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缺個女伴。

  他音色深邃,話語間仿佛暗指已等她許久。

  沈暮瞬時怔忡,心律開始不自然。

  她反應遲鈍片刻,抿著氣音,聲音竊竊像在偷情。

  「你說的,是中午……」

  明明這會就還早。

  況且他只是講而已,何時跟她約定過。

  她低糯細語提醒他並非自己的錯,辯駁時無意勾著嬌甜,如挨近的親密情人耳鬢廝磨。

  那邊似笑似嘆,為她可愛的安守本分。

  「倒是聽話。」

  「我要說半夜,你也掐點來?」

  他語氣淡淡,漫不經心調侃。

  像在說,全公司都知曉他在否,怎麼偏就你充耳不聞。

  「半夜」這詞自帶暗昧色彩,他說出來更甚。

  沈暮頰面透紅,弱著氣勢回嘴:「……那是下班時間。」

  工作外人身自由。

  請上司公私分明。

  然而這位領導笑了下:「現在是上班時間。」

  沈暮:「……?」

  他言簡意賅:「上來。」

  沈暮被這上級命令的語氣拿捏住。

  「噢……」

  結束通話,沈暮取過桌邊的迷你鏡檢查額頭。

  不出所料腫了塊發紅的小包。

  沈暮無奈深呼口氣,問喻涵要了片創口貼。

  或許化妝師在專業方面都細緻入微,連創可貼都是淺的,喻涵美其名曰香檳色,美觀百搭。

  她的說法惹人發笑,沈暮頃斜著貼到額上,而後趁著辦公室開始忙碌狀態,無人留神,從包里摸出領帶夾,偷溜似的輕步離開美工部。

  26樓一如既往安靜得出奇,腳步聲都清晰。

  總裁辦的玻璃感應門自動移開。

  沈暮原地立了少頃,吸口氣,挪步而入。

  從市井步入殿堂的錯落感強烈,她覺得自己像是弱不禁風的小女孩,要被獻祭給遠古的神祇。

  尤其走進後,間隔半室距離直直遙望到他。

  坐在辦公桌前的男人西裝優雅矜貴,陽光自側面的落地窗漾進來,他碎光加身,襯得容色清和。

  沈暮有短瞬恍惚。

  便在這時,男人聞得動靜,抬眼凝過來。

  他的目光如帶微電流,看得她心臟一激靈,不敢再磨蹭。

  沈暮忙垂斂下眸,快步過去。

  端端正正站到前方,慢聲細語問候:「……江總。」

  江辰遇放下筆,眸光聚到她身上。

  她穿身緞面長裙,吊帶露出細臂,松花綠襯得膚色很瓷白瑩潤,長發溫柔又隨意披著,將肩膀到鎖骨的線條柔美掩得若隱若現。

  江辰遇眼神流連須臾,幾不可見地彎了下唇。

  現在怯生生地裝不熟,仿佛和他連麥睡覺時偶爾會無攪蠻纏兩句的小姑娘不是一人。

  「嗯。」他故意淡聲應答。

  就沒了。

  沈暮等了下還是沒聲,偷覷他一眼。

  而男人只是從容坐在那,似乎有幾分好整以暇。

  沈暮心誹他怎麼這樣。

  特意喊她過來卻不說話,還要她先開口。

  但礙於他自身的氣場和階級的壓迫毫無辦法。

  沈暮抿了抿唇,把捏在手裡的領帶夾輕輕放到桌面。

  「謝謝。」她主動把東西還他。

  江辰遇倒不在意這些身外物。

  瞧了會她額頭,只問:「破了?」

  沈暮怔了下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搖頭:「沒。」

  「那為什麼要貼。」

  「……不小心磕腫了一點點。」

  沈暮並不知道他早已目睹全過程,悄悄將後果弱化,祈禱他千萬別問是怎麼磕的,太丟面。

  江辰遇望住她:「創可貼沒有消腫功效。」

  但紅腫著多少有些難看。

  沈暮暗自嘀咕,神情卻顯得很乖靜:「哦……」

  江辰遇笑眸含著點無奈,從抽屜取出只小瓶擺到檯面上來。

  「撕掉,塗這個。」

  沈暮輕一眨眼:「……這是什麼?」

  江辰遇往後靠進辦公椅。

  頗為耐心地看著她,簡明扼要:「止痛化瘀的。」

  沈暮瞬時怔忡,揣摩半晌才明白他意思。

  可她並不是很想在他面前,把磕腫的額頭露出來……

  沈暮咬唇開始琢磨怎麼後撤。

  不自主地絞起手指,支吾道:「不用了……沒那麼嚴重。」

  對她內心想法了如指掌,江辰遇慢慢直起身。

  「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見他作勢要站,真有走過來的架勢。

  沈暮心裡咯噔一下,怕了,噠噠幾步立馬上前。

  「自己來——」

  塗。

  她塗。

  塗還不行嗎!

