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再見外邪

  第112章 再見外邪

  接下來的兩天,都在做善後的事。

  李無相搞清楚在程勝非搗毀太一像之後,趙傀的香火從何而來了程佩心請下門神之後,德陽城裡的許多住戶如她所說,也一同被困在家中。

  她提前叫程勝非準備了食水,但那些食水裡面,還有一張特殊的灶王的畫像。

  飛雲觀送去的食水並不能滿足被困人家的吃喝,因此在饑渴時,那些人開始拜灶神,實際上拜的就是趙傀。

  這些畫像都需要被銷毀,好在有飛雲觀出面,這事並不很難辦。

  郭劍明的魂魄還歸軀體之後,他人一直沒有清醒,李無相就等了兩天。到第三天時,陸壬霞到了飛雲觀,問程勝非要不要跟她一起走,但程勝非拒絕了。

  她覺得既然李無相之前已經答應要向郭劍明傳授劍宗的功法,那他就也該算是半個劍俠。但這半個劍俠折在飛雲觀,她就有責任等他好轉,再做自己的事。

  這個回答叫陸壬相當滿意,滿意到答應了李無相的囑託一一郭劍明醒來之後,暫由她把他帶走,考察品行、傳授功法。

  於是到第三天晚間的時候,李無相同程勝非告了別,打算上路了。

  這兩天的時間裡,除去等待郭劍明醒來,就是等待德陽城裡的人重塑武廟中的太一像。他重新將自己的神念附在了那像上,願力再次源源不絕地匯入體內。

  這回沒有趙愧搶香火,體內精氣集聚的速度極為驚人,已完全到了可以普入「鍊氣化神」的階段。

  原先他還在為那味叫做「國家」的君藥犯愁,但從世解集裡,他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一一百年以上的白蟻巢穴而已。

  將在地面上的那一部分白蟻巢穴用火烘乾,再用水反覆淘洗處理,就可以得到「國家」,再輔以他在德陽採買、從飛雲觀獲得的那些藥材,就能夠通過藥浴的方式叫自己進入「鍊氣化神」的境界。

  所以要獲得「國冢」一點兒都不難,臨行之前他騎馬在城裡走了一趟,已經弄到手了。但之所以沒立即進入下一個境界,是因為他在等人。

  因為從世解集當中,他弄清楚了自己長期以來疑惑的一件事:香火願力這麼好用,大家為什麼不都來用?

  世解集中說,因為這種法子其實是屬於「外道」。

  在初期,如果有辦法叫自己汲取願力,的確會令修為突飛猛進。因為在築基階段,所獲取的一切都是在淬鍊肉身。

  但等到了三十六宗功法結丹的階段,或者劍宗功法鍊氣境界中「鍊氣化神」的階段,修行人汲取的力量就開始用於淬鍊元神了。

  三十六宗的功法,從鍊氣的初期修行到鍊氣的巔峰,其實並不算很難。一入鍊氣的門,就有四十年的青春壽元,在這四十年中,資質不算太差、有充足的耗材,幾乎都可以在青春耗盡之前抵達巔峰,再得到二十年的時光,所以這些人用不著走這種外道。

  而那些資質較差的,無論散修還是宗派弟子,也都不會有本事弄到修行願力的法子,是想走也走不了這條路的了。

  只有極少人修行人因為奇遇或者迫不得已,才會嘗試這種辦法。在淬鍊肉身的階段還好說,但等到結丹時,問題就出現了。

  香火願力,包含凡人的無數雜念祈願,修行人獲得這種力量,就是結下一個又一個的因果。既然是凡胎能力有限,就不可能像神靈一樣將人的心愿一一滿足,因此這種力量一旦在結丹的過程中進入元神,立即魔念四起、諸幻不滅,頃刻之間就要走火入魔。

  而真仙體道篇的「鍊氣化神」階段,是要將「煉精化氣」這一階段所煉化出的先天一逐漸煉入元神當中,其實是相當於一個漫長的結丹前期準備階段的。

  如果李無相在此時直接叫自己進入這個境界,就是引了無數的因果入體,要為以後的修為理下一個巨大的隱患一一到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趙傀那傢伙的手段真是一環扣一環,已經在然山幻境中成了顆珠子,卻文留下一個大坑!

