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寧桃臉色不對。
寧香趕緊制止了寧林。
寧桃緩了好一會,才鬆了口氣,但是剩下的半碗面,他實在吃不下去了。
寧香從荷包里拿出一盒藥,「我剛才瞧見你走路的時候,腳有點不得勁,是不是今天不小心扭傷的,這藥是我從京城帶來的,專治各種跌打損傷,你一會睡前擦一些。」
寧桃接過藥盒,道了聲謝。
寧香微微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帶著小丫環一起收拾了桌上的東西。
拉著像木頭一樣蹲在屋裡的寧林和寧棋往外走,「二毛,你累了就休息吧,咱們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寧桃抱著藥盒,把三人送走。
直到看不見幾個的身影,才轉身回了房間。
上輩子他也淘。
孤兒院的孩子多,有時候為了一個雞腿,為了一塊巧克力,也會你搶我奪的。
他雖然是個女孩,可在那樣的環境下。
不知不覺的,就養成了不服就乾的性子。
年紀小的時候不懂事,經常和小朋友打架,也常常受傷,每次都是姐姐幫他擦藥,姐姐的手指很軟很溫柔,跟棉花糖一樣,明明碘酒灑在傷口上很疼,可是被她輕輕一碰,寧桃就覺得像有魔法一樣,不止傷口不疼了,還暖暖的讓人很舒服。
可惜這輩子,再也沒有人給他擦藥了。
寧桃自個兒給自個兒擦了藥。
刷完牙,這才爬上床。
這年頭娛樂活動相當少,所以大家都睡得早。
早上也起得特別早。
寧桃在這裡幾年,習慣早就養成了,一靠到枕頭,睡意就襲來了。
可今天一閉上眼,腦子就猛的出現,那幅場景。
甚至連身上洗乾淨的臭味,都不自覺的散發了出來……
寧桃:「……」
我這是招鬼了。
>_<
寧桃這一晚睡得都不怎麼塌實,第二天起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王氏和寧少源夫妻倆雖然恨鐵不成鋼。
但是,看到寧桃平時一個吃兩碗飯的人,早上只喝了小半碗粥,那模樣,好像粥里有毒似的,還是在父母眼神的逼視下,才咽下去的。
連最心愛的小籠包,都沒看一眼。
王氏心裡就有點難受。
「二毛!」
王氏叫住背著包,一幅彎腰老蝦米的樣子的寧桃。
寧桃緩緩轉身,望著她,目光微微呆滯,隨後猛然間,立正稍息,扯出一個笑臉道:「娘,有事嗎?」
王氏見他變臉比翻書還快,整個人都不好了。
心裡跟被人狠狠地扎了一刀似的。
她知道,想比起溫柔聽話的大女兒,乖巧懂事,會自主學習的大兒子,還有聰明伶俐,家裡最小的三兒子。
六歲才跟她生活在一起的老二,雙方的親子關係實在是太疏離。
可她沒想到,疏離到這份上。
王氏眼眶發酸,朝寧桃招了招手。
寧桃忙邁開步子走了過去。
王氏拉住他,伸手在他額上摸了一把,發現溫度正常,這才柔聲道:「哪裡不舒服,可以告訴娘。」
寧桃搖頭。
王氏感覺自己快哭了,可又覺得在孩子面前丟份。
於是,深吸了口氣道:「那你去上學吧,中午娘做你最喜歡的叉燒排骨……」
排、骨……
寧桃:「……」
好絕望,這一家子都是什麼人呀!
不等掙脫王氏的手,寧桃哇的一聲又吐了出來。
早上的半碗粥半點沒消化。
王氏:「……」
寧桃活了兩輩子。
頭一次跟屍體這麼接近,難免心裡壓力有些大。
一家人思量過來,王氏也不說讓他寫什麼檢查,抄什麼書,上什麼學了。
當天就帶著人上寒蟬寺求了個平安符。
還讓和尚做了一場法事。
饒是如此,寧桃還是不能聽到肉啊骨啊之類的渾腥。
一家人,連吃了三天的素菜。
寧棋差點滾地撒潑。
自打他家老太太去世後,一家人回來守孝,孩子們跟著父母整整一年都在吃素,好不容易熬過來了。
結果,又因為寧桃這事,開始青菜饅頭。
做為家裡最小的孩子,寧棋最先受不了了……
第四天,寧少源終於帶回了消息。
他們那邊挖出的那具屍體是城裡一個戲班的台柱子,今年十九歲,長得眉紅齒白,頗受女同胞的喜歡。
因為自小家裡窮,但是嗓子好,又長得招人喜歡。
便被班主買走,跟著學唱戲。
十三歲登台之後,就紅得一發不可收拾。
漸漸喜歡他的人越來越多。
他也有了喜歡的人。
但是干他們這一行的,正常人家的姑娘就是願意,父母也不願意。
兩人一商量,趁著月黑風高,一起私奔。
豈知,當晚被人發現了,那姑娘家裡人一生氣,把人給捶死了,這就埋在後山上。
誰知道,被寧桃這三個毛孩子給發現了。
現在沉冤得雪,戲班子找女方家裡要說法。
女方現在也很絕望。
本來想捂著保住姑娘的名聲,因為那姑娘已經許了人家。
誰知道,這事就這麼給查了出來。
姑娘那門親事現在也黃了,姑娘一家的門名聲也臭了,父兄還背上了殺人的罪名。
現在滿城風雨,大家茶餘飯後談的都是這個。
寧少源說完,伸手揉了揉,明顯瘦了一圈半的寧桃,「現在心裡好受點了嗎?」
寧桃抬頭,不可思議道:「您怎麼知道?」
「因為我是你爹!」
寧少源說完,彈了他一記。
「你這幾天,吃不下,睡不著,一是因為遇上這事有些害怕,二是擔心這案子結不了,你牽掛那個死人,怕他的親人找不著他難受,還怕他不能沉冤得雪。」
寧桃鼻子一酸,眼淚唰的一下就落了下來。
不等寧少源反應過來,一把撲進寧少源的懷裡,哇哇的哭了起來。
寧少源:「……」
寧桃起先是有些怕,可更多的是感同身受。
他上輩子是個孤兒,唯有姐姐待他特別好,原以為畢業後找了份工作,一切能好起來,豈知,那天他買了許多的零食,還有學習用品,在回孤兒院的路上,打車的司機突然起了歹念,他掙扎不從,對方便給了他一刀。
那一刀正中要害,而他的屍體,也被丟進了路邊的深淵裡。
饒是再獲重生,他還是放心不下,他怕姐姐找不到他。
怕那些滿心歡喜等他回去的孩子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