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小半碗狗奶
晚上的手把肉和燒面圈多做了一些,第二天早上只需要撥弄一下火堆,熱一下就能吃,
飯吃的早,動身也早。
接下來又是一天長途跋涉,終於在臨近傍晚的時候回到營地,又零散地收穫幾隻灰狗子和野雞。
兩隻獵狗最先跑到營地,看到獵狗回來,留守在營地的孟金福和三個女人、孩子,都從撮羅子裡邊鑽了出來,翹首以盼。
等了沒多長時間,四人牽著馬馱著獵物出現在營地外邊的林子。
女人們紛紛上前,幫忙將已經凍得榔硬的野豬卸下來,卸了馬鞍後,四匹馬被牽著送往草甸子。
來回四天時間,打回來那麼多獵物,都顯得非常高興。
孟振邦向白依爾問了馴鹿和矮馬的情況,見沒出什麼狀況,也不需要去找尋,就回撮羅子裡烤火去了。
獵物打回來,剩下的事情向來是交給女人的,
營地里就只有三個女人,除了白依爾,另外一個是孟振邦的女兒沙吉雅,喜鵲的意思,是個十五歲的鄂倫春小姑娘,他們本來還有個比沙吉雅大的女兒,但是出生後天折了。
還有孟川的媳婦,就是領著嬰兒的年輕女人,名叫艾和音,吉祥的意思。
按照孟振邦的交代,那幾頭大的野豬都是母豬,也就長了兩三年的樣子,就不剝皮了,準備燙出來刮毛。
野豬皮不值錢,除了能用來做滑雪板,就只能熟皮子,用來當墊子。
北境山林林深葉密,厚厚的落葉堆積,也就讓山林里非常潮濕,熟出來的野豬皮子用來墊著坐臥,能很好地隔潮,但每年打到的野豬數量不少,不缺豬皮墊,也就沒熟皮子的必要。
一共五頭野豬,要刮毛打理,單靠三個女人,這些事情很難完成。
衛淮本著會來事兒的想法,覺得自己不能像孟振邦、孟川他們那樣只管喝酒吃肉,不管這些事兒,作為一個寄留下來的漢人,他得搭手幫忙,
但這顯然是明天的事兒了。
凍得僵硬的野豬,可不好打理,得放到撮羅子裡,暖上一晚,等野豬身體軟下來再做。
但狩獵歸來,聚在一起一頓好吃是免不了的,女人忙著在營地里升起篝火,簡單商量後,開始準備晚上的烤肉。
不是手把肉就挺好,衛淮覺得自己能多烤一下,烤熟一些。
他現在更關心的是,黑炭能不能吃上白狗的奶。
將黑炭從懷裡提出來的時候,跟在孟壽安旁邊的孟草兒看見,挪著小步子就湊了過來,歪著腦袋,眼巴巴地看著。
「叔叔從山裡帶回來的狗崽,可不可愛?」
衛淮單手捧著狗崽,湊到草兒面前,提著它的右前腿,晃了晃。
草兒看了好一陣,才緩緩點頭,然後伸出小手,用指頭摸了摸狗崽聾拉著的耳朵,小臉上泛出些笑意。
「川哥,幫我招呼著白狗,看能不能讓黑炭吃上奶!」
孟振邦既然在山裡說過這事兒,衛淮也就說得直接。
孟川當即朝狗窩邊走去,衛淮、孟壽安和草兒也都跟了過去。
到了狗窩邊,白狗從狗窩裡鑽出來,衝著他搖了搖尾巴,另外兩條狗崽,也跟著鑽了出來,只是幾天不見,感覺它們長大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樣,每天縮在狗窩裡睡著。
孟川先是伸手揉了揉白狗的腦袋,並沒有急著將黑炭拿去餵奶,而是將黑炭放在白狗面前。
白狗湊上去,對著黑炭聞了聞,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兩隻狗崽也湊了過來,和黑炭相互嘎嗅。
一切看上去很和睦的樣子。
大概是嗅到了奶味兒,黑炭鳴鳴哼叫著,搖搖晃晃地朝著白狗腹部走去。
看著黑炭靠近,白狗挪動著自己的身體避讓著,不讓它接近,
不是自己生養的狗崽,白狗哪會讓它吃上奶。
眼看黑炭數次靠近,都被白狗避開,孟川只能用強了,他伸手將白狗摟到懷裡箍著,示意衛淮捧著狗崽去餵。
結果,衛淮剛捧著黑炭湊到白狗旁邊,白狗挪動著身體避讓著,跟著就鳴鳴地發出了凶聲。