  江辰遇靠回去,但笑不語。

  玻璃質感的圓瓶只有手心大小,瓶身的說明好像是德語,可見得裡面的透明液體。

  八成是類似紅花油的萬能精油,兼具提神醒腦之用,所以他備在辦公室的吧。

  不過這個沈暮從未見過。

  反正塗就對了。

  沈暮手指攥住小瓶子,糾結如何開口問他,她能否走遠點塗。

  因為某人近在一步距離。

  沈暮生怕跟上回一般,再不慎跌到他懷裡。

  誰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意外。

  太過要命。

  但沈暮在他深黑的眼眸里三緘其口。

  最終還是沒骨氣說出來。

  她咬住一點唇肉,溫溫吞吞背過身,低頭揭下創可貼。

  還特意避開他不給看。

  江辰遇無聲失笑,任由她去,兀自斂眸翻閱文件。

  修指掀過一頁,他可有可無地問了一句。

  「什麼時候多了個弟弟。」

  沈暮倒出些透明液到指腹,正垂額小心點塗,聞言頓了頓,情不自禁地小心回答。

  「是閨蜜的親弟弟。」

  「從小就認識了……」

  江辰遇指間鋼筆行書自如,水波不興應一聲。

  沈暮塗好後轉過身,將瓶子輕放回他手邊。

  語色清瀲:「謝謝。」

  江辰遇循聲抬眸,便見她又把創可貼整整齊齊粘回額頭,忍不住皺眉氣笑。

  沈暮一愣,不自在地捏了下裙邊。

  笑什麼……

  正暗自莫名,男人突然徐徐站起。

  沈暮視線順著他起身的路線上移,下巴抬起,轉瞬就成仰視的角度。

  江辰遇看了會她額頭,卻遲遲未進一步動作。

  他隱約是在沉思。

  當她面沉默片晌,他溫沉的嗓音方響起。

  略帶正色:「周五晚上奶奶辦壽宴。」

  他突兀地言出個事先毫無鋪墊的話題。

  沈暮神情懵稚,浮現出迷惘:「……啊?」

  江辰遇凝視她的目光不瞬:「她邀請過你的。」

  和江董那通電話沈暮自然沒忘。

  可她當時只是幫著敷衍而已,他自己都說別當真的。

  沈暮摸不清他用意,於是就溫順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記得。

  「要來麼。」

  他聲音沉靜但好聽。

  沈暮略一感受,後一秒就被他這開門見山的三個字驚得心臟一顫。

  她懵在那,完全搞不清狀況。

  像是連最簡單基礎的中文都難懂了。

  沈暮揚著卷翹長睫:「什、什麼?」

  男人那雙眼睛邃不見底,他單是站在面前,都透著不由分說的氣勢,讓人墜陷深淵般,無可掙扎。

  江辰遇薄唇慢慢擴起好看的弧度。

  語氣依舊雲淡風輕:「我缺個女伴。」

  他每一寸氣息都仿佛是有生命的活細胞,蘊含無數種酵素,不斷分解她呼吸,催化她心跳。

  沈暮胸腔不由起伏,好半晌終於在一片混沌的思緒里尋回聲音,萬般難以置信:「你是說……我嗎?」

  還要他怎麼直接。

  江辰遇笑:「願意麼。」

  沈暮一瞬激越全身,似有千百隻蝴蝶在心底撲騰展翅。

  所有神經末梢都叫囂著願意時,她忽然想起紐約SOUL周年慶典,他陷在風情萬種女人堆里的畫面。

  心口驀然堵了下,沈暮移開目光。

  乾巴巴地旁敲側擊:「你出席正式場合,都帶女伴的嗎?」

  字裡行間的小情緒藏不住。

  像個耿耿於懷的小妒婦。

  「不是。」某人平平淡淡回應,但很果斷。

  沈暮帶點狐疑瞄他一眼。

  隨後只見他眸色柔軟而冷靜:「你特權。」

  沈暮耳尖一燙,紅暈頃刻蔓延到臉頰,繼而往上燒至腦門。

  下意識為自己剛剛的小肚雞腸開脫。

  沈暮晶瑩的雙眸飄忽不定:「我就、就是隨便問問……」

  江辰遇淡笑「嗯」一聲,不深究。

  轉而帶著命令的口吻:「回答。」

  沈暮一時沒跟上這跳脫的問題。

