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造畜

  有姝原本還在擔心該如何破解妖術,但遇見主子之後也就不著急了。只要能跟主子在一塊兒,就算變成一隻狗他也甘願,若是恢復人身,也許就沒有現在的邂逅,更不可能朝夕相處,再要進宮,或許只能去當太監。

  七皇子與八皇子同住雙雪殿,因七皇子不良於行,平時需要很多宮人照顧,便住在最寬敞的正院,八皇子則居於偏殿。兄弟二人面上看著關係融洽,實則少有往來。

  七皇子一回宮就要了盆溫水,準備親自給小狗洗澡,擔心手法不對,弄疼了它,特意從貓狗坊要了一個太監,今後專門負責打理小狗的一應瑣事。有姝仰躺在主子雙-腿之間,四隻小爪朝天舉著,露出綿-軟滾-圓的肚皮,一面扭動一面哼唧。

  七皇子被它又濕又亮的圓瞳看得心慌意亂,顫聲道,「它,它怎麼了這是?不舒服嗎?」

  小太監一面調和水溫一面笑道,「它這是吃飽了,讓您幫它揉揉肚子。腹部是小動物的要害,一般都會護得很嚴實,倘若它們朝天躺著向您露出肚皮,那代表它們已經全心全意接受了您,在向您表達依戀之情呢。殿下果然與這隻臧袖犬有緣,這麼快就親近起來了。」

  「是嗎。」七皇子面上不顯,耳根卻慢慢紅了,伸出手揉-弄小狗肚皮,被那毛茸茸、軟-綿綿的觸感迷住了,很快就樂在其中。

  還是人的時候有姝就喜歡圍著主子打轉,更何況變成狗?他渴望主子的撫摸與擁抱,仿佛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見他開始給自己揉肚子,嘴巴也跟著發-癢,用還未發育完全的小-乳牙輕輕研磨主子的指尖,發出吚吚嗚嗚的低哼。

  七皇子的手背立刻冒出許多雞皮疙瘩,卻不是因為反感,而是歡喜激盪,感覺自己冰冷的心已在小狗可愛的舉動中融化成一汪水。

  「它現在還小,不會咬傷人,若是日後長大了該怎麼辦?會不會傷到殿下?你看看,它正在咬殿下手指。」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宮女忽然開口。

  七皇子愉悅的表情瞬間收斂,小太監卻傻呵呵地笑起來,「這位姑姑,您多慮了。臧袖犬之所以叫臧袖犬,一是因為它來自於烏斯藏;二是因為它永遠不會長大,能被主人隨時隨地揣在袖子裡。這隻臧袖犬長成以後頂天這麼長,哪裡能傷人?」他舉起雙手,比劃了一個長度。

  「竟然只能長到巴掌大嗎?的確是奴婢多慮了。奴婢從沒見過臧袖犬,哪能知道這些,方才貿然開腔,還請殿下恕罪。」大宮女低聲解釋。

  七皇子並不搭理,只管把小狗抱起來,柔聲道,「該洗澡了,你怕不怕水?」

  有姝身上髒得厲害,早就想洗漱一番,連忙汪汪叫了兩聲。有外人在,他也不會表現的太過聰明,免得被人當成怪物。

  「看來是不怕水。」七皇子竟然聽懂了,慢慢把小狗放進銅盆里,一隻手托著它腹部,一隻手輕揉毛皮,擔心嗆著它,時不時用指腹刮掉它鼻端和眼瞼的水珠。

  有姝從未被主子如此伺候過,感覺很新鮮有趣,一面汪汪叫一面用四隻爪子刨水。變小之後,視線里的物體也與往常迥然相異,正如這個銅盆,看著沒多大,下去之後卻堪比游泳池,蝶泳、仰泳、自由式,可以隨便發揮。

  「它這么小就會游泳了,真厲害。」七皇子慢慢把小狗放開,雙手卻始終懸空在它頭頂,以防發生意外。他著迷地看著小狗變化多端的泳姿,冰冷死寂的心慢慢變得溫熱,繼而湧上無數歡喜。

