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鍊氣化神

  第133章 鍊氣化神

  他收斂心神,安穩坐定,開始將周圍的香火納入體內。此時他已沒有什麼顧忌了,又原本就已在鍊氣化神的門檻上,只一小會的功夫,就感覺腎水滿溢、精氣充盈,已到這身皮囊所能容納的極限。

  這時候婁何才又說話:「看來你覺得自己是有法子能扛下這金丹劫的了。」

  「是。我可以試試。」

  「但你要到金丹,這一身修為可不夠,你還得有——」

  「天材地寶,藥物輔助。」李無相說,「但世解集裡不是說,人才是大藥嗎?現在我身邊就有兩個大藥。」

  婁何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你之前還對我說有些事做不得,因為做了人是會變的。現在到了你自己,卻又做得了?你這可是魔道。」

  「上棺山之前還沒這麼想,但看見棺山裡頭的樣子,我倒是分清楚誰才是魔道了。況且還是那幾句話,我只對自己心裡有數。」李無相將體內精氣凝聚,開始將神氣交融。煉精化氣到了巔峰時,便是丹基已結,此時不再以小周天行氣,而轉為大周天運行。

  真仙體道篇的大周天運行有三種法子,但李無相只補全了五臟六腑,走的就是任督二脈。在這一步,因為這身皮囊已到了廣蟬子解九宮的境界,運行起來極度通暢,沒有半點兒遲滯。

  要是將真仙體道篇鍊氣境界的三個階段——「煉精化氣」、「鍊氣化神」、「煉神化虛」用通俗的話來講,便是將自己肉身皮囊看作一尊丹爐。

  築基的境界,已將這尊四處漏風的丹爐補全了,在他此時煉精化氣的境界,就是將體內腎水一點點地煮沸成精氣,充盈自身。

  而後再將這精氣與先天一炁交融,合著自身氣血,養成一粒真種子,便是鍊氣化神。

  真種已發,再以天地之間的精氣將這真種與自身再度煉化一體,整個人便是先天與後天交融、金露玉液還丹,成為金丹的境界。

  如今他走到了「合著自身氣血養成真種」這一步,尋常人到這時候,便需要世解集中的藥物輔佐了。

  於是李無相微微睜眼,朝身邊和對面的兩個真形教修士看了看。

  如婁何所說,見自己不理睬他們,兩人就重新坐定、各自修行了。

  「你現在恢復得怎麼樣?」他問。

  婁何像是嘆了口氣:「我拼著自身再受損,能拿下你對面的那一個。但你真要用他們兩個做大藥,結丹時的魔念恐怕不是你能受得了的。不過以你的性情,我是勸不了你的——如果到時候你覺得撐不住了,要答應我舍了金纏子,不要叫劫雷傷到它。那麼一來即便你形神俱滅了,我還能按著我原本的打算來。」

  李無相知道婁何的想法肯定是要落空的。他想要在這裡結丹,是因為如此願力實在難得,不知道還沒有下一回。也是因為不這麼幹,底下的三個修士對付不了,趙奇和曾劍秋他們應該是撐不下去的。更是因為他知道,太一不會叫自己死透。

  他能叫自己斷了別人的生路過往冒名頂替,也就一定能把自己給保下來。

  「好。你好了就叫我。」

  「現在就行。」婁何在他身上稍稍動了動,下一刻已化作一條極細的絲線,從他的道袍底下鑽了出來。

  那枚巨大的五嶽真形圖所散發的微光將石台頂端照耀得纖毫畢現,但婁何先繞到石台邊緣,隨後繞了一個大圈,慢慢滑行到對面那修士的身後。

  李無相見他到了合適的位置,就將小劍召出、放在手心裡。他坐定不動,仔細觀察身邊修士的反應,等見到那人微微出了一口氣,立即將飛劍發出!

