  李諭同他握了握手:「見到您十分榮幸。」

  「我也很榮幸,」普契尼說,「我們一起觀看演出吧,我這人比較厭煩討論政治,所以剛才看到一頭熊與一隻野豬在打架,就選擇了沉默。」

  「您的選擇很明智,」李諭笑道,「不過沒想到您會親自來到京城。」

  普契尼說:「我一直對東方的藝術非常感興趣,恰逢看過了極為暢銷的星戰系列,更讓我想見見你這個神奇的東方人。」

  李諭笑道:「我想你會不虛此行。」

  「我來中國還有一個目的,」普契尼說,「我曾看過一本阿拉伯的故事書《一千零一日》,其中有一篇叫做《卡拉夫和中國公主》的故事。自此以後,我的腦海中一直縈繞著一個想法,要創作一部中國背景的新歌劇。」

  注意,《一千零一日》與更加知名的《一千零一夜》不是一本。

  李諭只知道義大利的歌劇水平蠻高,也知道普契尼本人,但並沒有聽過幾次,於是問道:「您所提到的那個故事,公主的名字是不是叫做圖蘭朵?」

  普契尼點點頭:「是的,就叫做圖蘭朵。那是個關於元朝皇室的故事,可惜我對中國的文化了解不夠深入,所以不如直接來一趟。」

  好傢夥,還真是《圖蘭朵》。

  這部歌劇的內容,實際上就是西方人想像中的中國,很多地方根本就不那麼中國。

  不知道普契尼這次來中國親自走一趟,會不會有所收穫。

  兩人並排而坐,看完了這場有義大利歌劇和中國京戲的演出,的確非常有視聽衝擊。

  是那種很典型的東西方文化的碰撞。

  論舞台表演,各有千秋。

  普契尼說:「東方原汁原味的服裝與演義,對我的創作很有幫助,只不過不知道能不能有幸去紫禁城中看一看?」

  李諭說:「這個就說不準了,不過實際上你去一些大的親王府、孔廟,也能窺探到一些中國建築的樣貌。」

  普契尼又問道:「長城哪?可不可以去?」

  李諭說:「可以是可以,但路程非常難走。」

  眾所周知,清朝基本沒有再修繕長城,因為對清朝而言,長城已經失去最重要的防守與預警意義。

  清朝的國策一直是和蒙古和親,他們和蒙古關係非常好,並不擔心北部防衛問題。

  但就是不再使用長城,兩百多年下來,導致長城周邊的路幾乎消失,完全成了荒郊野嶺。

  普契尼說:「再難我也要去看一看,否則恐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李諭說:「值得一看,它絕對比西方的七大奇蹟威武得多。」

  普契尼聽了更加躍躍欲試,當天就準備聯繫探險家先去一趟長城。

  在他看來,王府什麼時候都可以去,反而有點危險的長城更有挑戰性。

  這個時候的西方人還存在不小的「探險」思潮,尤其是廣袤無垠又歷史悠久的中華大地,吸引太大。

  演出很成功,得虧是頂級的義大利歌劇和楊小樓這種名角的演出,就連日本與俄國公使都幾乎忘了剛才的激烈爭論。

  事後,俄國公使雷薩爾偷偷找到李諭,對他說:「帝師先生,本人並沒有針對閣下,希望我們今後的合作不會受到影響。」

  李諭知道,在他們而言,黃禍論只是個藉口,利益才是第一位。

  俄國公使還是希望拉攏李諭,因為無線電真心好使。

  可惜俄國軍方與政府對無線電的重視仍舊不如日本人高。

  李諭看得清局勢,更何況自己得依靠俄國在戰場上儘可能消耗一下日本,於是回道:「不過是一場辯論而已,又不是戰爭。」

  雷薩爾高興道:「帝師肚子裡面能撐船!佩服佩服!」

  雷薩爾走後,日本公使內田康哉自然也找上了李諭,「帝師先生,您的發言讓我十分感動,這才是我們黃種人應該團結在一起的時候。」

  李諭說:「我已經說過了,我不喜歡人種理論,單純是學術上的討論罷了。」

  內田康哉說:「那麼您的學術水平在公平的情況下幫了我大忙,不知如何感謝!」

  想到自己的建議可能會讓日本在戰場上增加大量傷亡,李諭陰晴不定地回了一句:「不用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