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淮還不適應冬天的北境,實在太冷了,耳朵露在外面,容易起凍瘡,在戴帽子的時候,就有意將耳朵給遮起來保暖。
現在聽孟壽安突然這麼說,微微愣了下,看到他們三人都將耳朵給露在外面,趕忙摘下帽子,將帽沿重新往上多折一些,戴上的時候,將耳朵給露出來。
「作為跑山打獵的人,進山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把耳朵給留出來,不然你聽不著聲音。就以這灰狗子來說,嗑鐵皮核桃發出的咔嚓聲,林子裡安靜,能傳出三四十米遠,別的動物也會弄出聲響,你只要把手攏著,往耳朵邊一罩,就能聽出更遠地方的一些細小聲音,八九十米都不成問題。
不然,有些動物非常善於躲藏,哪怕到了你身旁,也未必會發現它們,這不僅僅是尋找獵物,也是在保護自身安全,尤其是沒有獵狗的時候,一個不小心,你啥時候被野獸襲擊都反應不過來。」
無疑,孟壽安又給衛淮好好上了一課。
「安哥,我記住了!」衛淮認真地說。
孟壽安點點頭,接著說:「這灰狗子,非常鬼頭,聽力也非常好,還很警覺,稍微聽到點風吹草動,就嗖嗖地往樹上躥,幾下就到了樹半腰或是尖稍。
這是紅松林子,雖然是冬天,但紅松不落葉,四季常青,枝多葉密,灰狗子喜歡躲藏的樹木。
老話說,隔枝不打鳥,有枝葉擋著,不好射箭,也不好開槍。
這種時候,一個人不好打,往往是你跟到東面,它跑西面,你到西面,它又竄到東面,圍著樹轉,不跟你碰面……當然,有的時候,也竄上枝頭,隨時準備跳到另一棵樹上,這個比較好打,但得把握住它停留的時間,打得要快,要准才行。」
「難怪剛才你們分兩邊站……」
說到這,衛淮一下子明白了:「這是早就知道,灰狗子從樹洞裡驚出來,肯定先跑樹的背面,早早地等著了。」
見衛淮已經領悟,孟壽安笑著微微點點頭。
「那剛才你用樹枝劃拉樹幹……」
衛淮知道孟壽安之前的做法是為了將灰狗子從樹洞中驚出來,但其中真正的門道,卻是看不太明白。
孟川接過話茬:「安哥拿小樹枝在樹上劃拉樹幹,是在模仿黃皮子、老虎崽子、紫貂爬樹的聲音。它們都是能抓捕灰狗子來吃的動物。
聽到這種聲音後,灰狗子會誤以為是黃皮子或老虎崽子上來了,要抓捕自己,會立馬鑽出樹洞,爬上樹梢躲避觀察,是它們的逃生本能。」
聽完這話,衛淮心裡感嘆,跑山打獵真不是自己所想的那麼簡單,這其中,大有門道,連一隻最常見的灰狗子,都有這麼多講究。
接下來,孟振邦並沒有急著去找他來時所說的狍子和野豬,而是讓衛淮和濃突汗一組,他自己和孟川一組,就在這大片紅松林子裡轉,這可是灰狗子活動最頻繁的地兒,他們在有意地尋找著灰狗子打。
衛淮看出其中的用意,這是為了獵物的分配更容易,免得出現爭執。
進山打獵,在以前的鄂倫春族人中,是獸皮獸肉都均分,但畢竟年時不同了,獵物的分配有了變化,和孟金福這老輩鄂倫春獵人所說不同。
打到的野物,肉不值錢,值錢的主要是皮張,皮張能賣錢,能換來更多的東西,也能讓生活更好一些,在新一輩鄂倫春人這裡,分配方式已經悄然改變。
就以衛淮打殺的兩隻青皮子來說,皮張是歸衛淮的,孟振華離開烏力楞的時候,帶走了屬於自己的皮張和分到的獸肉,孟壽安昨天打的狼獾,皮張也是被送來給他的。
換句話說,現在的分配方式是,肉是平分,但皮張的分配是,誰是打中獵物的槍手,誰拿。
孟振邦和孟川是爺倆,他們分成一組;衛淮寄留在他們的烏力楞,從一開始就住在孟壽安的撮羅子,所以也分在一起成為兩人組,還是為了皮張的分配更方便。
對此,衛淮自然沒什麼異議。
於他來說,現在只要有口吃的,都不考慮能分到多少皮毛,最主要的是,把狩獵手段學到手,那才是在這山里紮根的根本。
有了狩獵手段,還怕沒獵物、皮張?