  望著他的眼神有些無辜。

  江辰遇與她相視,沉緩的嗓音如沐陽光。

  「當我女伴。」

  沈暮心跳剎那劇烈到快要窒息。

  這感覺史無前例,超出她認知範圍,她只能任由心顫攫遍胸腔。

  只到男人下巴的身高,讓她越發柔弱慫怯。

  再待下去她要繃不住了。

  「噢……」

  「那我、我回去,工作了。」

  沈暮聲線搖搖欲墜,雙手偷偷背到身後揪住一點裙擺。

  江辰遇笑而不言。

  兩指力道溫緩,將她的創可貼揭了下來。

  額前一空,沈暮忙不迭抬手遮捂住,露著一雙盈盈清眸含著驚愣。

  創可貼在他修指間被揉成團。

  江辰遇不讓她貼,若無其事說:「悶著不透氣。」

  他語調很隨意,但就是能蕩漾出如斯溫柔。

  沈暮含糊應聲兩句,捂著額頭慌不擇路碎步離開。

  顯白的松花綠長裙剛及纖細足踝。

  溫婉雅致,輕熟靈動。

  江辰遇在原地處變不驚,淡淡笑看那最後一片綠色裙角自玻璃門曼妙逃走。

  ///

  毒.癮發作,沈暮完全不能好了。

  從他辦公室離開後,她神思便克制不住地胡亂攛掇。

  前一秒還在漫翔四海九霄,後瞬又在萬木青翠的密林如影穿梭。

  非但白日工作時動不動神遊太虛。

  下班回家後更甚。

  她宛若沉溺在甜膩的煉乳里,以致於做完飯時險些燒掉廚房。

  好在喻白聞到焦味衝進來,及時關了火。

  沈暮望著鍋里黑不溜秋的紅燒排骨。

  好半晌,她倏地回神,捂嘴驚呼:「天啊……」

  喻白飛快上下端詳她:「景瀾姐,沒傷著吧?」

  沈暮茫然搖了搖頭。

  廚房保住,但菜是吃不上了。

  最後晚餐是點的外賣。

  等待外賣的空隙,喻白陪她坐在沙發,沈暮抱著靠枕,慢慢才從虛驚中緩過來。

  喻涵吹乾頭髮走出浴室,得知此事,敏銳地盯住她問。

  而沈暮心虛地躲開她注視。

  擺擺手,不予作答。

  喻涵一副「絕對有問題」的知情人士模樣。

  格外篤定:「我早就想說了,上班嘴巴咧了一天,就你這顴骨升天的表情當我看不出來?」

  沈暮無意識地摸了摸臉:「什麼表情?」

  喻涵義正辭嚴:「少女懷春!春心蕩漾!老實交代!」

  聞言沈暮頓時面熱:「沒有……」

  這時喻白的手機響起。

  他低頭掠一眼,起身走到陽台邊接過。

  「小白。」

  女人的聲音純熟獨特,如含低沙。

  喻白寡淡應:「嗯。」

  「周五晚上,江老太太舉辦壽宴,會有不少大牌駕到,都是圈裡有頭有臉的人物,你有空就陪我一塊兒來,多見見,對你轉型有幫助。」

  電話里的女人叫蘇虹,近四十歲的年紀,手握無數影后獎盃,在娛樂圈聲望不低,如今退居幕後,是帶了喻白多年的前輩。

  不過喻白對這種應酬向來興致淡淡。

  他正想回絕時,客廳傳來喻涵一聲難以抑制的高呼。

  「什麼?!你再說一遍!」

  「江總請你當女伴?臥槽!!!!」

  喻白眼底掀了點波瀾,溢到唇邊的話突然僵住。

  女人又耐心說了兩句什麼。

  但喻白似乎沒在聽。

  他眼尾緩緩垂下來,手指微收,淡沉的聲意味不明。

  「知道了。」

  這邊。

  沈暮赧紅著臉,慌捂了喻涵的嘴:「……小聲點。」

  她尚在羞恥,擱在茶几的手機驀地振動起來。

  沈暮確定她安靜了,方伸手取過。

  是一通陌生來電。

  沈暮平靜了下心緒:「餵。」

  男人熟悉的誘音不緊不慢盪進耳底。

  「我的號碼,存一下。」

  他的聲音將她剛緩和的氣息秒打了個錯亂。

  沈暮陡然怔住,呼吸都遲緩。

  喪失思考能力地問出一句:「……是、是工作號嗎?」

  江辰遇被她逗笑。

  聲線輕緩:「私人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