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像個即將被審判的囚徒

  來到卡牢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許南天把黎萋萋帶到主樓的審訊室,坐在房間正中的木桌後面,命巴拓去提可可,同時單手敲了敲桌面。

  「錄音筆。」

  黎萋萋從包里拿出錄音筆放在許南天面前,轉身側靠在窗戶旁。

  卡牢這幾棟居民樓使用的岩石都是白色的,院內的樹幹也塗成了白色。

  四周的圍牆很高,上面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電網的支架,空氣渾濁潮濕。

  是一旦進來就逃不出去的魔窟。

  ——「我想讓黎小姐,疼疼我……」

  ——「我想你了。」

  ——「別動,讓我抱抱。」

  ——「祁爺,你別這樣,有人。」

  ……

  錄音筆打開,黎萋萋和祁梟野清晰的對話盡數播出。

  黎萋萋下意識地回眸。

  當時身處其中渾然不覺,現在才發現,她和祁梟野說話時聲音總是放得很軟也很柔,嬌滴滴的,像是在撒嬌。

  黎萋萋小心翼翼地看向許南天。

  男人隱怒不發,捏錄音筆的指骨微微有些發白,下頜線條緊緊繃著,漆黑的眸子也陰沉得可怕。

  室內本就冰冷的空氣逐漸凝上一層寒霜,錄音筆內的對話內容終於走向了正軌。

  ——「這是奈落香的……」

  聲音戛然而止。

  黎萋萋幾乎可以猜到,就是在這個時間段,錄音筆落入了祁梟野手裡,並被祁梟野關閉了。

  已經過去的事沒辦法重新錄製,好在祁梟野也沒有完全斷了她的希望,給她留下了最關鍵的信息。

  黎萋萋吸了口氣,說:「小叔叔,祁爺來克那欽僅僅只是為了調查一種叫『奈落香』的香水。他對克那欽的勢力把控,地盤爭奪都不感興趣,威脅不到你。」

  許南天闔上眼,室內一片死寂,周身鍍了寒霜的空氣在沉默中一點點碎裂。

  「咔嚓!」

  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得黎萋萋一栗。

  錄音筆被許南天單手捏了個粉碎,男人回望過來,聲線微寒。

  「我讓你和祁梟野斷乾淨,你卻同他情意綿綿,重要內容沒有探出來就算了,還想幫他說話?」

  黎萋萋低聲,「我既然選擇回來,那我和他就已經斷乾淨了,我沒幫他說話。」

  「是嗎?我不信。」

  許南天抬眸望向窗外,清月的輪廓躲藏在雲後,光華噬盡,正被夜色徐徐染上再難以退卻的濃烈的黑。

  耳畔只餘下三個字——奈落香。

  還以為事情到此已可以做個了結,今後在克那欽一手遮天,高枕無憂。

  卻沒想到——

  原來他和祁梟野之間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你回來,是為了可可。」

  許南天掩下情緒,從襯衣衣兜里掏出一個白色精巧的女士手機,低著頭點按了一陣後,抬手往黎萋萋懷裡一扔。

  「給祁梟野打電話,我要你……當著我的面,和他劃清界限。」

  黎萋萋接過手機,緊捏在手裡半晌都沒動。

  許南天也不催她,從抽屜的雪茄盒裡拿了根雪茄點燃,隔著縹緲繚繞的煙霧看她生氣隱忍的眉眼。

  沒有小時候聽話,沒有小時候乖巧,就連那聲「小叔叔」,叫的也沒有小時候那般好聽了!

  嘎吱——

  審訊室的門被人推開,巴拓提著可可的後衣領往裡面一扔。

  「七七!」

  可可看到黎萋萋,原本呆滯無神的眼睛驀地一亮,起身就朝她撲了過來。

  被巴拓反應極快地一腳踢飛。

  「七七,救我……」

  可可再站不起來,捂著肚子痛苦地蜷縮在牆角,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到破爛不堪,上面全都是猩紅可怖的血跡。

  「可可!!」

  黎萋萋捂著惴惴而火熱的胸口,急切地跑向可可。

  她脫下身上的外衣將可可裹住,可可伸手抱住她,止不住地顫哭。

  「救我,救救我,七七,我不要再回去,我不想再回去,你救救我……」

  女孩陰陰弱弱的哭腔微弱如風,在不大的空間內飄搖迴蕩,一息一息,於黎萋萋耳畔聚攏,又歸於泯滅。

  短短几日的時間,到底要多麼慘痛的經歷,才會讓一個華光四溢,對生活充滿熱情的女孩的眼底再沒有一絲光亮?

  黎萋萋想像不到,但那些被許南天灌輸的認知再一次被打碎。

  原來關進卡牢里的人,並不全都是活該……這座牢房,是上位者暴力鎮壓下位者的手段,是為利益而建立的魔鬼之地,無關乎對錯。

  「嘭——」

  許南天等得不耐煩,從巴拓手裡接過手槍,毫不猶豫地上膛瞄準可可,扣動扳機。

  子彈穿透肉體的聲音清晰可聞,伴隨著一股溫熱的血霧噴濺在黎萋萋臉上。

  可可扯著嗓子驚叫一聲後捂住手臂,整個人都因劇痛而蜷縮在黎萋萋懷裡止不住地痙攣。

  「小叔叔!!」

  黎萋萋沒想到許南天會突然發瘋,神色驚恐地望著可可汩汩流血的傷口,淚線徹底崩塌。

  她將可可死死抱在懷裡,可她的身體太過嬌小,沒有辦法完完全全地將可可遮擋住。

  許南天眯眼抬槍,重新上膛,瞄準了可可的腳踝。

  「不要!」

  黎萋萋擋在可可身上拼命地搖頭,她顫抖著打開手機,一下一下地點按那串熟悉的號碼。

  語氣卑微地不停地乞求。

  「我打,我打電話,我馬上就打電話,你不要傷害可可,不要傷害她……」

  許南天收槍,沖巴拓使了個眼色。

  巴拓點頭會意,強行將可可從黎萋萋懷裡扯了出來,拖著她離開審訊室。

  許南天淡冷著聲線提醒,「注意你等會兒的情緒和你說話的語氣。」

  嘟,嘟——

  電話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起,黎萋萋哭得傷心,一時停不下來,捂著唇瓣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電話那頭也靜默著。

  就這樣過了大概一分鐘,還是祁梟野低沉微啞的嗓音率先響起——

  「黎小姐。」

  男人沒有輕佻散漫的逗弄,也沒有用他那句曖昧又熟悉的「我想你了,你有沒有想我?」作為開場白。

  祁梟野輕喚了她一聲後,繼續保持著沉默,耐心地等待著。

  像個即將被審判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