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蔓還在蘇家的時候,已經提前將厲家的人際關係摸了個仔細。
厲家當家人厲天舜同時擁有兩個妻子。
大夫人名叫甄月如,為厲天舜育有一子,名為厲文彥,現在國外就讀商學院。
甄月如是厲天舜愛了幾十年的白月光,二人青梅竹馬,攜手走過了將近半百的時光。
二夫人名叫黎韻,曾經的當紅艷星,為名利爬上了厲天舜的床,誕下女兒厲姍姍後順理成章地留在了厲家。
有傳聞說,黎韻若是明年都懷不上兒子,厲天舜就會給她一筆錢和一套閒置的別墅,將她趕出厲家。
這似乎是商賈世家裡再常見不過的家庭模式,和擁有三妻四妾、七八房姨太的其他富豪比較起來,厲家內部的人際關係甚至可以稱之為簡單。
但實際上,厲天舜曾經還有過一個夫人。
那是他的原配,厲聞川的生母,奚清涵。
厲天舜在登上商業帝國的寶座前,只是個籍籍無名的小商人。
幸而在一場舞會上認識了奚家千金奚清涵,得了美人青睞和奚家相助,從此順風順水,逆天改命。
和奚清涵結婚數年,厲天舜表現得像任何一個體貼溫柔的丈夫,二人相敬如賓,誕下厲聞川後更是恩愛有加,一家三口牽著手出席商業活動的黑白照片至今還印在舊報紙上。
然而,這段人人稱羨的愛情只維繫了十五年。
在厲聞川十五歲那年,一向對奚家言聽計從的厲天舜忽然一改往日的溫順形象。
手握奚家百分之四十股份的他攜同公司的幾位元老,逼迫自己的老丈人交出奚家的所有產業與權力。
成功上位後,厲天舜立馬向奚清涵提出了離婚。
原來,他好丈夫、好父親、好贅婿的形象都是裝的。
從接近奚清涵開始,到徹底吞併奚家的產業和股份,一切都是厲天舜精心設計好的騙局。
奚清涵不願相信,硬拖著不肯離婚,直到厲天舜明目張胆地將甄氏母子從國外接回家,這個被奚家人寵愛了大半輩子的掌上明珠,才信了自己所遇非良人。
什麼偶遇、情動、相愛相守,全是厲天舜為了得到奚家財產和地位不得已與她的虛以委蛇!
奚清涵絕望心死,亦不堪受辱,在自己的房間裡悲痛欲絕地上吊自殺了。
奚家倒台後,上位者輕而易舉地抹去了奚家和奚清涵的存在。
而厲天舜的這段「黑歷史」,也沒有人敢再提起。
當時才十五歲的厲聞川,不僅親眼目睹母親的死亡,還被親生父親丟進了孤兒院。
再然後,那家孤兒院突然倒閉,裡面的孩童隨著孤兒院的消失也全都沒了下落。
其中也包括厲聞川。
這便是厲家對外公布的所謂的「意外走失」。
厲聞川失蹤後,無一人去尋過他,直到厲文彥被查出有不治之症,厲天舜這才想起自己還曾有過一個兒子。
至於厲聞川那時為什麼會消失,流浪的十年間又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曉,也沒有人真正在乎。
蘇蔓望著衣櫃裡掛著的那件黑色西裝,袖口處有一處摺痕,是她那晚不小心壓出來的。
西服肩膀處很寬,腰身微窄,很貼合厲聞川的身材。
她伸手撫過柔軟的內襯,想起那晚靠在男人身上的體溫。
以及他大開的衣襟底下層層疊疊的傷疤。
她對這個男人難得地生出了幾分好奇和憐憫。
只可惜,她對厲聞川衍生出來的所有情緒,僅僅建立在如何更好地實現自己的誘騙計劃上。
蘇蔓迅速理清了自己面臨著什麼樣的處境。
突然回歸的厲聞川,一定是甄月如和黎韻想方設法除掉的繼承人。
而她作為厲聞川的妻子,又何嘗不是她們眼中的一根軟刺?
