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要上來嗎。

  沈暮雙頰燒起來,如在沸騰。

  好不容易穩住的心跳又不能好了。

  開始只想著要聽他的聲音。

  全然忘了考慮聽到後,自己要怎麼辦。

  沈暮紅著臉一下鑽進了被子。

  想說,要聽你說話。

  但那太不矜持,也不是她說得出口的。

  她偷偷摘下耳麥拿遠,深深吸上一口氣,給自己撞了撞膽。

  「只能……選一個嗎?」

  沈暮溢出一句低細,好似奶貓伸出粉嫩的小肉墊在試探。

  對方輕聲一笑,呼吸像是故意緩下來。

  「可以選兩個。」

  沈暮瞬間沉醉在他的縱容里。

  一會讓她焦躁撓心,一會又惹得她心口冒泡。

  他怎麼可以!這麼犯規!

  沈暮抿住唇邊弧度:「……嗯。」

  接著她聽到一聲熟悉的咔噠響動。

  那人溫磁的嗓音伴隨著鋼琴曲舒緩入耳:「天空之城。」

  今晚給她聽的是《天空之城》。

  輕柔細膩的曲調在留聲機里沉浸,如見雲朵幻化的城堡漂浮眼前,美好而安靜。

  「喜歡……」

  沈暮小聲回饋,似含羞帶怯的小女生閨房私語。

  男人的氣息隱約帶了點笑。

  他語色清沉:「自己待會兒?」

  莫名寵溺的語氣,仿佛是在徵求她同意。

  沈暮又是心顫,又是好奇他要去做什麼,要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卻偏又羞於開口。

  「唔……」

  她一時糾結問是不問。

  尾調不自覺拖長,就顯得像是半分鐘都捨不得他。

  對方裹挾笑意,低緩的聲音恰如其分。

  「我去洗個澡。」

  耳機將他好聽的音色完全收入耳中。

  融在夜色里,讓人如墜旖旎夢境。

  沈暮頓時面紅耳赤,忙不迭說好。

  一想到自己剛才莫名存了不想放他走的心思,陡然窘得扯過被子緊緊捂住臉。

  耳邊男人的聲息散遠,鋼琴曲還在悠悠奏響。

  清新的旋律隨夜縹緲,泛濫極不真實。

  沈暮乖乖枕著,合目靜聽,忽然覺得做夢一樣。

  到目前為止,對這一切,她還是感到虛幻。

  但那是令人愉悅的,她的世界渲滿粉紅泡泡。

  不知過了多久,語音那端重新有了動靜。

  是他洗完澡走過來,沉沉淡淡的呼吸再次出現在耳機里。

  他輕聲問:「睡著了麼。」

  留聲機唱杆沒有復位,黑膠唱片樂曲猶在。

  顯然他並未離開很長時間,她卻有隔世之感。

  沈暮長睫倏而揚起。

  他一回來,輕飄飄的心就像是有了落足點。

  躺久了,沈暮語調變得溫糯:「還沒。」

  「在等我?」

  他聲線像染著浴室里氤氳的水氣。

  低雋開口,就滲透進她身體每個細胞。

  沈暮心咚咚的。

  他好煩。

  非要明知故問。

  沈暮咬一口江南軟調,答非所問:「還不困。」

  只聽他含笑說:「那再等我兩分鐘。」

  沈暮微微一愣,這回她沒能忍住。

  溫吞問他:「你去哪?」

  「吹頭髮。」

  他有意無意收著聲調侃:「不給我吹?」

  沈暮思緒一下就被曖昧的糖漿凝固。

  腦袋宕機兩秒,她秒慫,吞吐:「你去……」

  他一走,沈暮控制不住地在懟著枕頭拱了幾下。

  她是一隻小奶貓,盲目地在他建造的粉色花園裡橫衝直撞。

  沈暮今夜才發現,原來男人吹頭髮這麼快。

  一來一回,真的只要兩分鐘。

  他回來的時候沒有說話,但沈暮聽到鋼琴曲漸遠,大概是他拿了手機,遠離了留聲機。

  耳機里是窸窸窣窣,他好像在走動,隨後還有細微的被子掀響。

  沈暮一雙清澈的眼睛半斂著露在被子外。

  感覺到他沉穩的呼吸聲靠近耳麥。

  悠遠的音樂很輕,突然就成了他氣息的背景。

  他若有似無一聲嘆息,有點倦懶,有點隨意。

  沒什麼情緒,只是疲憊一天後,不經意的慵然抒發,但就是這種細節尤其醉人。

