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支老槍

  安布倫也跟著女人們過來,在衛淮被饞著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的時候,她伸手拉著衛淮右手,默默地跟在旁邊,小手緊緊地拽著,不時昂著小臉看著衛淮。

  「我沒事兒!」

  衛淮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蛋。

  他被送回濃突汗的撮羅子,裡邊的篝火早已經熄滅,幾個女人從她們守著的篝火里分了些燃燒的柴火過來,又往裡面添補了一些木柴,很快,撮羅子裡的篝火熊熊燃燒起來。

  老人要給衛淮看傷,安布倫暫時被女人們領走,只是留著孟輝、孟明兩兄弟在這裡使喚。

  撮羅子的門關好後,衛淮脫了衣褲,趴在床上。

  老人打著手電在他被咬的各處看了一遍,長長舒了口氣,伸手在他屁股蛋上啪地拍了一下,弄得衛淮一臉古怪。

  這都好些年沒人動過他屁股了,也只是在小的時候被自家哪個前幾年沒能走出豬圈的媽老漢兒用巴掌打過,更多的時候招呼他屁股蛋的是竹條子。

  思緒微微的恍惚過後,他又微微笑了笑。

  只聽老人笑著說道:「沒事兒,好幾處都只是清淤,有兩三處破皮,最嚴重的就是小腿上挨的這一下,兩個牙齒眼,但不是很深,上點藥,我熬點藥湯給你喝下去,養上幾天就沒事兒了。」

  衛淮也有些意外,自己被咬了好幾下,居然只是點輕傷。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我穿的厚!」

  又是棉衣棉褲,又是軍大衣的。

  別的不說,單是大坡公社老徐給他新做的棉衣棉褲,本就是厚實的過冬衣物,再加上軍大衣……那些青皮子儘管牙齒尖銳,也不是那麼容易咬破。

  兩樣東西,給衛淮提供了極好的保護。

  那些清淤和兩三處破皮,更多的是被青皮子咬下來的時候,在強大咬合力之下給擠出來的。

  至於小腿上的那傷口,純粹是軍大衣沒能遮住。

  可惜的是,那件質量極好的軍大衣,被撕破了不少地方,棉花外翻,弄得破破爛爛的,怕是得好好縫補一番才行。

  不出意外,老人用來給衛淮治傷的是馬糞包,在小腿傷口糊上馬糞包粉末,用塊布給纏上。

  另外,他還讓孟輝去他的撮羅子裡拿來一瓶跌打酒,將手在篝火邊烤燙以後,倒出一些在手心搓上幾下,然後按在衛淮那些清淤的地方使勁地揉。

  幾處清淤揉過之後,他讓衛淮趕緊把衣服穿起來。

  隨後,他又將跌打酒瓶子遞給衛淮:「幫我把腰也擦擦!」

  衛淮接過跌打酒,也學著老人的樣子,雙手在火上烘烤,感覺手心燙得受不了了,才倒出跌打酒在手心揉一下,正準備按到老人的腰上揉的時候,忽然一下子愣住。

  老人掀起蘇恩,拉開衣物露出的後背上,靠近臀部的位置有好幾條猙獰的痕跡,一看就知道是被重傷後癒合留下的。

  他將手上沾染的藥酒按在老人身上揉著的時候,問:「大爺,你身上這傷……」

  「腰往後到屁股上的的那些傷,是大炮卵子傷的。大炮卵子也就是公的野豬。

  為啥叫大炮卵子,你看它屁股下邊,鼓鼓囊囊的兩大團,說的就是那個,種豬總見過吧?跟那差不多,那傢伙,比拳頭還大。

  那是我年輕時候跟族人打圍,遇到的一隻在山裡遊蕩的孤豬,得有四百來斤。

  成年的公豬都會離開野豬群,四處遊蕩,成為孤豬,到了發情的時節,又會尋著別的豬群合併進去。

  當時我用的,還是毛子那邊過來的安達帶來的水連珠槍,安達,就是做買賣的人,來山里尋著我們遷移的路線,帶來貨物,交換我們手中的藥材、皮毛。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一直用的是連珠槍,加上上面的刺刀,有能有我個子那麼高,很好用的槍,能壓五發子彈,嗯,準確的說是四發子彈,要壓進第五發,最上面的那一發必須推入彈膛。

  那時候這種槍很多,大多是毛子淘汰下來的,我用兩張紫貂皮換的,後來國幣三十元就能買到一支,但子彈也不便宜,一發就得花國幣三毛五分錢。」

  老人說這事兒的時候,一臉緬懷的樣子。

  衛淮沒有打擾他,使勁地幫忙揉搓著他的後腰。

  老人長長嘆了口氣,接著說:「那支槍跟了我好些年,開槍的時候,槍聲就像水珠落在盤子裡,是真好聽,威力也是真的大,只要打准了,就沒有它打不死的山牲。

  壞就壞在,這槍比較重,得有八九斤的樣子,沒辦法長時間端槍,得要很大的手勁才行。更麻煩的是,槍太長了,不太方便在穿山。

  我那次差點被野豬給弄死。

  那時候,安達很長時間沒來營地了,子彈缺乏,出獵的時候,一個人只分到三顆子彈,打了兩天了,槍里只剩下一發子彈,那隻孤豬被五條獵狗圈住的時候,我那一槍沒能打中要害,把它當場打死,孤豬發狂從獵狗群中掙脫出來,就朝我衝來。

  我本來寄希望在獵狗身上,看它們能不能圈住,也希望族人能開第二槍打死它,結果,獵狗沒能圈住它,族人的那一槍也沒打中,我就只能跑。

  沒跑多遠,剛碰到棵樹準備往上爬,大炮卵子就追到屁股後邊了,被他撅得,整個人都飛了起來,雲裡霧裡翻了兩圈落地,還沒爬起來,屁股上又被它挑了幾下,槍也被干廢。

  幸好族人開了第三槍,打中它腦袋,才把我救下來。

  那一次,我休養了大半年才能下地走路。

  至於背上的傷,是鞭子抽的……」

  「背上還有……鞭子抽的?」

  衛淮將他的衣服掀得更高一些,看到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傷痕,密密麻麻地布滿老人大半的脊背:「這是咋回事?」

  「是那些小龜子乾的,它們來到東北,到處派人到在山裡的鄂倫春族、鄂溫克族、達斡爾族的烏力楞裡邊來,逼著我們去集訓,為他們所用,去毛子那邊探查啥的。

  這些傷,就是我逃跑的時候被逮到給吊起來打的。」

  老人說到這事兒,哪怕過了快三十年了,心裡依然憤懣無比:「那就是一群徹頭徹尾,毫無人性的畜牲。」

  這些事兒,衛淮雖然沒機會參加,但也聽老輩人說了不少,一樁樁,一件件,簡直喪心病狂,他也跟著罵了一句:「禽獸不如。」

  「我也算報了仇了,後來找著機會,幹掉過好幾個小龜子……他們的屍骨,只配當草木的養料,野獸的糞便。」

  老人又咧嘴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