想要在厲家謀出一條生路來,單憑自己很難。
即使有蘇家小姐這個假身份傍身,可她始終是個沒名沒分、沒權沒勢的私生女,手上一張能打出去的牌都沒有。
捏死她比捏死一隻螞蟻簡單。
思來想去,還是得仰仗厲聞川。
蘇蔓下意識地想到每次犯錯後就沖自己吐舌頭傻笑的福福。
腦海中霎時浮出一句很俗的諺語──打狗還得看主人。
是了,只要她仰靠住了厲聞川這個「主人」,旁人應該也不敢輕易動她。
蘇蔓捏緊手心。
誘騙厲聞川就像是在走一條沒有退路的鋼索,稍有不慎就會跌得粉身碎骨。
可她不怕。
即使命數已定,她也絕不認命!
蘇蔓換上女傭送來的長裙,想了想,還是披上了厲聞川那件黑色西裝,才隨著女傭下樓。
令她意外的是,厲聞川今晚竟然也在。
男人修長的一雙腿恣意地搭在桌角,看上去不像是來享受晚餐的,倒更像是來砸場子的。
看見蘇蔓,他眉心皺了一下。
接著彎起眼角沖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那模樣,根本是在喚一條狗。
滿屋子的人都停了下來,靜靜地觀察著這個剛嫁入厲家的大少奶奶會作何反應。
黎韻更是看好戲般勾起紅唇。
料是蘇家小姐再怎麼忌憚厲聞川,眼下被丈夫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侮辱,怕是也會發作吧?
誰知蘇蔓竟什麼也沒說,雀躍著就往厲聞川的方向飛奔而去。
那傻樂的模樣,還真有幾分狗狗見到久久未歸的主人時的神韻。
這下就連厲聞川都愣住了。
這女人,當真這麼沒臉沒皮嗎?
厲聞川怎麼能料到,蘇蔓此刻會如此雀躍,是因為她發現自己的撩人計劃並沒有完全落空。
原以為肯定沒戲了,如今看來還是有一點希望的。
至少二人再遇時,厲聞川並沒有拿她當空氣。
戲弄也總比視而不見得好。
「你很乖啊。」
厲聞川狹長的眸微微向下彎著,略笑著看她。
又忽地伏在她耳邊用只有她才能聽到的氣音道:「要是在床上的時候也這麼乖就好了。」
蘇蔓猛地一頓。
厲聞川的眼神很快變回平時那樣,沒有半點攻擊性,卻冷漠至極。
他盯著蘇蔓身上明顯大了好幾碼的西裝外套,譏諷一笑:「我隨手扔掉的西裝外套,你今天寶貝似的穿在身上,為了討我歡心?」
「因為想你。」
撩人的話蘇蔓張口就來,「西裝上還殘留有你的味道,聞著很安心。」
「……」
咳。
厲聞川險些噎著。
可蘇蔓的語氣實在太過誠摯,以至於他竟揪不出半點錯處來。
一旁的黎韻也看呆了。
蘇家小姐的骨頭怎麼軟成這樣?
厲聞川的脾氣又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黎韻原以為,這個新來的厲少奶奶會像之前的顧家小姐那樣不知死活,惹得厲聞川發怒後被逼瘋嚇傻,最後再要死要活地鬧著離婚。
可他們現在竟安然無事地在同一張飯桌上吃飯!
黎韻不由得將視線移向蘇蔓身上披著的外套,那分明是厲聞川的高定西裝!
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卻不知她的女兒厲姍姍早已脫離了她的懷抱,抱著個奶黃包屁顛屁顛地跑到蘇蔓面前,用天真到近乎無暇的語氣問她:「姐姐,你那麼漂亮,為什麼要嫁給大哥這個醜八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