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色的雲像一塊密不透風的厚抹布，濕噠噠地懸在頭頂。
明明是白天，可在死氣沉沉的雨幕遮蓋下，猶如置身黑夜。
蘇蔓不斷地朝前奔跑，即使被雨水糊得看不清前方道路，即使無數次摔倒在泥濘的小道上，她都不斷爬起來向前。
警笛聲劃破了沉靜。
蘇蔓心裡一緊，知道自己離厲聞川越來越近了。
地上被雨水沖刷淡了的血色，土腥氣和血腥氣混雜在一起，衝擊著蘇蔓的鼻腔。
警方接到報案已經開始在拉警戒線，青淼山這樣一個偏僻又混沌的地方，拋屍埋屍的多，像這麼明目張胆的血案還是很少見的。
其中大概也有傅樂池的關係，周邊的警力此刻全被調到了這裡。
蘇蔓衝到現場時渾身都被雨水打濕了，烏黑的長髮貼在慘白的一張臉上，尤為憔悴。
有刑警過來攔人：「這邊不允許無關人員靠近！」
警戒線的不遠處，蘇蔓望到了好幾個疊在一起的血人。
他們統一穿著黑色的衣服，看上去應該是厲文彥派來追殺厲聞川的殺手。
現場倒在地上的血人比蘇蔓預估的還要多，還有沒有別的殺手潛伏在此，厲聞川有沒有成功逃脫，一切都是未知數。
蘇蔓琥珀色的眼瞳漸漸被染成了血色，她失魂落魄地看著醫護人員將一個又一個人用擔架抬出去，裡面沒有一張臉是厲聞川。
「隊長！裡面還有活人！」
一聲喊叫讓蘇蔓猛地回過神，她抓著站在警戒線外圍的刑警的手，聲線顫抖道：「你們有找到厲聞川嗎？」
那人先是皺緊了眉頭，而後忽地鬆開：「你是蘇蔓？」
蘇蔓點頭，那人立馬撤掉警戒線讓她進來了：「傅少爺說如果您來的話，就馬上把您放進來。」
當然，前提是他們得負責保證她的安全。
蘇蔓還是那句話：「你們有找到厲聞川嗎？」
對方搖頭：「我們趕到的時候，裡面已經……」
他把「人間地獄」這四個字吞進了肚子裡，又道：「總之我們會全力搜索厲總的。」
蘇蔓明白傅樂池為什麼要特意叮囑他們放自己進來了，他想要她幫忙找到厲聞川。
「傅少爺說，你是厲總的前期，比較了解他，也比較了解青淼山的地形，或許會知道他躲在了哪裡……」
蘇蔓點頭：「我明白了，我會找到他的。」
他們邊說邊往裡走，深處的硝煙和血腥味更加濃烈。
地上滿是零散的屍體，蘇蔓強忍著嘔吐的欲望，邁著步子不斷往前走，忽然，一枚子彈從她耳邊擦過。
還有存活的殺手！
「快掩護好蘇小姐！」
刑警們瞬間如臨大敵，紛紛掏出了手槍。
蘇蔓被他們圍在了中間，忽然，林間一股穿堂風吹過。
蘇蔓眼皮一跳，迅速拔出了前面一人腰間的佩槍，絲毫沒有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砰一聲，躲在樹後的殺手額間迸出一團血霧。
眾人驚詫地回頭看向蘇蔓，卻見蘇蔓臉色沉靜，眸底有著不可言說的淡定與無畏。
他們往更深處走去，全程保持著警惕。
驀地，蘇蔓腳步一頓。
她望見一個殺手的手上攥著一塊布料，那是厲聞川的風衣下擺。
就那麼一瞬間，所有的鎮靜都從蘇蔓的臉上褪去，她驚慌地趴倒在地，一具一具地翻找著眼前的屍體。
「厲聞川！厲聞川！你在哪！」
淚水混雜著雨水流通在她的臉上，每一聲呼喚都在山谷間迴蕩。
躲在山洞的某個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臉上被噴濺的血已經形成了一層厚重的血痂，即使睜開眼，眼前也只是一片血霧，像是全世界都被開了一層深紅色的濾鏡。
厲聞川屏住呼吸，將手中的槍握得又緊了一些。
雨水拍打在他的臉上，沖淡了一些血色。
他聽到了一聲又一聲的呼喚，每一聲都在喚著他的名字，每一聲都參雜著哭腔。
真吵。
明明他剛剛都要睡著了的。
厲聞川臉色蒼白地笑了笑，然而笑容牽動到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疼得他目光又渙散了一些。
下肢已經沒有知覺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變成一個殘廢。
厲聞川氣若遊絲地靠在石壁上，祈禱著蘇蔓不要找到自己。
他可能沒辦法活下來了，就算活下來，這雙腿可能也……
他不想把自己搞得更加可憐，更不想在蘇蔓眼裡看到一絲同情。
這麼想著，他用最後的一絲力氣往山洞深處又挪了一些。
「厲聞川，你別丟下我，我不要再自己一個人了……」
蘇蔓的聲音又近了一些，聲線顫抖著，聽著是那麼的悲傷。
厲聞川身形一僵，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能動彈。
磅礴的大雨砸碎了他僅剩的一絲意識，在眼前最後的一點光亮里，他看到了熟悉的殘影。
啊，還是被找到了。
蘇蔓將他抱進懷裡，分不出是眼淚還是雨水的液體一顆一顆砸到他的臉上，他忽然就不痛了。
「你別死……」
「厲聞川，你不許死……」
蘇蔓死死地抱住她，毫無血色的唇印在他冰涼的額前：「你不要丟下我……」
厲聞川勾唇笑了笑：「當初明明丟下我的人是你，少在這裡惡人先告狀了……」
他語氣極度怨念，甚至還帶著一絲諷意。可惜他發出來的一切聲音都被堵在了喉嚨里。
蘇蔓什麼也聽不見，只是自顧自地表白：「我愛你，厲聞川，我愛你……」
「……」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永遠待在你的身邊……」
「……」
蘇蔓的眼淚跟流不完似的，不斷往下淌。
她用盡全力保住厲聞川，衝著洞穴外無助地大喊：「厲聞川在這裡！快來人啊！救救他！求求你們快救救他！」
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她喊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厲聞川的心一下就軟了。
他不想再看到蘇蔓哭得這麼厲害，努力抬起了手，想要為她擦一擦眼淚。
然而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現在的他都辦不到。
他抬高的手還沒碰到蘇蔓的臉頰，就重重地往下墜去，砸開了一地的泥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