  所以他要等的人就是外邪。

  上回出現,是自己擊潰了趙傀。這次再把趙傀擊潰了一回,又投入劍宗,如果它想要的供奉真的是「變強」這種事,現在就應該來了。

  他就這樣邊等邊走,等到了頭一次遇到老郭的那片殘垣斷壁中時,外邪終於出現了。

  只是這一回,李無相是在銅鏡中入定的。

  程勝非將這面玄光鏡交給了他,又教了他做法將人魂魄攝入其中與離開的手段。而因為然山幻境在,他手裡那塊殘磚一時間用不了了,於是在野外休息時就將自己攝入銅鏡里。

  在這裡,仍舊有來自靈山的怨鬼細語,但李無相全不理會,只叫自己處於神識空明的狀態,倒也類似於小憩、能稍微恢復些精力。

  就在這麼一片空明當中,那種沛然的宏大感出現了。

  以及,他還覺得自己看到了東西!

  這時候外面已是深夜,整個鏡中黑漆漆的一片,沒有任何光亮。但在那種感覺出現的同時,李無相覺得自己眼前出現了一團清光一一仿佛是在某個入口處,

  正有極為強烈的光線射進來,而一個略具人形的東西就站在那入口,因此光線發生變化,隱隱約約地映襯出了那東西的輪廓,在不斷變幻閃爍著。

  隨後他覺得自己聽到了聲音,像是自己在心中自言自語一一「這裡不是個見面的好地方。下一回,不該在這裡見了。」

  李無相頓時覺得心頭狂跳!

  這該是外邪說的話!

  他一直以來都想要更加了解這個外邪,但自始至終,得到的只有「感覺」

  可眼下,不但看到了那一片光,還在心裡聽到了聲音,儘管只是自己的聲音,

  但,終於不是單方面的接收了!

  現在外邪在跟自己互動!

  是因為身處銅鏡之內,所以既不算在靈山,也不算在陽間嗎?

  然而叫他激動的不僅於此,還有這種接觸所帶給他的另外一種感覺一一籠罩在外邪身上,那種宏大的、空洞的、巨大的壓迫感,只因為這一句話,在他心中立即崩塌!

  它會說話!

  它有形體!

  它可以被理解!

  李無相壓抑著這種激動,在心裡發聲:「我是好奇你為什麼一直沒見我。我之前殺死了一個真形教的行走,又做瞭然山宗主,在你那裡不算是干成了兩件大事嗎?」

  這話說完,他立即在自己心裡笑了笑:「並非正途。」

  並非正途?外邪覺得那這兩件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李無相立即在頭腦中飛速轉動念頭一一他之前覺得外邪想要的供奉是自己變得越來越強。可現在,從他的這個答覆來看,在外邪那裡,「變強」這件事是有一條被他認可的特定途徑的—---然山宗主,並不在那條途徑之內。

  那麼「劍宗就是正途了?」李無相立即問,「因為我入了劍宗,你才來見我了?」

  這次沒有回應,是默認嗎?他要打劍宗的主意?

  李無相就嘆了口氣:「還是那句話,你把事情說得明白一點,咱們會省掉很多麻煩。好吧,那我還有另外一件事要你幫忙一一我學了真仙體道篇,現在要升鍊氣化神的階段,但是我之前吸了香火願力,這事兒我該怎麼辦?」

  這種語氣很隨意,甚至可以稱得上不恭敬,但外邪好像並不在意這一點,立即給了他答案「我可以藉助外力啊。」李無相在心裡自言自語,「這種事這麼簡單,我想不到,真是蠢啊。找到個能夠鎮壓心魔的東西不就好了?這世上,要論鎮壓,自然是五嶽真形教最擅長了,世上還有比山嶽更厚重的麼?我可真蠢,竟然想不到這種事----哦,那東西我也見過,就是五嶽真形圖一一我弄不到本器,但可以再弄一個像許道生手裡的那種法器!結丹以前,該都夠用了的!」

  前世今生,他沒都聽過有人對他的評價是「蠢」。可現在被一連罵了兩回,

  李無相心裡卻又高興起來了一一與初次降臨時相比,外邪的這種脾氣倒更顯得他有血有肉了。

  也許真是因為此刻在鏡中-—-—-在這樣的環境裡,自己更接近它「本身」了!

