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貓子

  睡覺的時候,沒有搭撮羅子,衛淮看著三人只是將清理空地的那些枝葉在篝火邊鋪開,然後打開狍皮被,脫了蘇恩就鑽進皮桶裡邊,很快就起了鼾聲。

  三條獵狗在一旁的雪窩裡盤臥下來,不時甩甩尾巴,拍打得積雪和枝葉唰唰作響,它們充當著最好的哨兵。

  這冰天雪地的,就憑藉一床感覺並不太厚實的狍皮被就敢脫衣服睡覺,難道不怕冷嗎?這可不是在撮羅子裡面。

  衛淮看得一陣心驚。

  他可不敢這麼做,拖了枝葉在篝火邊鋪墊好,展開狍皮被,和衣鑽進皮桶,也學著他們的樣子,將皮桶的皮繩繫上,縮在裡面瑟瑟發抖,偏偏身體酸疼得想動一下,都得咬著牙幫使勁才行。

  這不是他第一次在冰天雪地里過夜,上一次在熊倉子裡呆了一晚,純粹是人身體累得不行了,精神也緊繃到了極點,有大樹防護,空間也小,溫度起來得很快,在火堆邊蜷縮著,很快就睡著。

  現在卻是不行,大概是心裡安定,在山林里過夜,衛淮第一次有了那種新奇又陌生的感覺,怎麼也睡不著。

  銀裝素裹一片蒼茫的北境,在夜裡的月光下,清亮如白晝。

  林間不時傳來的聲響,都能讓他警惕地從皮桶里鑽出腦袋看看,究竟是不是野物靠近,想著會不會有狼、熊這一類的野獸突然竄出來。

  聽說還有身長兩米多,一巴掌就能將馬給拍翻的被稱作大爪子的東北虎,和各種奇奇怪怪的山牲。

  結果,除了幾匹鄂倫春馬刨雪吃草的踢蹬聲和偶爾的響鼻,什麼都沒有看到,倒是皮桶里很快變得暖和起來。

  他才發現,用這狍子皮做成的皮桶,簡直是在雪夜山林過夜的神物。

  突然,他耳邊傳來很有節奏的噗噗噗的聲音,就像是有人在身後賣力地搖著一把巨大的紙扇。

  就在衛淮左右張望,從哪裡發出來的聲響時,三條獵狗突然蹭地一下子站起來,四匹矮馬也接連打了響鼻,噔噔噔地提放著蹄子,顯得有些躁動。

  見幾條獵狗似乎是在朝上方張望,衛淮也朝著上面看去。

  只見一個巨大的黑影從頭上一閃而過,衛淮下意識地脖子一縮,接著翻身坐了起來,看清楚那竟然是一隻翅膀展開得有兩米多的大鳥。

  他毫不懷疑,就以這大鳥的體型,一爪子落在自己身上,估計跟被捅上幾刀沒什麼區別。

  好在,這隻大鳥並沒有像衛淮所想的那樣朝著自己襲來,而是迎著月亮,飛向高處,很快不見了蹤影。

  孟振邦也非常警覺,覺察到獵狗和馬匹的躁動時,立馬從皮桶里鑽了出來,赤著上半身,抓起放在旁邊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

  「叔啊,這是啥玩意兒,咋這麼大啊?」

  衛淮心有餘悸地問。

  看到大鳥遠去,孟振邦將槍放下,重又鑽回皮桶里:「就是只夜貓子,以前一個漢人知青跟我說,學名叫雕鴞,能長這麼大,少說也有二三十來年,比你們年紀還大,應該是這一片山林的棍兒,我們上次來的時候也看到過,沒事兒,它不傷人。」

  棍是啥意思?

  來到東北一段時間的衛淮,知道這在東北話里是最厲害、最霸道的意思。

  孟振邦的意思是說,這隻夜貓子,是這片山嶺的霸主。

  夜貓子,就是貓頭鷹。

  衛淮是見過的,晚上的叫聲賊難聽,還瘮人,但就以他所知道的貓頭鷹,覺得跟現在看到的這隻大鳥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有孟振邦撐場子,他的擔心又變成了好奇:「叔啊,這麼大,咋不把它打下來呢?」

  孟振邦甩甩腦袋:「打它幹啥,這山裡的東西,可不是啥都能打的,按你們漢族跑山人的說法,打了夜貓子,那是要倒霉的……不能打。」

  聽孟振邦這麼說,衛淮也就沒有再說話。

  大概是知道衛淮不適應住在荒野里,孟振邦安慰道:「你就安心地睡吧,真有什麼東西來了,有獵狗會出聲,再說了,還有我們仨,沒啥好怕的。」

  「好!」

  衛淮應了一聲,再次縮回皮桶,系上皮帶。

  細細一想,真覺得自己有些杞人憂天,也就深呼吸幾口氣,讓自己放輕鬆些,不知不覺中,漸漸睡去。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衛淮被身旁傳來的嘭嘭聲中醒來,他鑽出皮桶,見孟振邦他們三人在起床,那聲音是他們抖自己蘇恩上的冰雪發出的。

  那麼冷的衣物,他們像是沒感覺一樣,直接往身上穿,連哆嗦都沒有。

  衛淮估計,是他們常年在這有半年是冰雪的北境生活,習慣了。

  他也想趕緊起來,卻發現這一覺過後,身體的酸痛比昨天更甚,甚至都有些不聽使喚。

  但他可沒忘記自己的保證,不拖後腿的,強行咬著牙從皮桶里鑽出來,使勁地活動著自己的身體:「我來做早飯!」

  「不用做了,天剛亮的時候,是不少夜裡出來尋食的野物回窩睡覺的時候,也是一些白天尋食的野物開始找食的時候,這個時間最容易看到野物,我們得抓緊時間出去。」

  孟川說這話的時候,從鹿皮包里拿出一個小布袋拋給衛淮:「你們前幾天打到的青皮子,我額尼阿做了一些肉乾,吃點這個墊一下。」

  衛淮接住布袋,看到裡面有小半袋切成條的肉乾,但看樣子,並沒有經過炒制,而是在篝火邊烤出來的,有著一股子濃重的煙燻味。

  他拈了一根塞在嘴裡,感覺很是干硬,鹽巴也放得有點重,倒是沒有什麼腥氣,反而覺得有些干香,最讓衛淮滿意的是,這是全熟的。

  他也就拿了三根,剩下的還給孟川,孟川將東西給孟振邦和孟壽安也分了一點,四人穿戴整齊,沒有再騎馬,只是將馬匹換了個草多點的地方放長繩子拴著,孟振邦就領頭朝著山林里鑽。

  「矮馬就這麼拴著沒事?」衛淮有些不放心地問。

  在一旁的孟壽安搖搖頭:「放心,就讓它們在這待著找點草吃,領著去打獵,動靜大,不方便,一般的野物也不會輕易靠近,它們可是能跟野獸打鬥的,等需要追擊獵物的時候,再回來騎。」

  馬匹能跟野獸打鬥……

  又聽到一件奇聞。

  不過想想馬匹那一蹄子能將人大腿骨踢斷的能力,衛淮又覺得釋然了。

  他努力地跟上三人,艱難地跋涉著,走了一陣,身體活動開了,總算覺得身體的酸痛消散了許多,開始變得靈活。

  衛淮的心思,也跟著活泛起來。

  野豬在哪兒?

  狍子長啥樣?

  到底該怎麼狩獵?

  他全然不知,一片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