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桃最近確實挺有時間。
而且家裡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挺多。
讓工匠幫忙打的齒輪啊大的小的一大堆。
回去後按照印象,再和圖紙一對比,在書房拼了三天半,居然還真弄成了一個。
只不過上頭沒弄跳舞的小人,而是自己削了兩隻天鵝。
鑰匙擰兩圈,就能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還挺好聽。
趙子行前兩天來的時候,知道他正在鼓搗一個新玩意,便每日都帶著孩子來蹲點。
今日一進院門,就聽到小武喜滋滋地和小孫道:「成了,成了,公子那音樂盒成了。」
說完還手舞足蹈了起來,學著天鵝的樣子,別提多可樂了。
小孫還沒開口,趙子行便拎著兒子走了過來,「成了?」
小武一幅與有榮蔫的模樣,「成了,聲音可好聽了!小的覺得比那梁姑娘買的海貨可好聽多了……」
趙子行拎著孩子大步就竄進了書房。
就見寧桃眼前一個半尺來長的圓柱狀,上頭一大一小兩隻鴨子在轉圈圈,伴隨著音樂聲倒是還有點兒意思。
寧桃趴在旁邊看著,直到趙子行把手伸了過去。
寧桃才發現屋裡進了人,忙擋住他的手道:「離遠點別擋光,我瞧著裡面有個東西卡得咯噔咯噔的,不是很絲滑。」
趙子行:「……」
你以為這是絲綢。
趙子行領著兒子玩了一會寧桃屋裡的小汽車。
寧桃這才抬頭揉了揉脖子道:「好像成功了。」
這次轉動鑰匙,明顯的裡頭沒有咯噔咯噔的聲音了,反而音樂聲更加的清脆好聽,仰揚頓挫的還頗有韻律。
趙子行道:「這次可以給我家孩子玩一會了吧。」
寧桃道:「還不行。」
被小朋友委屈的雙眼一看,寧桃揉了揉他的腦袋道:「不是不讓你玩,是我想再根據這個做兩個,我現在有經驗了,你明日過來了,我給你一個。」
怕小朋友傷心,寧桃塞給他一個小木馬,「石頭牽著小馬去玩好不好。」
這馬是他在邊城的時候晚上沒事琢磨著做了幾隻。
給小胖兩兄弟一人一隻,手裡還留了兩隻,上頭系個繩子,一拉動機巧小馬就會咯噔咯噔的走路。
寧桃手一拉,小馬就在桌上昂首挺胸的邁開了四蹄,還真有模有樣的。
石頭顯然更喜歡這個小馬,歡快地拿著跑走了。
寧桃見屋裡沒旁人了,這才道:「師兄這幾日天天來,肯定不是為了我這音樂盒。」
趙子行道:「確實有個事,你聽說了沒。」
寧桃這幾日連衙里都沒去,哪知道什麼事。
趙子行道:「今年不是秋闈嗎?」
「主考官的事,秋闈的主考官會在翰林院選,到時候與省府的學政一道主持。」
這個寧桃知道。
可是現在才二月份,考慮這個是不是太早了。
趙子行道:「不早,今年事多,所以咱們得提前準備。」
寧桃道:「你想去?」
「難道你不想?」
寧桃抽抽嘴角:「我確實沒想過。」
趙子行:「……」
不過被趙子行一提醒,他突然就有點想去了。
不管被分到哪個省,約等於公費旅遊。
趙子行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肯定憋什麼壞水呢。
寧桃道:「這個需要什麼條件嗎?」
得考試,還得擔風險,唯一的好處就是公費旅遊,但是大家還是要搶著去。
可見利大於弊,所以趙子行和牛子淵幾個都想去。
寧桃:「……」
這麼多人搶有點兒危險呀!