  於是李無相在心裡說:「好吧,多謝,我知道了。還有——--我本來也是要往真形道的地盤去,到了那兒,有沒有什麼我要注意的?比如說,真形道供奉的大帝、神主之類?」

  「注意別犯蠢。」他在心裡自言自語,「曾劍秋跟我說過的,要是被有些劍俠發現我不是人,麻煩可就大了。」

  這外邪似乎有點記仇。但也沒有提醒自己要小心「太一」一一如果太一真的是被鎮壓在五嶽真形道的話。

  李無相還想試探一下一一問它既然已經算是熟悉了,要不要自己為它供一個神主牌位。

  但清光與宏大感忽然消失了,仿佛剛才外邪僅是偶然想到了他,急匆匆地奔過來、幫他解決一個問題,而後立即又去忙它自己的事了。

  李無相就在鏡又待足了一刻鐘,才往黑暗中抓住一個神念一個血紅瑩潤的身影、微乎其微的願力。隨後順著那願力,猛地扎入虛空,又從古洞前的那一捧血泊中冒出了頭、來到靈山。

  他這些日子休息時全在玄光鏡里,並不全是為了「安全」,而是因為趙傀之前在靈山中說的那幾句話。

  你要是在陽間,念頭一起,你那外邪瞬發即至,可如今你既然在這裡可知道外邪之類的東西也是住在靈山?他從上層天再趕來這血海救你,你猜猜要多久?

  如果趙傀所說不錯,這回外邪就該是從他口中的「上層天」,來到古洞所在的「血海」,然後才進入鏡中的。這幾天他一直叫趙奇守在古洞裡,如果這猜測是真的,趙奇應該看見它了!

  李無相站在靈山中這一片血肉的土地上,立即往古洞那邊看去這幾天來,趙奇一直待在古洞裡修行,靠的就是李無相時不時供給他的香火。

  通常時候,他都像趙傀之前那樣在洞內端坐著、像生前時那樣打坐調息。雖然看著仍舊是個血淋淋的人形,但因此前的怨氣散了,如今這人形上的血光也算瑩潤,不細瞧,只會覺得面目平和,並不十分恐怖,

  可現在,當李無相朝洞中看去時,卻瞧見趙奇像個嚇傻了的人一樣癱坐在古洞中,兩對血眼大睜著,一直裂到耳下的嘴巴也沒合上,是個實打實的驚駭莫名的模樣。

  李無相立即奔到洞前,先燃起三支香丟在他懷裡,然後在他臉上拍了拍:「喂!你看見它了是不是?你看見什麼了!?」

  趙奇慢慢轉過臉看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像是痴傻了。

  這時候,李無相才覺察到異常。古洞周邊的這片血肉土地,一直都是由那些翻滾、蠕動、扭曲著的怨鬼殘骸所糾纏而成的,它們從地底發出不歇止的慘叫和呻吟,與更遠處傳來的那些聲音一同構成了靈山當中刺耳的風。

  可現在,古洞周圍的一片地面就只是血色了的一一被血水和膿水浸潤著的那些殘骸,全都一動不動、緊緊地勾連在一起,仿佛想要儘可能地將自己擠進去、

  叫別人露出來。也是這時候李無相才意識到,附近安靜得嚇人,那些慘嚎的風變得遙遠而飄渺,好像剛剛被什麼東西給驅散了!

  他立即蹲下身,捏住趙奇的臉,叫他對向自己。然後運行精氣、送到喉頭,

  對他長長地吹了一口。

  趙奇的身子這才猛然彈動,像從噩夢中清醒過來那樣,一下子打了個寒戰。

  李無相再次問他:「你剛才看見什麼了!?

  趙奇用一雙血眼瞪著他,隔了片刻,才喃喃地說「太一———太.——·

  「.——-我看見太一了!你說的那個外邪是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