  小劍射中了那修士的腦袋,但爆出的卻不是血花,而是一蓬碎屑——在劍尖即將沒入皮肉的一瞬間,真形教修士立即成了一土黃色的石雕,飛劍只擊碎了最外面的一層。

  這情況已在李無相預料之中,因為他之前殺許道生的時候就是遇到了這種保命的手段,因此第一劍只用了三成的功力。

  那外面的石殼破碎的瞬間,李無相看到了裡面那修士的臉——露出來的不是驚慌憤怒的神情,而是一點茫然,似乎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

  於是飛劍再向前一穿,一下子從他的額頭貫入腦中。

  然而出現的還不是血光,而是一連串尖銳的碎裂聲——那修士的腦袋仿佛也成了石雕的,飛劍剛剛從腦後露出一個劍尖兒,就被生生夾住在裡面了。

  此時婁何也動了手——在對面那修士的背後猛然暴漲成一朵曇花,一下子將他整個人都裹了進去,要向靈山里拉。但在這一瞬間,那個修士的面目忽然化作了黑黃色,體表被婁何勒住的部分變成了一條條黑色的縫隙,仿佛一尊遍布裂紋,卻仍舊巋然不動的雕像。

  此刻李無相旁邊那修士倒是忽然裂開了,在原地崩成一片石渣,但那腦袋卻夾著他的飛劍一下子衝上半空,又在空中急墜下高台,一碰著地面,立即捲起一大片的塵埃,眨眼之間就又化成了個土黃色的人形,張口高喝:「是劍宗——」

  李無相已從高台上俯衝而下,半空中探出無數白須,劈頭蓋臉地朝他罩去!

  那修士的話被他打斷,抬手朝他遙遙一推,兩人之間還有三四丈的距離,李無相砰的一聲倒飛出去,狠狠轟在石階上,又覺得身下一股巨力傳來,反應過來時已被頂上半空,密密麻麻的石筍直接刺穿了他的皮囊和底下的金纏子,又生出縱橫交錯的枝杈,將他封死在半空中。

  這身皮囊不怎麼畏懼刀劍穿刺劈砍,不好的則是一旦被傷到金纏子,那種疼痛就遠非尋常傷痛可比。

  這鑽心刺骨的痛叫他稍微緩了一會兒才恢復神智,晃動觸鬚,將穿在自己體內的那十幾條石筍給一點點地絞斷。

  在這時候那真形教的修士也並不來追擊他,而是邁開步子往值房的方向跑,邊跑邊高聲呼喊:「劍宗!劍宗在這裡!劍宗——」

  李無相已將那些石筍全部絞斷,飄然落了下來,繼續去追那修士。只是他此刻也腳步虛浮,只奔行出十幾步就覺得步步都踩在棉花上,軟手軟腳地像要倒下。然而再邁出三步,他就停下了。

  因為那修士的腳步越來越慢,不停有碎石和塵土從他身上落下,露出來的不再是石材了,而是鮮血直流的肉體。等他再跑出十幾步,身上的土石全部褪去,小劍從腦後掉落,一下子摔倒在地,骨肉分離。

  李無相這才慢慢走過去將飛劍撿了起來,轉臉去看高台頂上——原本在他對面那修士也成了台上的一片血肉。

  他放了心,伸出手去吸取真形教修士的精血。

  這事從前也做過,那時候吸的是趙奇的。可如今再試這真形教修士的,才感覺兩者之間的差別幾乎跟趙奇與王家三人的差別一樣大。

  那無比精純的血肉幾乎又叫他記起剛從爐灶里出來時候飢餓無比的日子了,體內的精氣原本時聚時散,等這精血大藥入體,立即催動起無窮的血氣,叫那些被煉足了的先天之氣與元神合一,灌入整個大周天的神氣運行當中。

  等他將此人吸成了一片薄薄的皮囊,又立即走入值房當中將額外一個修士也吸癟了,才再次回到高台坐定。

  此時那巨大的五嶽真形圖微微振動,散發的光亮也變得忽明忽暗,好像是在閃爍。

  婁何伏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聚成個人形:「你現在要快。在這裡殺了他們,觸動真靈,棺城裡的修士只要朝這邊看上一眼就會有所感應。一會兒我會為你擋著,但要是我擋不住,我就走了,全靠你自己!」

  李無相點了點頭,但沒說話。

  因為此刻他感覺到世解集中所說的魔念了——他體內神炁交融,正在養成一粒真種子,可許許多多的念頭也在神識中發散出來。悲喜怨忿的情感走馬燈般在他心中變化,原本空明一片的意識里,也生出無數光影。他這外面的皮囊是沒有什麼痛覺的,然而那些光影中,模模糊糊所見的人形所經歷的一切似乎都叫他感同身受,仿佛自己就成了他們。

