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極重的酒瓶在女人頭頂炸開。
透明的碎片落在地上,像是炸開了一朵朵的碎玉。
微微泛酸的酒水順著女人的臉往下流,混雜著血液,徹底弄花了女人臉上的妝容。
「啊──!」
女人的慘叫聲有著滯後性,她剛喊出來一個音符,會所的經理已經讓人堵住她的嘴把她拖出去了。
舞池裡的人不是沒聽到這聲尖叫,但短暫停頓一秒後,他們立馬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繼續狂歡繼續舞。
其中一個染著紅髮的女人對身旁的好友譏笑道:「這個月第幾個了?」
「第八個了吧。」好友道,「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招惹厲聞川。」
眾所周知,厲總夫人離開後,厲聞川又恢復了過去那副只可遠觀的惡鬼形象。
不是什麼人都招惹得起的。
一地的碎玻璃很快就有人來上前收拾,地面被清潔得乾乾淨淨,完全看不出十幾分鐘前這裡還遍布鮮血與酒水。
厲聞川繼續閉上雙眼。
睡不著。
頭痛欲裂。
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浮現出某個人的身影。
口袋裡的手機不斷傳來震動,不用看也知道來電顯示不是厲天舜就是厲老夫人。
一個個都在催他回去接管厲氏,對於蘇蔓的離開,他們接受得比他坦然。
就連蘇蔓的離開也比他坦然得多。
厲聞川抬起手,遮住眼前的強光,嘲弄地勾起了唇角。
用盡辦法都留不住她,自己還真是沒用啊。
更沒用的是,都過去快半年了,他竟然還沒有放下她。
厲聞川倏地坐起身,沖一旁的經理打了個響指:「把你們酒柜上排的酒全部拿過來。」
經理不敢不照做,只是看著厲聞川那往死里喝的架勢,還是悄悄給傅樂池撥了個電話。
傅樂池趕到瀾時,厲聞川已經泛起了醉意。
茶几上歪倒著酒瓶和酒杯,各種顏色的酒水順著瓶口和杯沿慢慢往下淌。
砰。
一個酒杯從傅樂池耳邊飛過,砸到牆面後又瞬間炸開。
「她憑什麼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厲聞川對著他罵了一聲。
「……」
傅樂池無緣無故被罵了一句,也不敢吱聲。
他清楚厲哥現在是在向誰撒氣呢。
「傅樂池,我就不該聽你的鬼話!」
說什麼暫時放手會更好,結果呢,她根本就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哪怕一眼都沒有!
「……」
這次的酒杯是瞄準了他的臉砸過來的了,傅樂池靈活一躲,訕笑道:「厲哥你不能秋後算帳啊!」
那時候要是不放蘇蔓走,厲聞川現在哭的可能就是蘇蔓的屍體了。
還有活人給你哭,知足吧你!
傅樂池恨恨地偷瞪了厲聞川一眼。
厲聞川忽然站起身道:「我後悔了!我要把蘇蔓抓回來,威逼也好,利誘也罷,我要把她綁在身邊!」
他們合該互相折磨一輩子的!
傅樂池嚇得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
他雙手雙腳並用,快步走到厲聞川身邊攔住了他:「厲哥,你千萬別衝動!」
「衝動什麼?我已經忍了半年還叫衝動?」
厲聞川惡狠狠地睨了他一眼,眼尾處紅得似是要滲血。
他歇斯底里地喊了好一會兒,忽然全身瀉力地倒向了沙發。他重新閉上了眼睛,聲線顫抖道:「我不找她了。」
就當他剛剛是在發酒瘋好了。
包廂內瞬間安靜下來,只有外面隱隱約約的歌聲在不斷透進來。
厲聞川的半張臉隱進黑暗裡,像是在被深淵中的某種怪物慢慢吞噬。
傅樂池從來沒見過厲聞川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明明蘇蔓剛離開的時候他都沒有那麼誇張,仍舊規律地生活,規律地上班。
一切看著和平時都沒有兩樣。
唯有厲聞川自己心裡清楚,自從蘇蔓離開後,他的整副軀體早已被瓦解成了空殼,他勉強支撐了半年,如今終於快支撐不住了。
傅樂池嘆了口氣。
思考片刻後,他慢慢踱步到厲聞川面前,打開了手機相冊:「她的現狀,你要看嗎?」
厲聞川睜開了狹長的眼,那一瞬間,他的眼裡像是寫滿了世間的所有情緒。
內心深處的聲音是想看,他發了瘋地想知道蘇蔓的現狀。
可理智又告訴他,如果他去了解了哪怕一點,他會忍不住把蘇蔓掠奪到身邊。
否則,他也不會一直要傅樂池和自己的手下在這半年間不斷去查看蘇蔓的現狀,並不著痕跡地給她提供幫助。
他給他們下了死命令,只許他們記錄,不允許他們詳細匯報蘇蔓的現狀,尤其是不要給他看到任何蘇蔓的照片和影像。
厲聞川了解自己,但凡知道了一點細節,他便會想要知道更多,最後便是會瘋魔到想要見到她的真人,想要觸碰她,擁抱她,把她留在身邊。
半年前的那些事,他不想再重複上演。
傅樂池目光沉沉地看著昏暗燈影下流淚的男人,他痛苦得像是在戒某種癮。
傅樂池在這一瞬間也覺得自己很混蛋,他現在的行為和遞給戒菸的人香菸有什麼區別?
簡直罪大惡極!
一瞬間的勇氣消失得很快,他忙不迭地要將自己的手機收回口袋,一隻顫抖的手卻先一步攥住了他的手腕。
「給我看。」
他像是一個亡命之徒,眸底的血絲一根一根炸開,透著某種瘋狂。
傅樂池被他的眼神震攝到,嚇得手一抖,手機屏幕里的照片就這麼明晃晃地落到了厲聞川眼裡。
照片中,蘇蔓一席簡單的白色連衣裙,懷中的嬰兒扎著短短兩條小辮子,嬰兒像是在哭,而蘇蔓垂著眸沖她微笑,應該是在哄孩子。
陽光灑在她的身上,描出淡淡的金光,她整個人曼妙又溫柔。
厲聞川看呆了。
十分鐘後,他因為酒精而渙散的眼神再度鋒利起來,就連聲音都跟著沉了下去:「其他的呢?全部找來,給我看!」
這張照片就像是打開寶箱的鑰匙,厲聞川再也無法抑制住自己,思念如泄洪般崩潰。
用一夜的時間了解完蘇蔓的現狀和所在地後,他捏了捏眉間,對傅樂池道:「接下來一個月我不在厲氏,幫我找個靠譜一點的人做下代理工作吧,正好有條魚要上鉤了。」
傅樂池沒有跟上他的腦迴路,一臉的茫然:「厲哥,你這是要做什麼?」
厲聞川頭也不回地道:「追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