衛淮遲疑了一下,生怕白狗被逼急了,一下子咬過來,自己這才來了沒幾天,跟這白狗可算不上熟。
孟川知道衛淮擔心,將白狗摟得更緊些:「你伸手拉著它一隻後腳,儘管喂,它不出去。」
衛淮依言照做,伸手抓住白狗的後腿,讓它沒法大幅度挪動身體,然後將黑炭湊到它腹部。
黑炭剛叼上奶嘴,突然之間,百狗猛力地掙紮起來,鳴哩哇啦地凶叫著,朝著孟川左手手臂撈了一口,那反應是相當的激烈,一下子就從孟川懷裡掙脫出去。
這是鄂倫春獵犬,別看著是條母狗,只是五六十斤的樣子,但常年穿行山嶺捕獵,餵得又好,
那也是一身的力氣,就連四條腿上,都能看出鼓鼓囊囊的肌肉和凸出的血管。
突然被咬,孟川本能地鬆開,跳到一旁。
衛淮眼見白狗發狂,衝著自己鳴鳴的凶叫著,他不敢勉強,退到了一邊。
怕白狗傷到草兒,孟壽安將草兒拉到自己面前護著。
見此情形,孟川的脾氣一下子就又上來了:「敢咬我,狗日的眼睛瞎啊!」
他四下瞅瞅,從柴垛子上抽出一截木柴樣子,就想揍白狗一頓。
「幹啥呢!」
聽到外面獵狗發狂的聲音,孟金福和孟振邦從撮羅子裡鑽了出來,見孟川正準備揍白狗,孟金福當即吼了起來。
孟振邦看看抱著黑炭的衛淮,再看看孟川,他立馬知道兩人在幹啥了,微微皺了下眉頭:「給狗餵奶這種事情,不能勉強,要讓它們先熟悉一下才行,慢慢來。」
聽他這麼一說,孟金福也知道是咋回事幾兒了。
他走了過來,伸手提溜起衛淮抱著的黑炭看了看:「餵啥喂,不准喂,又不是它的崽子,這種事情能用強?別說狗,擱人身上,人願意嗎?這又不是啥好狗,還不如白狗的兩隻狗崽,狗的奶水多,讓它們能吃一點,長壯實一點,不好嗎?
看看你們弄的,好好的獵狗,都反過來能咬自己的主人了。出去一趟又折了一條狗,營地里現在只剩下三條能用的獵狗,你們這是想把這最好的一條狗也給弄廢才滿意?」
聽到這話,孟川也不敢多話了,儘管現在烏力楞是由孟振邦領著打獵,是頭領,但孟金福是孟振邦他爹啊,不少狩獵經驗,還是從老爺子這裡傳下來,在烏力楞里,孟金福才是最有威望的一個人。
不然,也不能他幾句話,就讓孟振邦等人答應讓衛淮留下來。
但衛淮把他的話想了想,也覺得這話在理,不是白狗親生的,不願意給黑炭奶吃,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白狗可是他們最寶貴的頭狗,強行給黑炭餵奶,反倒逼出別的脾氣,很可能變得不聽使喚。
而且,老爺子也不看好黑炭。
衛淮連忙說道:「大爺,不餵了不餵了————」-川哥,你消消氣,這狗崽子你也看到了,能勉強吃肉,不吃奶也能活,就不用折騰了,你趕緊看看,有沒有被咬傷!」
可不能讓這爺仁因為自己這個外人起了矛盾,不然怕是容不下自己。
孟川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又授起袖口看了一眼:「白狗沒下死口,都沒破皮,沒事兒———」
他嘆了口氣,到篝火邊從艾和音懷裡接過孩子,抱著回了自己的撮羅子。
衛淮也抱著黑狗和孟壽安、草兒一起返回撮羅子。
這幾天,孟草兒一直跟白依爾她們住在一起,撮羅子裡好幾天沒燒火,裡面反倒比外面陰冷。
衛淮將黑炭放在雪地上,忙著和孟壽安去找來燃火用的明子和碎柴,將撮羅子的篝火給攏了起來。
草兒也笨笨地幫著去抱木柴樣子,黑炭則是搖搖晃晃地跟著衛淮來回走。
這兩天不少時間被衛淮揣在懷裡,晚上也擠在衛淮的孢皮被子邊睡覺,已經自然而然地認定了衛淮,就在三人圍坐在篝火邊烤火的時候,它也鑽到衛淮旁邊趴著。
好歹吃進了一些東西,黑炭的精神頭好了很多,不再是之前那副虛弱的樣子。
