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水育幼院的小幼崽身上也有不少擦傷,但是第二軍團的獸人們,並沒有因為他們年紀小和身體不適,而停下腳步等待著他們。
那群成年獸人,抬起自己穿著軍靴的腳,鏗鏘有力的踏在這黃土地上,步履堅定又快速果決。
小幼崽們只能忍著身上的細微疼痛,連滾帶爬的跟著他們進了星艦,在星艦機艙門關上的那一刻,伊登轉過頭來看著源光育幼院的小幼崽,微微勾起了唇角。
然後對著他們揮了揮手,像是在告別。
他的眼睛含著未說完的話語,仿佛這是一場再也不會相見的永別。
路瑤黑著臉,抓住了自己身後的賀蘭珈的衣領。
她的聲音有幾分輕顫「你也知道這件事,對不對?」
賀蘭珈明白路瑤在問些什麼。
這原本應該是屬於帝國的機密,不應該告訴給局外人。
所以他只能默不作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路瑤「你們這樣培育出來的真的還是生命體嗎?他們擁有自我選擇的權利嗎?」
「所有的生物種類進化,都需要付出代價,強行更改基因,這本來就是違背自然法則的事情。」
「為什麼要用一己之私去框架生物的生長,這是錯誤的!」
「他們以後會有對自我的認知嗎?你們能為此負責嗎?」
然而她的話沒有說完,賀蘭珈就伸手捂住了路瑤的嘴。
他黑漆漆的瞳孔裡面流淌著金色的豎瞳,裡面盛滿了看不到頭的暗流涌動。
他說「我是不認同的。」
賀蘭珈放開了對路瑤嘴巴的禁錮,然後遮住了她的眼睛。
這雙眼睛裡沒有自己喜歡的光,現在帶著的指責,讓他的心難受極了。
而賀蘭珈的眼睛裡,卻帶著難以察覺的溫柔,以及難言之隱,只是可惜路瑤看不見。
他輕聲的勸道「這件事你就別管了,我會處理的。」
然後鬆開自己的手,抬腳第一次主動離開路瑤的身邊。
路瑤的雙眼才剛剛接觸到陽光,她微微的眯了眯眼,看著賀蘭珈的背影,琥珀色的眼瞳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路瑤沉默的接受了冠軍。
連同源光育幼院的小幼崽也一樣,他們像是被嚇壞了一樣,什麼話也不說。
在慶功宴上本應該出現的第二軍團,以及沢水育幼院的所有人和獸,早就離開。
他們的位置,那裡空蕩蕩的一片。
什麼都沒有。
就這樣,這場慶功宴就在這詭異的氣氛里,落下了帷幕。
賀蘭珈看著宴會還沒結束,就迫不及待離開的路瑤,嘆了口氣。
顧宇端著餐盤在他的身邊落座。
顧宇自然也看出了賀蘭珈和路瑤之間的氣氛不對。
雖然自家元帥並沒有追上路瑤院長。
但是路瑤院長這麼明晃晃的嫌棄,也是前所未有的。
顧宇將自己口中的大肉餅一口咽下,聲音有些含糊不清「這樣真的好嗎?」
「院長的戰鬥力也不差啊。」
「為什麼不試著告訴她真相呢?」
賀蘭珈輕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營養液,看著杯中倒映的身影,開口「把危險扼殺於搖籃之內,是育幼師的職責;把危險阻撓於牆壁之外,是我們的職責。」
顧宇看著賀蘭珈如此固執的模樣,搖了搖頭。
就這樣不解風情的木頭性子一根筋,想要追到路瑤院長,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賀蘭珈喝完了營養液,也離開了宴會。
他腳上的軍靴,踩在冰涼的地面上,發出了聲響。
在這個空無一人的走廊里,顯得格外寂寥。
身後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賀蘭珈很快就回到了自己臨時居住的房間。
他沒有開燈,僅僅是借用窗外的腥紅之月,以及星星的微光。
而後賀蘭珈張嘴,咬下了手套,伸出帶有薄繭的手,一顆又一顆的解開紐扣。
在軍裝下的肌膚,紋理分明,線條流暢,肌肉紮實,充滿野性的力量。
只是幾乎布滿全身的傷口,讓人膽戰心驚。
窗外的光撒在他的身上,像是帶著溫柔的意味,想要將傷疤撫平。
但是無濟於事。
它們像是蜈蚣一樣,爬滿了全身,看起來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
賀蘭珈面色如常的脫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摘掉了自己手腕上捆綁起來的護甲,露出了自己手臂內側。
他看著手臂內側裡面,被爪子抓出的無數傷口,一層又一層疊加起來,也遮不住這傷痕下面隱隱約約的數字。
動作有些停頓。
賀蘭珈伸手摸上那恐怖的傷痕。
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裡響起,自我反問「我是生命體嗎?我擁有自我意識嗎?」
「我難道不是嗎?」
空間裡只有他的聲音,無人回答。
路瑤洗漱完畢後,不出所料的,在自己的枕頭上看見了那隻軟趴趴的小黑龍。
他閉著大大的眼睛,老實的蜷縮在小毛巾裡面。
看起來乖巧極了,一點都沒有成年獸那般獨裁的模樣。
路瑤身上帶著剛剛沐浴之後的熱氣。
隨著她的動作,她身上的芳香,也悄悄的鑽入小黑龍的鼻腔。
她的手指尖還帶著濕氣,有點壞心思的,爆報復性的戳了戳小黑龍的鼻尖。
路瑤「叫你不告訴我,哼。」
小黑龍睡得不安穩極了,他動了動小翅膀,但是依舊沒醒。
路瑤伸出食指,將小黑龍從頭到尾巴尖的摸了一遍,算是解了白天的氣憤。
這樣的實驗,既然沒有公之於眾,說明本來就是私下的,見不得光的。
賀蘭珈保密,想必也是有自己的立場的。
她最後戳了下小黑龍圓鼓鼓的肚子,給他蓋上了小被子。
然後翻身躺下。
「晚安。」
賀蘭珈看著路瑤一如常態的對待自己幼崽形態的樣子,悄悄的鬆了一口。
這是路瑤在這裡的最後一晚了。
賀蘭珈變回了自己的成年獸形態。
他單膝跪在路瑤的床榻邊,看著她遺落在被子外的手臂。
輕柔的托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
他的手指虛虛的握著,生怕用力就驚醒了路瑤。
他眼裡的感情就要濃到化為實質,可最後還是克制有禮,虔誠的親吻上了路瑤的指尖。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