  小太監奉承道,「狗都會游泳,這是與生俱來的。但這位小主兒才四個月大,卻能游得這樣好,實在是不多見。」

  「它很聰明,長得也圓頭圓腦十分可愛。你見過比它還可愛的小狗嗎?」七皇子臉上透著滿滿的驕傲之情,又隱約夾雜著一些冷厲,倘若對方答是,定會勃然大怒。他對待小狗的態度不像寵物,更像自己的孩子,護短得緊。

  小太監十分知機,連忙搖頭說再沒見過比它還漂亮可愛的小狗,莫說在大燕,就算在全天下,也是世所罕見的極品。

  七皇子這才滿意,見小狗搖著尾巴朝自己游過來,連忙伸手去抱,又命宮女立刻拿毛毯、梳子等物,再升幾個火盆。有姝乖乖的任由主子擺-弄,讓抬頭就抬頭,讓抬爪就抬爪,還會覷著空隙咬主子幾口,力道很輕很輕,卻喜歡含-著他指尖不放。

  「這是還沒斷奶嗎?」七皇子捨不得把指頭抽-出來,只能無奈低笑。

  毛髮烘乾之後,有姝感覺自己變得極為蓬鬆,走起路來帶著風,仿佛能飄上天。在七皇子眼裡,他完全是一顆圓-滾滾的雪球,外加兩隻烏溜溜的眼珠和粉紅的鼻尖、小-嘴,看上去萌煞人,惹得七皇子心臟狂跳,耳朵發燙,連忙把小狗抱起來蒙在臉上,以掩飾自己太過熱烈的表情。

  主子呼出的氣息不斷吹拂到肚臍眼,令有姝癢得難受,他一面輕哼一面抱住主子的大腦袋拍撫,感覺主子開始用鼻尖拱自己肚皮,連忙掙紮起來。

  「小東西怕癢。」七皇子抬起臉,篤定道,眼角眉梢溢滿喜悅。

  「這個奴才倒不知道,每隻狗都有自己的個性,需得主人慢慢摸索。」小太監把此事暗暗記下,似想起什麼,急忙補充,「殿下,您若是擔心小狗髒亂,可以把它交給奴才調-教幾天,奴才能教會它自個兒用恭桶。」

  「它有專門的恭桶?拿來給本宮看看。」七皇子目光閃亮,顯然很感興趣。

  有姝這才想到變成小狗之後自己就沒了人權,不但洗澡要經由主子操辦,連大小-便也得靠他打理,那情景,想想就臊得慌!他抬起前爪捂住眼睛,簡直生無可戀。

  七皇子把他粉-嫩小爪捏在手裡,朗笑道,「它聽得懂本宮在說什麼,真聰敏!」

  小太監和一眾宮女連聲附和,實則卻認為這不過是七殿下的錯覺罷了,這麼複雜的話小狗哪能聽得懂,除非成精了。小太監很快拿來一個低矮的恭桶,上面墊著一層金絲網,下面鋪著細沙,造型很別致;另有一個細絨布和棉花做成的狗窩。

  「狗窩不要了,它晚上與本宮一起睡,恭桶放在本宮的恭桶旁邊,本宮親自教它。這裡沒你事了,先下去吧。」七皇子淡淡擺手。

  小太監原本準備大展拳腳,見七殿下竟親力親為,不免有些沮喪,蔫噠噠地下去了。大宮女卻不肯走,低聲提醒,「殿下,這個點兒是您慣常的讀書時間,要不讓小順子把小狗帶下去吧?」

  「本宮的事無需你來過問。」七皇子不咸不淡地道。

  宮女無法,只得領著眾人告退。有姝見他們竟不想著把主子推到書桌邊或安置到床-上去,頓時怒氣勃發,三兩下爬到主子肩頭,汪汪吠叫,試圖把人喚回來。

  「別喊了,他們不會回來。」七皇子眼裡冷聲盡退,轉而露出融融暖意,偏過頭親吻它小-嘴,安撫道,「我不是你想像中的廢人,沒了奴僕伺候就什麼都幹不成。」話落雙手搭在輪子上,慢慢朝書桌移動。

  輪椅是木頭做的,再如何設計精巧也難免有些笨重。主子今年才十二三歲吧?卻已能獨自推著輪椅行走,這是練習了多久的成果?那些照顧他的人究竟在幹什麼?有姝心疼極了,撲到主子臉上又親又舔,只恨自己體型嬌小,不能給他一個擁抱,更幫不到他什麼。