臨近天黑的時候,孟川過來招呼,叫著一起到外面圍著篝火,吃著烤肉,說的無外乎是營地里馴鹿、馬匹的情況,還有就是幾人出獵遇到的事情。
孟金福也說了,就在他們幾人出獵的第二天,有相熟的鄂倫春人帶來消息,通知讓臘月二十五之前,帶著下發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去派出所登記,準備過年。
算算時間,也就只有七天時間了。
四人需要休整,還得將營地里積攢的皮毛、藥材做一些打理,時間不多。
但要過年,營地里連只狗子都沒有,這可是他們最喜歡的食物,不然這年都過得不舒坦。
孟振邦安排明天休息一天,打狗子簡單,分頭行動,勢必要去打兩隻回來。
第三天打理那些皮毛藥材,第四天去十八站,往收購站交皮毛、藥材,去派出所交槍,到供銷社買一些年貨,還要去定居點那些鄂倫春人家去看看能不能尋到好狗。
各種事情不少,但都挺重要,有得忙。
圍著篝火烤著的烤肉,都是從野豬身上取下來的五花肉,肥中夾瘦,算是野豬身上頂好的肉,
用刀子切成小塊,拿樺樹枝穿了,插在篝火邊靠著。
自己吃多少烤多少,衛淮烤自己吃的,撒了些鹽,烤得外面焦黃,熟透了才下口,大概是有了煙燻味遮掩,比手把肉吃得過癮,也喝了不少果酒。
孟草兒安靜地坐在衛淮和孟振邦之間墊著的野豬皮上,她更喜歡衛淮烤出來的烤肉,將自己選的那兩塊,都交給衛淮看著烤。
本來吃得好好的,只是突然間,孟壽安發現,草兒居然什麼時候從身邊離開都不知道,連忙問衛淮:「有沒有看到草兒?」
在這深山老林里,孩童離開大人視線,又是在夜裡,很容易被林子裡潛藏的野獸所傷。
衛淮倒是注意到了:「我剛才看著她拿著一塊烤肉回撮羅子去了-我去看看!」
他起身去了撮羅子,卻沒有看到孟草兒,正準備去別的撮羅子去看看的時候,卻見孟草兒端著什麼東西,小心地走了回來。
衛淮趕忙迎上去,見孟草兒手裡端著的是一個樺皮碗,裡面有小半碗白色的液體,生怕灑出來,走得小心翼翼。
他見孟草兒似乎是從孟振邦撮羅子外的柴垛子邊過來的,小聲猜測:「草兒,這是狗奶?」
孟草兒點點頭,將樺皮碗遞給衛淮:「餵黑炭———」
衛淮接過樺皮碗,有些異地問:「你這是咋弄來的?」
孟草兒看了眼篝火邊:「擠的!」
衛淮嚇了一跳:「你就不怕被白狗咬?」
孟草兒覺得這很正常:「白狗很乖,我天天去看它們,不咬我!」
好嘛,兩個大人沒幹成的事兒,被一個三歲孩童不聲不響地給辦了。
衛淮沒少看到孟草兒蹲到狗窩邊去看狗崽,也沒少跟狗崽在一起玩,他估摸著,可能就是因為太熟悉了,沒有任何戒備,甚至可能把孟草兒當了自己崽了,不然孟草兒去擠狗奶,非但沒被咬,
甚至連聲都沒出,可就有些說不通了。
既然奶都已經擠出來了,自然不能浪費。
衛淮趕緊領著草兒進了撮羅子,將樺皮碗送到蜷縮著睡在門口的黑炭面前。
在兩人進來的時候,黑炭就將搭在自己後腿上的腦袋抬了起來,樺皮碗送到面前,一聞到裡邊散發的氣味,立刻站了起來,湊到樺皮碗邊聞聞,伸著舌頭吧唧吧唧地舔食起來,那小尾巴是越吃搖得越歡。
衛淮看得高興,但更擔心草兒去擠狗奶被咬到,這麼個小孩子,百狗要是真發狂了,可經不住它幾下撕扯:「草兒,以後別再去擠狗奶了,怕你會被狗咬,還怕孟大爺不高興,黑炭已經能吃肉了,不吃奶也沒事的。」
孟草兒像是沒聽到一樣,注意力全在舔食乳汁的黑炭身上,只是咯咯笑著,伸著小手,一遍遍地去摸著黑炭脊背上的皮毛。
看著眼前的孟草兒,衛淮覺得她似乎對馴鹿、對獵狗,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和。
還有,抽個身就把狗奶給弄來的心思,這娃腦瓜子會不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