  不過這些東西放在尋常時候或許會叫他分心,然而與不久之前,他看了太一一眼之後被粗暴灌入神識當中的那些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他謹守心神,約過了一刻鐘的功夫,幻覺、幻象、幻痛就全部消失無蹤。

  他略鬆了口氣,正要再將此間香火吸入體內,卻忽然發現一旁的婁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走到了自己身邊,沉默無聲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既然要這樣冒險行事,或許我會比你做得更好?」

  「別急,你眼下正是緊要關頭,萬萬不能分心。只是我有個法子,能取走你的金纏子,又能留你一條性命……」

  李無相心中一緊,正要有所動作,卻又深吸一口氣——這還是幻象!自己會有看錯人的時候,但幾番接觸試探下來,不至於把婁何也看錯了!

  於是婁何的聲音漸漸消散,周圍又安靜下來。

  然而,只安靜了一瞬間——下一刻,李無相又在高台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那人被捆綁在一條長凳上,遍體鱗傷地仰面躺著。他臉上則覆著一條浸濕了的毛巾,婁何剛才本來是在跟自己說話,這時候卻忽然成了個赤裸上身的陌生面孔,提著一桶水,在向那人臉上慢慢地澆。

  他覺得自己像是認識那個人,在某一個有著綠色牆裙的房間裡見過面,還親密地交談過。

  他看著那人一邊逐漸窒息一邊遏制不住地抽搐、咳嗽,慢慢的,從心裡生出一種極度悲傷的情感。

  可他知道,自己只能這樣看著。這世間的許多事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天命之下,絕大多數人都渾渾噩噩地活著,不知道前方有什麼吉凶禍福在等待。即便有少數人能一窺未來真容,卻也無力無法改變,只能繼續被許多的規則束縛纏繞,走向註定的結果。

  纏繞自己的是什麼呢?職業道德?還是行業規則?這兩個聽起來已有些陌生的詞兒叫李無相覺得更加悲傷,又覺得無能為力。

  悲傷漸漸在心中化為一團野火,但他知道自己要將它壓抑住。有些事無法改變、無法彌補,但還可以選擇以另外一種方式來平復。隱忍、潛伏、等到時機,可現在還沒有到不顧一切的時候,任何都有擺脫不了的牽絆,沒幾個人能像李四一樣那麼……

  李四?

  他記起那個人叫李四了。

  可這個名字叫他的心又往下墜了墜,像被抽空所有的力量。李無相忍不住鼓起胸膛,又想要慢慢地、長長地、徹底地吐出一口氣,將那名字吐出去——

  「李無相!」一聲斷喝忽然將他驚醒,他心中一凜,在周天中運行的神氣忽然狂亂地東奔西走,在體內左突右竄。

  「張嘴!」他又聽到婁何厲喝。

  但此時他只覺得全身如山嶽一般沉重,別說張嘴,就連約束住體內神氣都不能了。

  然而左眼忽然一黑,一束白絲直接射入他腦中,又立即附著在他體內的金纏子之外。頭腦中的那些情緒忽然被截斷,神氣陡然行入另外一片悠遠寬順的空間,他體內壓力頓減,終於能將餘下的那些神氣順入周天當中。而附在身上的婁何慢慢將餘下的神氣也一點點地釋放出來,十息最後,李無相覺得體內空蕩如鼓,冥冥之中卻又有一點金華之光在神識中盛放,整個人似乎已圓融一體,無缺無漏——

  他已進入「鍊氣化神」的階段了。

  他這才能將嘴一張,婁何從他體內飄出,又在地上聚成個人形。但看起來模模糊糊輪廓不清,仿佛快要從這世上消失了。他眉頭緊皺,說出來的話也像是夢中囈語、縹縹緲緲:「你剛才好兇險!你的心魔怎麼這麼重?!你不知道那種時候要守住心神嗎?不行,你不能再沖金丹了!還有個煉神化虛的坎,還有個金丹劫,再像剛才那樣這兩道你一道都難過!」

  李無相茫然地看著他,隔了一會兒,才低聲說:「李四……」

  「什麼李四?」

  又過一會兒,李無相搖了搖頭:「我剛才……是想起一些忘了的事情了,想起一個朋友。但婁師兄,我非救曾劍秋他們不可。你放心,再不會有這樣的魔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