  七皇子領受了他的好意,連忙將他抱住,免得從肩頭掉落,點著他鼻尖笑語,「別惱,不是他們不肯伺候我,是我不許他們近身。來,我講故事給你聽。」

  他把輪椅轉到書桌前,挑了一本《論語》,覺得太嚴肅又換成《山海經》,開始講述上古神獸的故事,「蜪犬如犬,青,食人從首始。意思是說,有一種動物叫蜪,長得像狗,渾身青色,吃人……」說到這裡他微微停頓,這才意識到此類故事不適合小狗聽,連忙捂了捂它耳朵,赧然道,「說錯了,咱們換一個。」

  發覺主子把自己當成小嬰兒對待,有姝有些想笑,轉念又想他是太過寂寞才會如此,心臟難免抽痛起來。他含-住主子大拇指,輕-咬幾下以示安慰,然後小爪子點了點後面幾頁,讓他跳著念。

  「你還想聽?那好吧。」七皇子一點兒也不覺得小狗聰明得太過詭異。當他抱起它的時候,就沒把它當成一隻寵物,而是自己的朋友、夥伴,自是希望它越聰明越好。他挑出幾個比較有趣的故事講述,還拿起毛筆畫圖,十分的盡心盡力。

  講了五六個故事,他忽然瞥見旁邊的字典,興致勃勃地提議,「你還沒有名字,不如我幫你取一個吧?總不能小狗小狗地叫。」邊說邊抽-出字典,慢慢翻看。

  想起那妖婦的孫女一口一個「狗兒」地喊自己,有姝就覺生氣,忙跳到桌面上,用前爪去刨書頁,表示想自己取名。七皇子心領神會,笑道,「好吧,我幫你翻頁,若是看見喜歡的字,你就用爪子按住可好?」這樣一來,他就能估量小狗究竟聰明到何種地步。

  它能聽懂人言,還能讀書識字,莫非是個妖物?七皇子搖頭暗笑,心道就算是個妖物又如何呢?只要它能陪著自己就好。

  一人一狗忙活了好半天才找出「有姝」二字,然後提筆寫在紙上。七皇子默默吟誦,心緒不定,呢喃道,「僅僅兩個字便讓我心潮澎湃,看來你合該叫這個名字,而且與我緣分不淺。」

  是啊!咱們已經三世結緣了!有姝想說話,發出的卻是一串吠叫,只得低下頭,悻悻然地哼了兩聲。

  七皇子莞爾,把它抱起來,嘴對嘴地親了親。恰在此時,大宮女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進來,溫聲道,「殿下,該喝藥了。」

  有姝學過中西醫,本就敏銳的嗅覺在變成狗之後又增強百倍,瞬間就聞出這碗藥有些不對勁。開中藥時必須注意「十八反,十八畏」,通俗點說就是很多中藥材是相剋的,必須避免出現在同一個藥方里。有姝不知道大燕國的大夫懂不懂此類常識,但給主子開藥的這位太醫顯然犯了大忌,竟把好幾種相剋的藥材混在一起,毒性雖輕,但若是常年服用,則會造成身體虛弱,臟器衰竭。

  主子本就中了毒,也就越發難以察覺其中貓膩,等到最後衰竭而死,誰又會懷疑呢?有姝又氣又急,等宮女走到桌邊就猛撲過去,試圖把藥碗打翻。七皇子本就防著小狗被燙到,不等它撲實,已在半空中將它撈起來,緊緊抱入懷中,臉色嚇得慘白。

  宮女也被嚇了一跳,當即摔了藥碗,驚叫後退。所幸藥汁並未濺到人,而是澆淋在地上。

  「殿下,您燙著沒有?這小狗太頑皮了,您還是把它退回去吧。您身體本就不好,再被它折騰幾下又該病倒了。」大宮女躲開地上的藥汁,跪下勸說。

  「本宮該如何做,用不著你來吩咐。立刻把這裡打掃乾淨,免得燙到有姝。」七皇子一面下令一面仔細檢查小狗的身體。

  宮女欲言又止,卻被他銳利如刀的視線逼退,不得不出去喊人。見殿內沒有外人,有姝立刻掙脫主子懷抱,跳到地上,假裝舔-了舔藥汁,然後搖搖晃晃走了幾步,最後翻著肚皮和白眼,躺著不動了。