寧桃在家裡又憋了幾天,直到小皇孫成親那一日才出門。
手裡還提了一個盒子。
小武要幫他拿他都不讓,自己喜滋滋地提上了車,到宮裡參加宮宴去了。
頭一次參加這麼隆重的婚禮,寧桃兩隻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錯過了什麼東西。
馬富貴無語道:「你就不能表現的見過世面的樣子。」
「不能。」
因為小皇孫身份特殊,婚禮還不等同於別的皇子、皇孫,雖然時間緊,但是禮部眾人還是按太子成婚的逼格來比劃著名來的。
一個人一輩子還不知道能不能參加這樣一場婚禮呢。
寧桃全程都精神抖擻的。
唯一不太滿意的地方就是吃的飯實在不怎麼樣。
以前參加中秋宮宴,都在集英殿,那邊也就那么二三十個大佬,哪像現在滿朝文武,能到場的都來參加了。
不能參加的還送了許多的賀禮。
所以這飯就不怎麼講究了,有些都是前兩天就做好的。
現在天氣再冷快,寧桃也感覺味兒有點不對,虧得出門時秦先生塞給他一包零嘴,沒事的時候嚼兩顆,這才頂了下來。
吃過飯,小夥伴喊寧桃一道回去。
出了宮,馬富貴喝得有點多,寧桃讓小武把車駕到路口找個巷子先停一下,他剛才瞧見史家的馬車還沒離開,剛好趁這個機會把禮物送出去。
先前給梁姽修音樂盒時,寧桃感覺史青凝是喜歡的吧,雖然嘴上沒說,不過眼神騙不了人。
結果,這一等還沒等到史家人過來。
就見高烏國的大公主和六公主坐著馬車過來了。
兩位公主怕是為了入鄉隨俗,特意穿了京里最流行的衣裳,滿頭珠翠,活像個暴發戶。
不過配上大公主那張高冷的臉,居然不顯得艷俗。
大公主道:「寧大人許久不見。」
寧桃笑道:「是呀,公主還記得寧某,榮幸之致。」
「寧大人出了宮還不回去,是在等你的未婚妻嗎?」
寧桃點頭,大公主讓人把馬車給拐了個方向,停到寧桃車的旁邊,笑道:「本宮倒要瞧瞧,什麼樣的女子能讓寧大人拒絕做本宮的駙馬。」
寧桃抽抽嘴角,你特麼怎麼還記得這茬。
大公主說跟他一道等,也就沒有再廢話,雙方尷尬地等了兩刻鐘,小武道:「公子史家的馬車來了。」
已經被長流給攔了下來,此刻正往巷子裡趕。
寧桃立馬掀開帘子,史家的馬車就停在了不遠處。
梁姽掀開帘子,剛好看到寧桃與大公主一道下了車,微微挑了下眉,扭頭對史青凝道:「看來傳聞是真的。」
史青凝呼吸一窒,穩了穩神由冰月扶著下了馬車。
寧桃還沒開口,大公主上上下下將梁姽打量了個遍,居高臨下道:「這位便是寧大人心心念念的姑娘嗎?」
梁姽毫不客氣道:「這位便是想要嫁給寧大人的高烏國大公主嗎?」
寧桃張了張嘴,最後給閉上了。
看著這火花帶閃電的架式,他也插不上嘴,於是便把手裡的盒子遞給史青凝,道:「自己做的小玩意,你拿著玩吧。」
史青凝:「……」
和梁姽互瞪的大公主緩緩扭頭,就見寧桃把一個繪著小貓放風箏圖案的盒子塞到了旁邊一直沒開口,甚至沒什麼存在感的姑娘手裡。
大公主道:「她是?」
「我未婚妻!」想了想又介紹梁姽道:「我未來的四舅哥未過門的媳婦,簡言之我未來的嫂子……」
大公主:「……」
什麼鬼?