  沈暮捕捉到這聲微不可聞。

  溫聲細語:「你上床了嗎?」

  他從鼻腔漫出一聲「嗯」。

  低低笑問:「怎麼知道的。」

  沈暮乖順回答:「因為,聽到了你的聲音。」

  「什麼聲音。」

  他嗓音微啞,懶懶的,好像也是躺著。

  沈暮不禁耳根發軟。

  沉吟著沒多想:「……喘氣聲。」

  那邊沉默少頃,是好整以暇的語氣。

  「喘氣?」

  沈暮思緒斷了下,忽地察覺這說法意味不明。

  她忙支吾否認:「嗯,不是……」

  斟酌解釋,但沈暮徹底詞窮。

  她無法用準確的詞語表達出,他那聲扣人心弦又若即若離的性感。

  好在某人沒有難為她,只是笑了笑。

  沈暮臉紅透,不曉得說什麼了。

  彼此也就這麼安靜了下來。

  他一深一淺的吐息因此更清晰,似藤蔓纏繞在她耳朵里。

  沈暮心口在脹,跟著放緩呼吸。

  突然意識到,無論聽不聽他的聲音,她都不可能睡著。

  今夜註定失眠。

  「小哭包。」

  他不緊不慢地喚她。

  沈暮醞釀出的一絲困意都頓然清醒。

  她克制著心跳頻率,應了一聲。

  「為什麼叫小哭包。」

  他真的在和她閒聊。

  想到他可能和自己一樣,此刻閉著眼睛,靜悄悄的屋子裡只有微亮的小夜燈,所有思緒都凝聚在彼此的聲音里。

  沈暮耳垂就情不自禁開始升溫。

  「我小時候很愛哭。」

  她聲音像微風拂過雲端:「奶奶總說我是小哭包。」

  所以她的微信暱稱就叫小哭包。

  也從未改過。

  靜默一瞬,那人不露聲色溫笑:「現在也挺愛哭的。」

  這人。

  又想逗她損她了。

  沈暮不服氣卻無力反駁,只能似嗔非嗔地咕噥了聲。

  最後惹來的是男人帶笑的一點氣音。

  他們在深夜裡牽著一根線,夜晚變得奇特。

  心境無邊清寧,柔軟的心越發柔軟,仿佛流淌在雲水月霧間。

  有一句沒一句地越聊越晚。

  可能已是後半夜。

  沈暮逐漸睡意朦朧,半夢半醒。

  迷糊將很早就想問的話說了出來:「你抽菸嗎……」

  「不抽。」

  他回答的聲音很輕,小心不吵醒她。

  「唔……」

  ///

  沈暮都不知道自己是幾點睡著的。

  天亮醒來的時候,還是如上回一般,和他語音一夜到手機自動關機。

  喻涵不在,沈暮得自己搭公車,儘管睡晚了困到不行,她還是果斷起床,帶著空電的手機到公司再充。

  所幸沒有遲到,沈暮準時到公司。

  經過前台時,寶怡歡快地跟她打招呼,說是中午一塊吃飯,沈暮笑著說好。

  如往常坐到辦公室後,沈暮接通電源。

  失去生命的手機終於得到靈魂的灌輸。

  剛充夠開機的電量,一打開,喻涵的奪命連環微信就轟炸進來。

  她在瘋狂問昨夜的後續,嗷嗷待哺。

  一想到那人就要臉紅心跳。

  她自己都還恍惚似夢。

  沈暮佯自淡定回覆:什麼都沒發生,相安無事。

  其實她心裡是血脈噴薄,煙花四射。

  喻涵:我不信!

  她斬釘截鐵:江大佬怎麼可能不約你下次見面!

  被一語點破,沈暮心發虛。

  還是老實交代:約了……

  喻涵激動到炸裂:靠靠靠靠靠靠靠!!!

  沈暮阻止她胡思亂想:是要還他西裝。

  隨後耿直地將事情告訴她。

  並點明某人只是正好要路過。

  喻涵看破一切的語氣:都是藉口,我說什麼來著!你都被人家牽著鼻子走了寶貝兒!

  怕她再亂出餿主意擾亂自己的思維邏輯。

  沈暮掩耳盜鈴似的:還他了我就回樓上,什麼都不做。

  喻涵:那怎麼行!

  喻涵:你給我支棱起來好嗎?!

  沈暮:?

  喻涵義正辭嚴:送完衣服怎麼也得問問人家吃飯沒有,看看他什麼反應吧?

  沈暮感覺又被忽悠:不是你說的別太主動。

  喻涵遠程指導:問完不管他回答什麼,你都回家去,保持態度神秘,讓他想得百爪撓心!