  他動作十分滑稽,惹得七皇子低笑連連。

  有姝無奈,只得爬起來再表演一次,這回走了點心,裝死之前發出幾聲悲鳴,還伸出半拉舌頭。

  七皇子猛然收斂笑意,目中陰雲密布。有姝知道他應該看懂了,連忙走過去用前爪扒拉他衣擺,發出吚吚嗚嗚的安慰聲。

  「嚇著你了嗎?抱歉。」沉怒之色瞬間退去,變成柔情滿溢,他把小狗撈起來輕輕拍撫,低不可聞地道,「這碗藥有毒?」

  有姝忙不迭地點頭。

  七皇子不吭聲了,雙目漸漸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相信一隻小狗的判斷,常人定然會認為他已經瘋了。但問題是,有姝並非普通的小狗,它很聰明,七皇子甚至能夠斷言,它比絕大部分人都要聰明,它還對自己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不相信它,又能相信誰呢?

  當主子沉默時,有姝並不敢亂動,怕打斷對方思路。他同樣也在思考下毒的人會是誰。按理來說主子已經殘廢,沒有資格繼承大統,向他下手有何意義?誰又能從中得利?

  「是母妃。」當這三個輕飄飄的字眼落入有姝耳里時,他著實愣了許久。

  七皇子雙目幽深,已完全看不出半點情緒,附在有姝耳邊,一字一句緩緩道,「是母妃。倘若我死了,老八就有資格繼承大統。她和老八,大約是世界上最不希望我活著的人,況且這雙雪殿已完全在她掌控之內,她想讓我生,我就能生,她想讓我死,我就會在最合適的結點死去。」

  雙生子不能繼位,這是一切罪惡的根源,甚至於當年所謂的「代父受過」,現在想來也處處都有母妃的影子。他中毒癱瘓,皇貴妃白綾賜死,其母家株連九族、大皇子貶為庶人、皇后禁足失寵,沒人落得好下場,唯獨從不顯山露水的母妃一躍封妃,及至現在依然聖寵不衰。

  「難怪父皇許久不來,我就會大病一場,難怪……」七皇子音量越來越低,雙手越勒越緊。

  有姝吃痛,卻捨不得掙扎,轉過頭輕輕-舔-舐主子青筋暴突的手背,眼裡泛出淚花。主子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為他放棄了星王之位的緣故。他本該高高在上、法力無邊;本該是斗數之主,萬王之王,現在卻淪落成陰毒婦人手中的工具與傀儡,而這婦人還是他的親生-母親。

  他心中該如何悲痛,又如何憤怒?但他卻一絲半點也不能表露出來,因為雙雪殿裡的所有人都是慧妃的眼線,他們時時刻刻監視著他,讓他在適當的時間病倒,甚至死亡。

  這哪裡是一座宮殿,而是一間死牢,主子莫說自保,竟連獨自走出去的能力都沒有!有姝心痛如絞,抱住主子的手掌嗚嗚哭起來,淚珠把臉上的絨毛打濕,看上去極為可憐。

  在絕望悲憤之際,還有一個小生命能為自己痛哭,七皇子猶如鋼刀剮過的心立刻痊癒了。他把臉埋在有姝背上,低聲安慰,「乖,不哭了。我們會沒事的。」話雖這麼說,他一時間卻想不出擺脫困境的辦法,唯一的念頭便是:幸好有姝長得如此可愛,若是我死了,別人定然願意收養它。

  子不言父過,換成母親也是一樣。身為兒子,卻懷疑母親向自己下毒,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告到父親那裡,父親會如何作想?尤其此處乃皇家,與普通家庭完全不同,可以沒有溫情、慈愛,卻少不了懷疑、猜忌。更何況慧妃既然敢下毒,定然已布好局,最終的結果未必會牽扯到她,反而很可能為她剷除一個敵人。

  七皇子痛恨自己的無力,尤其當他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天,有姝會像依偎著自己這般,依偎在另一個人懷中,心臟就開始抽痛。他為什麼要把有姝送給別人撫養?為什麼不能好好活著,好好照顧它?