寧桃的禮物算是送出去的。
跟大公主和梁姽,還有史青凝說了一聲回去還有點事,便帶著小武離開了。
馬富貴靠在車裡,暈暈乎乎道:「桃子,剛才外頭好吵。」
說著扒著帘子就要往外看,寧桃一把將他給拉了回來,道:「師兄,我聽趙師兄說他和牛師兄都準備去考今年的鄉試主考官,你準備考不考?」
馬富貴腦袋有點轉不過來,搖頭道:「不考,我好不容易和老婆孩子團聚了。」
說完,頭一歪又睡了過去。
寧桃鬆了口氣,出了巷子讓小武一路駕著車趕緊回家。
他到現在都感覺背後兩道目光,跟刀子似的直往他身上戳。
望著落荒而逃的寧桃,梁姽氣得簡直說不出話來。
六公主一邊玩著自己的頭髮,一邊奇怪道:「姐,你說夏朝的人怎麼這麼好玩,明明是個人,卻要用鬼做名字,我覺得姑娘家用這個名字一點都不好聽。」
梁姽臉色一變。
大公主道:「興許他們風俗與咱們不一樣。」
兩人說的一本正經,梁姽想喝斥都不好開口,只得自己生悶氣。
史青凝拉了她一把,「咱們快些回去吧。」
梁姽嗯了一聲,上了車迫不及待的便把史青凝的盒子給打開了。
裡頭是個音樂盒。
雖然沒她買的精緻,但是上面的圖案卻特別好看,而且上頭並不是什麼跳舞的小人,而是幾隻可愛的小兔子,或仰或臥或跳或跑,看起來生動極了。
兔子的耳朵還很有特別,要麼豎起來,要麼耷拉在頭上,每個神態都栩栩如生,就跟寧桃幫寧香在胭脂盒子上畫的圖案一樣。
每一個都簡單,但卻能觸動人心。
鑰匙一扭動,音樂便跟著響了起來。
嘀嘀嗒嗒的特別好聽。
梁姽只覺得心口像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一樣。
咬牙切齒道:「哼,這個寧桃真是好重的心機,怪不得前頭我讓他幫忙修八寶盒的時候,他那麼痛快的答應了,敢情是想著照做一個送給你。」
史青凝嘴角的弧度已經壓不住了。
也沒在意梁姽那酸溜溜的口氣,望著手裡的音樂盒,簡直移不開眼,「怪不得他最近都沒出門,原來是在家裡做這個。」
梁姽磨磨牙,有什麼了不起的。
她也有!
小皇孫的婚禮一過。
各衙門又步入了正軌,寧桃開始背著包上班去了。
他現在的工作,是把數術題整理好的幾冊再過一遍,要是沒問題,下個月就能開始印製了。
大家已經開始準備今年鄉試主考官的事了,所以一群人沒事的時候,都拿著書背了起來。
寧桃也想公費旅遊,於是,也加入了其中。
岳貴山見他拿著書背,忍不住道:「給兄弟們一條活路吧。」
寧桃不置可否,「我算過了,咱們一共二十幾個省,除卻特別遠的大家都不想去的,也有二十個可供選擇,你想想,多我一個少我一個也不防礙你。」
岳貴山點頭,「是這個理。」
其實想出去的人並不多,也就是趙子行和牛子淵這種世家子弟,想趁機放個風,像齊望這種還是希望可以留在京里好好工作的,畢竟這小子才成親不久,而且還想著通過自己努力,在京里買房,把老家的父母給接過來。
所以這種事情就不怎麼想來湊熱鬧了。這麼一想,壓力倒是沒那麼大了。
寧桃他們邊工作邊準備主考官的事。
也不知道誰一宣傳,寧桃也要來分一杯羹,於是準備的人就更少了。
一晃就到了三月。
上巳節這一日,工部和翰林院依舊進行了蹴鞠比賽,今年也有別的部門參加,所以,人完全是打亂的。
寧桃他們上午踢球,下午回家吃烤串。
牛子淵一邊擼串,一邊道:「桃子商隊快回來了吧。」
寧桃把烤腰子塞進嘴裡,含糊不清道:「差不多了吧,前幾天收到二狗的信,家裡那邊的絲綢和白糖還有山貨都準備的差不多了,過些日子就可以上京。」
「師兄要不要也投點錢進來,能賺大錢不敢說,小錢還是管夠的。」
牛子淵還真是這個意思。
現在他得養老婆孩子,家裡的丫頭婆子,外頭的人事來往一大堆。
不賺點外塊那是不行了。