  沈暮:……

  如果喻涵知道昨晚百爪撓心的是她,肯定又得長篇大論譴責。

  沈暮發揮無知的本領,將這事暫時敷衍過去。

  上午工作時,沈暮想到什麼,通過手機銀行查看了餘額。

  她沉思片刻,從黑名單里拉出一個號碼,編輯簡訊發過去,隨即便又拉進黑名單。

  而後默不作聲繼續畫昨天未完成的場景草圖。

  等到中午,寶怡歡天喜地地跑來美工部找她。

  「暮暮,吃飯啦!」

  沈暮應聲放下握了一上午的畫筆,和她一塊去食堂。

  雖然她們認識時間並不長,沈暮也不是擅長社交的人,但寶怡就是話匣子,一路上親昵挽著沈暮的胳膊,笑嘻嘻地有說不完的話,像是和她相見恨晚。

  誰不喜歡漂亮溫柔的小姐姐呢。

  沈暮當然也對這可愛的女孩子很有好感。

  路上,她思忖須臾,輕喚:「寶怡。」

  寶怡誒一聲回頭看她。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見她連連點頭,沈暮方繼續說:「我想寄個東西。」

  她記得前台是有收寄快遞的。

  寶怡笑說:「好啊,是什麼,給我就行。」

  「銀行卡,吃完飯我拿給你。」

  沈暮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常。

  寶怡略懵一瞬,但沒多問,只笑著應答。

  ///

  宋氏集團大樓。

  還算氣派的辦公室,每個人都沒什麼勁兒,不是散漫仰靠在辦公椅里,就是交頭接耳互相私語牢騷。

  整棟高樓沉浸在沉沉的死氣里。

  四梁八柱仿佛隨時都要散架。

  董事辦。

  一疊文件「砰」得被重重摔倒地上,紙頁飛散。

  「現在這些進行的項目也都要停掉,讓你兒子好好來看看他做的好事!」

  謝時芳神色忽變,但面上不聲張。

  睨了滿臉怒意的男人一眼:「他們不合作了,再找下家就是,你沖我發這麼大火幹什麼?」

  宋衛坐在辦公桌前,憤憤拍桌:「宋氏進了江盛的黑名單,誰還敢和我們合作!你以為這事在業內還是個秘密嗎!」

  聞言,謝時芳抿唇沒了聲。

  若要說起來,宋氏如今情形都是宋晟祈在九思惹下的禍端,牽一髮動全身。

  雖說潛規則在圈裡也是常見,但倒霉地被江辰遇知道了,他睜隻眼閉隻眼倒還好,可他偏就是下了死命令,杜絕與宋氏任何形式的合作。

  如此一來,此事未在媒介傳來,卻也是紙包不住火,商界各個都是人精,誰會願意為了小小宋氏得罪江盛。

  謝時芳到底向著自家兒子。

  一身冷艷暗紅裙袍抱臂端站,不依不饒:「你生氣,這問題就能解決了?」

  宋衛煩躁得連跟她爭吵的心情都沒有。

  他撫額,拿過桌上的手機想再找找路子。

  打開被丟在角落一上午的手機,便看見那幾條簡訊。

  發件人是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

  宋衛怒不可遏的臉色一驚,惱意頓散,立馬點開看。

  「我給您寄了一張銀行卡,裡面有一百二十萬,是在法國四年存下來的,我知道,您讓謝阿姨每年給我打一百萬,但是後面三年她每年只給了我三十萬,剩下的我不清楚,當然,除開學費和生活費,我足夠用,我也並不是要秋後算帳,只是想告訴您,這筆錢您自己留著,公司真要不行了,您也有個後路。」

  「謝阿姨昨天來找過我,如果您的意思也是逼我聯姻,那或許,我們只能法庭見。」

  「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您養育我這麼多年,我都沒法將您徹底當做陌生人,但我,也只能做到這樣為止。」