  一股極其強烈的求生的*從心底升起,令七皇子迅速振作起來。他把有姝舉到唇邊親吻,堅定道,「別怕,我會保護好你的。」

  「我也會保護你!」有姝嗚嗚回應,兩隻肥肥短短的前爪抱住主子俊美的臉龐,勉強算作一個擁抱。

  恰在此時,大宮女領著兩個太監進來了,命令道,「把地上的藥汁擦乾淨,再燒一些香片熏一熏。」末了雙手呈上一碗藥,關切道,「殿下,奴婢重新熬了藥,您快趁熱喝了吧。」

  有姝哪裡會讓她得逞,又想撲過去,卻被主子死死摁在懷裡,只能發出充滿敵意的吠叫。

  「放那兒吧,本宮等會兒喝。」七皇子拿起《山海經》翻閱,臉上毫無異色。

  殿下素來老成持重,從不抗拒喝藥,宮女不疑有他,放下碗出去了。兩個太監擦乾藥汁,又燒了香爐,也齊齊告退。七皇子這才端起碗,卻不知該往哪兒倒。窗外就是走廊,宮女太監來往不斷,發現地上水跡與濃濃藥味,立刻就會警醒。筆洗、落地花瓶、恭桶等物每日都有人打掃,發現藥汁定然上報,也就打草驚蛇了。

  七皇子放下碗,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若是有一副強-健體魄,他何至於此?方才還說能照顧好有姝,現在看來全是笑話!他雙目赤紅,指尖發抖,表情看上去又憤怒,又頹然。

  有姝也開始痛恨自己是只臧袖犬,若變成藏獒,早就跑去甘泉宮把慧妃咬死了。他急得團團亂轉,看見角落的衣箱,頓時有了主意。他沖主子吠叫,然後抬起爪子指了指箱子。

  七皇子心有靈犀地道,「你想把藥倒進衣服里?」

  有姝點頭,正欲跳下主子膝頭,卻被撈了回去。七皇子轉動輪椅來到衣箱前,取出一件較厚實的黑色外袍。所幸他不喜宮人伺候,一應瑣事能自己做的絕不假他人之手,以至於雙雪殿內的家具都很低矮,令他伸手就能夠著,否則現在只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主寵兩個把藥汁倒進衣袍里,乍一看,竟半點不覺異樣,只是味道有點奇怪。但七皇子常年受病痛折磨,殿裡本就處處飄著藥味,故而並不惹人注意。有姝抬起兩隻前爪一通亂舞,又張開嘴叼-住一片衣角,假裝朝門外走。

  七皇子早就看明白了,卻故作懵懂,令他又表演幾遍,等到他腦袋打結,在地上滾來滾去,哼哼唧唧時才強忍笑意,「你是不是讓我把衣服團成一團,好讓你晚上叼出去扔掉?」

  翻著肚皮的有姝一躍而起,瘋狂點頭。

  七皇子以拳抵唇,輕咳兩聲,又問,「你打算扔哪兒?認識路嗎?」

  有姝像烏龜一樣趴在地板上,四肢划動,做了個游泳的動作。

  「你想扔在雙雪殿後面的荷塘里?但問題是你這么小,這包衣服你叼得動嗎?」

  有姝抬起一隻前爪拍打胸脯,表示自己很強壯。他腿變短了,跑動的速度大受影響,但一身力氣還在。七皇子被他可愛的動作頻頻逗笑,又不能當面笑出來傷害他的自尊心,只好把衣服團成一團,系牢,遞到他嘴邊嘗試。

  一件外袍折好之後竟然比自己還高大,有姝叼得動,卻根本叼不起來,只能又拖又拽,費了老鼻子勁兒。七皇子暗笑不已,等他累得吐舌頭了才把衣服藏進床底板,笑道,「不麻煩你了,明日我把衣服收進書箱,一塊兒帶去上書房,再找機會扔進湖裡。」上書房附近有一個人工湖,比雙雪殿的荷塘大得多,衣服在水裡浸泡一會兒藥汁就散了,即便被人發現也沒什麼。

  有姝這才大鬆口氣,泄憤一般咬住衣服,左右擺動腦袋撕扯,惹得七皇子低笑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