寧桃道:「今年邊城的集市也開了,師兄們要是有興趣也能到那邊去,比起商隊的風險小些,也賺得更快一些。」
大牛就準備帶人過去。
而且,高烏國等幾個小國,上個月在慶賀小皇孫成親之時,也提出了希望工部可以支持他們建水渠或者水車的事情。
對於邊城那邊的引水設施非常的滿意。
朝廷對於武器方面肯定不能外賣,但是這些基建設施還是很放心的。
對方給的價格也不低。
寧桃這個月開始,又去工部工作了,目前和安宇等人根據他們提供的地形地貌設計水渠和引水方式。
雖說小國,但畢竟也是一個國家,在用錢方面,倒是不用考慮太多,怎麼美觀實用怎麼來。
正說著,就見小武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公子,全城戒嚴了,怕是皇帝不太好了……」
寧桃心頭一緊,與牛子淵對視一眼,牛子淵臉色微微一變,放下了手裡的簽子。
眾人望著滿桌的串串,一時都沒說話。
寧桃想起去年牛子淵和趙子行兩人的猜測,嘆息一聲果然應驗了。
不過他還是更傾於另一種,皇帝怕是早就不在了,只是秘而不宣,如今看來小皇孫已經十六,又取了親親政方面完全不成問題。
這才對外宣布皇帝駕崩了。
有了上次太子喪事的經驗,這次大家顯然都是熟手了。
該幹嘛幹嘛,該準備怎麼就準備什麼,等喪鐘一旦敲響,就該過宮哭喪去了。
皇帝駕崩依舊是隔天去哭一次喪。
第二日倒是不用哭,就有人開始請小皇孫繼位。
此話一出,算是一呼百應。
小皇孫監國至今也有一年半了,雖說年紀小,但該辦的事情都辦得讓人無法挑剔,再加上文有裴家,武有鎮國公。
邊關又有徐家軍在鎮守。
皇帝此刻沒了,倒是對於局勢半點影響都沒。
朝臣們似乎都在等著這一日,反倒是因為皇帝這病拖了這麼久,該有的傷心倒是淡了不少。
眾人在朝上了請三日,小皇孫終於答應擇日登基,但必須給皇帝守孝滿一個月。
一個月轉眼就過去了。
守孝期間,禮部那邊關於新帝登基的事情也在認真的準備。
人手不夠繼續從翰林院借,如此一來,趙子行這個百科全書式的人物就在禮部忙了一個多月,直到新帝登基才鬆了口氣。
寧桃翻了下日曆,可不是正如趙子行所說,今年事多。
什麼事情都得提前準備。
如今已漸然進入了四月底。
距離秋闈滿打滿算也就一百天的時間。
主考官的考試也正式提上日程。
鄉試主考官雖說錄取的人數不多,但報考的人數還是蠻可觀的。
足足有三百多人,約等於十五取一。
在進場之前,馬富貴道:「原先我還想著中了進士之後,就圓滿完成了學習任務,後來才知道,還得考庶吉士,如今連鄉試的主考官也得參加考核。」
牛子淵呵呵兩聲,「你難道忘了年終考核?」
頭一年在翰林院太子去逝了,考核的事情就走了個過程。
去年他們跟著寧桃一起在編數術書,考核的分數自然給的挺高。
今年可就不一樣了,新帝登基。
新官上任都要三把火的,更何況這是皇帝。
馬富貴心頭咯噔一聲,哭朝著臉道:「說真的,咱們家做生意的時候哪有這些說道,只要東西好吃自然不缺回頭客。」
正說著,進場的鈴聲響起。
馬富貴立馬閉了嘴,跟著眾人一道進去了。
原先他是不想參加的,所以大家都在認真看書的時候,他在逗孩子玩兒。
結果,就在考試的前兩天,陳大人告訴他們,因為新帝登基,今年的秋闈又是登基後的頭一件大事兒,上頭對此特別重視,所以他們這些翰林院的都得參加。
馬富貴:「……」
馬富貴是趕鴨子上架,寧桃他們幾個倒是真準備了。
兩年沒進考場,這次進來寧桃還有點小激動,拿到卷子的一瞬間,心裡居然有點小小的滿足感。
寧桃被自己這種渴望考試的變態心理給嚇了一跳。
深吸了口氣,將卷子從頭到尾瞧了兩遍,每道題都不難,就算是最後的文章也只要求三百字,考試時間控制在一個時辰。