  宋衛眸色從驚喜到震愕,在悲哀里絲紅。

  五十不到的年紀,卻已是鬢髮泛白眼窩深陷,儘是蒼老之態。

  宋衛緩了很久,最後凜眉,臉色完全沉下。

  他雙手漸漸握拳,抬眸間眼底迸射冷光:「你去找景瀾了?」

  這生硬帶狠的語氣,聽得謝時芳心慌了下。

  謝時芳還來不及託辭,便又見他面部扭曲,陡然拍桌站起,燃著暴怒的火憤吼。

  「我讓你每年給她一百萬,你還敢背著我私扣她生活費!」

  這句話如沉雷滾滾霹下來。

  謝時芳容顏驟然失色,腿肚一虛,差點站不穩。

  ///

  周六如約而至。

  陽光晴好,漾入窗簾,光暈搖曳。

  不用上班,但沈暮還是早早起了床。

  她想趁著太陽好,將那塊方巾洗一洗晾乾。

  陽台散發著洗衣液清清涼涼的香味。

  細白的雙手浸在滿是泡沫的水裡,輕輕揉搓方巾。

  沈暮仔細洗完晾曬後,又取出小熨斗,把那人的西裝外套掛起來,小心地一點點熨平整。

  淺卡其色的西裝,在日光下視覺溫柔。

  那晚沒見他穿,印象里他的西裝都是深色的,顯得高冷不近人情,不知道他穿這套是什麼味道。

  這個顏色,似乎會很襯他的冷白皮。

  想到這,沈暮奶白的臉蛋飛了點紅。

  她胸口慢慢起伏,晃晃腦袋不再亂想,熨燙好後便回到房間。

  做完這一切,沈暮換下睡衣,準備出門到超市買點新鮮蔬菜。

  在妝檯找到手機,沈暮看見秦戈的微信消息。

  他說最近幾天都在外地調研,不在家裡,怕她周末來拿資料跑空。

  沈暮怔了半分鐘,忙答覆他。

  她險些都忘了這件事。

  只是平凡的一個周六而已。

  但從超市回來,收拾了下房間,沈暮支開畫架,卻一直靜不下心來畫畫。

  她自己也不懂為什麼。

  心底總是有種莫名的期待,而這種期待是茫然的。

  你明白它在萌芽,卻不知曉它什麼時候開花。

  下午4點開始,沈暮靠在窗邊的躺椅里,看兩頁書便情不自禁地按亮手機看一眼時間。

  和那人約的是6點。

  沈暮不由自主垂眸思索,他真的會來嗎?

  嘆了口氣,她覺得自己好不了了。

  和他一個約定,她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仿佛被勾走了魂。

  沈暮索性擱下書,到浴室洗頭洗澡,然後又開始到廚房忙碌,用以打發時間。

  喧囂一天的太陽終於漸漸落山。

  廚房。

  沈暮洗乾淨蔬菜後,摸過琉璃台上的手機。

  5點40分。

  她心忽然悸動起來。

  沈暮跑到臥室換了身淺色連衣裙,而後將疊好的外套和方巾抱出來。

  早一點下去是禮貌。

  嗯,她為自己的急不可耐尋到藉口。

  沈暮就這麼出了門。

  以為他肯定還沒到,自己要等不少時間,所以越靠近小區門口,沈暮並沒有忐忑。

  卻沒想到一走小區。

  那輛熟悉的邁巴赫竟然已經停靠在了路邊。

  沈暮驟然頓足,緊張得呼吸開始急促。

  前一秒她其實還在擔心,他會不會忘了……

  怎麼辦,有點腿軟。

  還有數米遠,她忽然不敢往前走了。

  這時,如有感應。

  后座的車窗落下,那人完美的側顏慢慢浮現眼前。

  隨後沈暮便見他偏眸望過來。

  隔著一條路,越過旁的所有,穩穩地和她對視了眼。

  沈暮心窩一顫。

  只是沒見兩天不到,她為什麼有種久違的錯覺。

  不能讓他等,沈暮咬了下唇,忙小跑過去。

  抱著他的西裝和方巾,在他車窗邊站定。

  「你……什麼時候來的?」

  她輕輕喘息,強迫自己淡定。

  江辰遇坐在車裡淺淺凝笑:「有一會了。」

  所以,是他在等。

  沈暮心跳飛速,慌把懷裡的衣服遞過去。

  避開他的目光,小聲說:「洗過了。」

  江辰遇微沉地說了聲好。

  卻是沒有去接。

  這個點,天色半明不暗。

  沈暮臉頰隱約透紅,也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眼神飄忽了下,她嘗試著問:「你吃晚飯了嗎?」

  黃昏的風帶來她頭髮的微微清香。

  她穿著白色的裙子,裙擺在輕輕飄動,乖得像奶貓。

  江辰遇唇畔掠過弧度:「一個人麼。」

  心間莫名盪開漣漪。

  他的反問好像將她膩進蜜糖罐子裡。

  沈暮抿唇點頭:「嗯,準備做晚飯。」

  思緒完全不受她控制。

  話落,她又溫溫地望他一眼,聲音放輕:「你……要上來嗎?」

  沈暮隨後方才想到。

  她對不起喻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