只是打灰狗子,又不是什麼猛獸,衛淮倒也能起到該有的輔助作用。
他反而擔心孟壽安:「安哥,我怕我會拖累你!」
孟壽安搖搖頭:「拖累啥啊?是我自己跟叔說,讓你跟我分一組的。」
作為最先接納衛淮呆在烏力楞的人,這幾天下來,兩人吃住都在一起,對衛淮照顧最多的是孟壽安,給他傳授更多狩獵經驗的,也是孟壽安。
他雖然身為薩滿,但在鄂倫春族人里,就沒有專職的薩滿,薩滿也是要參加狩獵的,並沒有什麼特殊。
即使被人請去跳大神治病,也從不向人收取任何報酬,當然了,被救治的人好了,送東西來酬謝,他也會接受。
沉吟了一會兒,孟壽安語氣有些沉重地說:「兄弟,其實我一直有事兒,想託付你!」
見孟壽安神色異樣,衛淮也跟著嚴肅起來:「啥事兒,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但孟壽安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笑了笑:「等以後再說吧!」
這前後的反常,讓衛淮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已經開始習慣這個張口就經常帶上各種神靈,顯得神神叨叨的年輕薩滿了,也就沒有多問。
四人分成兩組後,各自選了個方向,開始在紅松林里搜尋。
衛淮經驗欠缺,更多的時候跟在孟壽安身後,注意著地上的動物痕跡,也不時停下腳步,在耳朵邊用手掌攏著耳朵,聽著林子裡的動靜。
現在正是早上灰狗子活動的時候,還真讓他聽到兩次灰狗子活動的聲音,一次是在啃山核桃的聲音,一次是刨開雪地下的雜草、落葉,尋找秋季它們收集藏在樹根腳土洞裡的松子發出的嘩啦聲。
尋著聲音找過去,被驚上樹的灰狗子,由衛淮在一面驅趕驚嚇,孟壽安在另一邊用半自動打。
他自己說不擅長弓箭,打小就遠遠比不上孟川,不過槍法自認不比孟川差,只要打中腦袋,也一樣是一等品。
這一點,衛淮深信不疑。
在此之前,在林子裡尋到兩隻在枝頭竄跳的灰狗子,都是被孟壽安一槍打中腦袋掉到雪地里。
這兩隻也不例外。
衛淮不由驚嘆:「安哥,你槍法咋這麼准?這是練了多久,打了多少子彈才有的精準。」
孟壽安笑笑:「之前孟川才說過子彈貴,哪有那麼多錢買子彈練槍啊。」
「那是咋練的?」
不是用子彈餵出來的,衛淮越發好奇了。
「其實,說來也簡單……。」
孟壽安低頭摸了摸自己的槍:「這樣,等這次出獵回去,皮毛賣了,我看看錢夠不夠,夠的話,我給你弄把槍,到時候我教你用,到了這山里,沒把槍也不行。」
聽到孟壽安要給自己買槍,衛淮愣了一下,連連擺手:「安哥,這哪能讓你破費啊,我自己能攢錢買……」
孟壽安卻是平靜地看著衛淮,認真說:「這次聽我的,不僅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
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但言語之中的異樣,卻讓衛淮問不出多餘的話來,覺得他總有很重的心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