他一邊磨墨一邊思索著最後的文章。
磨墨好了文章也想的差不多了,提起筆在草紙上寫了一遍,確認沒什麼問題,這才抄到了卷子上。
他是先答的後面的大題,起始速度雖然慢些,但是越到後來手感越好。
尤其是數術題,想都不用想答案刷刷地就出來了。
卷子答完僅用了小半個時辰,寧桃停手後,將卷子從頭到尾又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任何問題,這才把卷子交給了旁邊的小太監。
馬富貴咬著筆桿想著後面的文章時,猛然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這一抬頭,就瞧見寧桃起身離開,頓時被噎了一下。
本來他心裡就沒底,雖說這些東西以前都學過,可自打入了翰林院,他那份讀書的拼搏勁就沒了。
而且這次考試他也是沒有任何準備,如此一來答起題來就有些吃力。
尤其是需要對原文的題目,有那麼一瞬間,都差點把書名給搞錯了。
這樣一緊張,後面的題是越寫越不順,本來都會的到了後來心裡也沒底了。
磨到了交卷時間,他還抓著卷子在寫文章。
小太監催了好幾次,他才把卷子給交了上去。
出了大殿見到師兄弟們,馬富貴差點哭出聲來。
「老牛怎麼辦,我答得很不好……」
他現在腦子裡一片漿糊。
「都怪桃子,他可真是我的好兄弟,一點都不考慮我的感受……唉桃子呢?」
牛子淵搖頭,他出來的也算早的,可並沒有寧桃的影子。
寧桃出了大殿就瞧見一個頗為眼熟的身影。
又瘦又彎的腰背,走起路來還有點蹣跚。
寧桃起先以為自己看錯了,可隨口問了一下旁邊的小太監,小太監道:「是惠公公。」
寧桃立馬追了上去。
他初見惠公公的那一年才八歲。
寧少源剛過了孝期去新州任知縣,那時候惠公公滿頭黑髮,雖說瘦小,但腰背挺得筆直,整個人意氣風發的,一晃過了十二年了……
這兩年每次見到惠公公,他都能感覺惠公公比上次老了一些。
今日再見,老的已經快讓他認不出了。
惠公公彎著腰走得不快,寧桃在一片宮牆處追上了他。
「公公!」
寧桃喊出聲,才驚覺自己的聲音帶著很重的鼻音。
惠公公緩緩回身,眯著眼睛看了一會,才認出是寧桃來,笑道:「寧大人怎麼在這兒,今日不是在殿內考試嗎?」
這一轉臉,寧桃才發現,惠公公比他想像的還要老得快。
寧桃心頭髮酸,惠公公的年紀,事實上並不比寧少源大多少。
而且惠公公對他一直挺照顧的,想到此寧桃心裡更不好受,咧了咧嘴道:「公公這是要去哪兒?」
「馬上就端午節了,福壽宮那邊有不少的粽葉,聖上在的時候最喜歡吃這個了,老奴想著去摘一些,做幾個粽子……」
說著惠公公眼眶就紅了起來。
別過臉擦了擦眼淚。
寧桃也想哭,深吸了口氣道:「我小時候也跟著老太太一起包過粽子,現在也沒什麼事,陪著公公一道去吧。」
惠公公哎了一聲,顫巍巍地轉身。
腳尖踩到了袍子的前端差點摔倒。
寧桃一把扶住他道:「公公小心些。」
寧桃陪著惠公公到了福壽宮外的,果然看到一大片的芭蕉,按照惠公公說的摘了三十來片,整個過程時間並不短。
可一個小太監都沒來找惠公公。
寧桃一手扶著惠公公,一手拿著葉子往回走,「小杜和小勇呢?他們兩人今日都當差嗎?」
惠公公身子一僵,隨後苦笑道:「都忙著呢。」
寧桃把他送回住處,這才發現,惠公公屋裡的擺設和以前也有些不大一樣了。
可能因為年紀大了,行動不太方便,屋角的桶里放著未洗的衣裳,桌上的茶具也不如原先的那套貴重。
寧桃微微擰了眉,給他倒了杯水,陪著說了會話。
估摸著時間不早了,惠公公催他趕緊回去,寧桃這才離開。
出了惠公公的住處沒走多遠,寧桃就瞧見惠公公的徒弟小杜正和一個小宮女在聊天,小宮女寧桃在小皇孫那兒瞧見過。
好像是伺候茶水的,小杜道:「姐姐,那邊有消息了嗎?」
小宮女搖頭:「沒聽六公公說。」
寧桃聽了一會,大概聽明白了,惠公公這是想出宮養老,可最近皇帝沒了,小皇孫登基,人走茶涼,如今都巴著新帝身邊的小六,誰還在意惠公公這個舊人呀。
而且惠公公年紀大了,連新帝的面都見不著。
所以,惠公公要出宮這事一拖再拖,都兩個月了,居然還沒遞到上頭去。
不止惠公公連他身邊的兩個徒弟如今的差事都比以前差了不少。
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寧桃聽到這裡,又折了回去。
惠公公坐在窗前借著光在包粽子,寧桃道:「公公想出宮,為什麼不差人來找我呀?」
他也不是想多管閒事。
不過惠公公待他確實不錯,有什麼消息都會差人與他說一聲。
不管目的是什麼,寧桃都領這份情。
惠公公頭也沒抬道:「大人這麼忙,老奴怎麼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公公只管像以前一樣差人找我就是了。」
惠公公手一顫,包好的粽子就散了。
寧桃一邊幫他把東西撿一起來,一邊道:「我聽說公公家裡已經沒人了,若是公公不嫌棄就先來我那兒吧,等公公找到了好的去處再走也不遲。」
惠公公心頭一梗,半天說不出來。
只能別過頭偷偷地抹了抹眼角。
寧桃道:「公公有什麼要緊的東西沒有,我瞧見小杜在前頭呢,不如讓他先幫您收拾收拾,過幾日我進宮侍讀,再問問六公公。」
惠公公顫巍巍地把手裡的粽子包好,顫聲道:「那就麻煩大人。」
寧桃從惠公公這兒出去,考試已經結束,大家紛紛出宮去了,成績還得等兩天。
出了宮,馬富貴和齊望幾人坐在車裡還在等著他,見人過來,這才鬆了口氣。
馬富貴道:「還以為你迷失在宮裡了。」
寧桃道:「碰見個熟人。」
他宮裡的熟人也就是惠公公,馬富貴道:「他情況不太好?」
寧桃點頭。
先帝在時惠公公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淒涼。
惠公公這個人要說風光吧,其實跟歷史書上那些大宦官那是差遠了,他是一心向著皇帝,平時別人送他的東西,他也就撿個零嘴給收了,都是些無傷大雅,讓人拿不住把柄的事情,而且收的還是沒什麼劣跡,能被皇帝重用的人……
皇帝一沒了,他就跟沒了孩子的老母親似的,精氣神都沒了,寧桃感覺他時日也不多了,若是能解開心結,還能活下去,若是……
只能聽天由命了。
馬富貴道:「怪可憐的。」
他們這批翰林院的起初還被宣進宮當過值,後來皇帝生病,除了惠公公和太醫,連皇后都近不了跟前。
馬富貴也去過兩次,頭一次去的時候,惠公公給每人都講過注意事項。
如果皇帝今日身體不舒服,你去當值了,惠公公也會提醒你一下,馬富貴當時還以為他們和寧桃關係好,所以惠公公才提醒的。
直到後來,大家聊起來才知道,老頭兒只要是新人去,能幫的都會幫一下。
所以,馬富貴對於惠公公的印象也蠻好。
如今聽到惠公公的情況,不免有些感慨。
正準備離開,就聽小武道:「公子,六公公來了。」
話音未落,小六已經到了馬車跟前。
寧桃掀開帘子,小六恭恭敬敬道:「先生,聖上請您過去一趟。」
寧桃跟著小六又折了回去。
想起惠公公出宮的事,便隨口提了一句。
小六道:「奴才倒是聽說了,不過最近聖上新登基,政事有些煩忙,還沒顧得上放人出宮,最近正讓人在宮裡統計著,大概有不少的宮女到了年紀是要出去的。」
寧桃瞭然,「那麻煩公公把惠公公的名字給添上,定了放出宮的日子,記得通知我一聲。」
小六笑道:「先生放心。」
放心個屁。
惠公公可不是一般的宮女,結果要出宮這事,居然連個門路都沒有。
寧桃總感覺這中間有什麼事兒,是他不知道的。
寧桃緩了緩神,又跟小六聊了幾句聖上最近都忙的事,就到了皇帝所在乾清宮。
進到裡頭,寧桃才發現,今日來的不止他一個人。
各部的大佬幾乎都來了,就連欽天監的也有人在,討論的是邊城開集市的事。
因為當時簽契約時,大家就提前說好了,將來以貿易經商,提高民生為主。
如今那幾個小國,已向夏朝提供了幾個單子。
裡面除了一些生活用品之外,還會讓夏朝過去幫忙建橋啊,水利方面的事情。
朝廷與朝廷之間的貿易算是拉開了序幕,不過僅這些還不夠。
更重要的是民間生意。
所以,今日討論的就是一直說要開的集市,具體怎麼開、規則是什麼都在今日的討論範圍之內,如果定好了,到時候就得讓人過去談判。
楊大人的意思,這事由寧桃提出來的,而且寧桃手上有一品樓和書局,還管著商隊這一塊兒,所以這事他最有發言權。
寧桃:「……」
你太看得起我了。
我就是一個甩手掌柜。
皇帝道:「寧愛卿有什麼想法?」
愛卿~
寧桃:「……」
這能有什麼想法,不就是買進賣出嗎?
控制價格不規則上長,像黑市那樣坐地起價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須得在進場之前,把單價給寫清楚。
再交給相關人士查看,價格如果真的公道,那就管理者那裡備一份,商戶手裡一份,再在紙上掛清楚,這想也免得有的人借著漏洞坑人。
破壞了集市的規則。
除了這些,他還有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比如高烏國盛產人參、靈芝之類的貴重藥材,咱們需要的話,他們可能一時半會拿不出來,咱們就可以提前與他們簽定購買協議,他們可以按照咱們的需求來種植……
好吧,約等於把那裡變成了自己的後花園。
準確的說算是定點購買了。
自然,他們也能給對方提供這樣的舞台。
這樣大家的利益都會最大化。
也不會因為說,大蔥賺錢,大家一窩蜂的都種大蔥,到頭來大蔥過多,全爛地里了沒人要這樣的情況發生,算是雙方互惠互利。
他實在想不出別的什麼更好的意見和見意了。
要是大牛在這兒,可能還能跟你扒啦一大堆,就他這點少得可憐的經驗,也只能這樣了。
寧桃尷尬地抽抽嘴角。
大家對於他提出來的定點購買討論了幾句,均覺得可行。
買賣是不難,但難就在需要人過去主持。
楊大人推舉寧桃。
寧桃心裡咯噔一聲,他就知道這種簡單的議案喊他過來准沒好事兒。
張大人不同意,「那可不行,最近咱們工部接了幾個水渠的單子,寧大人和安大人兩人正做這一方面的工作呢,哪有時間去邊城管集市。」
「再說了,這是你們戶部的事情,拉咱們工部的人做什麼。」
陳大人幽幽道:「寧大人是咱們翰林院的。」
又來了……
幾位大佬當場就誰能去的問題給吵得特別大聲。
寧桃弱弱道:「微臣倒是有個人選不知道行不行。」
他聲音不大,不過在坐的各位也都聽到了,於是立馬閉了嘴,齊刷刷地看過來。
寧桃推選的是馬富貴。
馬富貴家裡一直經商的,在這一方面比他有經驗多了。
陳大人對馬富貴印象還不錯,寧桃提起來,他就順嘴巴把馬富貴的簡介給背了一遍,眾人一聽確實挺靠譜,便沒有非得讓寧桃過去了。
寧桃暗自鬆了口氣。
小會散了,寧桃抹了汗跟著大家一併離開。
也不知道馬富貴知道這個消息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其實他推選馬富貴還有一個私心,大牛要過去,經驗肯定比馬富貴豐富多了,到時候馬富貴出頭,大牛在旁邊協助一二。
旁的人大牛就不好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