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尋雲略蹙了蹙眉,先不去理會逐雨,反對我施禮開了口:「逐雨就是這個急驚風一樣的性子,還請王妃見諒。Google搜索」

  我淡淡一笑:「不妨事的,姑娘不必在意。」

  說話間,逐雨已急匆匆的進了門,尋雲迎上前去,話語中微帶責備:「這是怎麼了,即便殿下回來,也不必急成這樣,在王妃面前大呼小叫的像什麼樣子?」

  逐雨胡亂的對我行了個禮,心神卻全不在其中,她的聲音,聽來都有些張皇失措的意味了:「剛才秦總管差人來說,北胡來犯,皇上命殿下前往漠北平亂,明日便要率軍出發了!」

  尋雲面色一變,倏然站了起來,再顧不得禮數,與逐雨一道匆匆對我福了一福便退了下去。

  我心內亦是疑惑,想了片刻,對疏影道:「你留在這裡,我過傾天居看看。」

  雖然只是猜測,可我總是覺得這次的事情非比尋常,縱然軍情緊急,可朝中並非無人可用,而南承曜如今正稱病閒居於府,這平亂的差使無論怎麼想,也是不該會落到他身上的。

  縱然心底並未完全對昨夜種種釋然,但我自懂得該如何取捨得失,向來不會在不恰當的時間裡對不恰當的事情揪住不放。

  雖則情意未有,卻註定唇齒相依,唇亡,齒寒。

  我既嫁入三王府,無論前路如何,再與他脫不了干係,更不可能抽身事外,既然如此,是福總好過是禍,即便真的是禍,也要儘早,防患於未然。

  一路行至傾天居,由於這段時間整日出入為南承曜換藥的緣故,守衛大概是得了他的首肯,從來都是依著我的性情,只恭敬的行禮,並不通報。

  於是我一路暢通無阻的行至主殿,卻聽得逐雨嬌俏的嗓音雖是嗔怪,卻隱隱含憂:「說什麼聖命難為,旁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麼?公子是什麼樣的人,但凡是你不想做的事情,又有誰能勉強得了?若你真是不願意去那漠北,必能尋個絕好的說辭去與皇上推脫了,如今卻說什麼聖命難為,逐雨可不信。」

  「逐雨,殿下剛回府上,你就擾得他不得安寧。」尋雲清持的聲音里亦是帶著淡淡的焦慮。

  逐雨沒有理會她,依舊對著南承曜開口道:「公子決意要去,逐雨自然阻攔不得,只求公子帶了逐雨一塊,逐雨可以女伴男裝混入軍中做一名不起眼的小卒,絕不會叫人發現給公子添麻煩的。這一路上,公子也有個人可以知暖知熱的——你的傷還沒好全呢!」

  南承曜大笑起來:「雖然逐雨扮做小卒的樣子倒是讓我有幾分期待,不過漠北邊僻悽苦,我可不捨得讓你去受這個罪。」

  逐雨急急道:「只要能跟著公子,就沒什麼可以算做是苦的……」

  她的話沒說完,便被南承曜淡淡帶笑的聲音打斷:「既然你也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何不安心留在府中等我得勝歸來,到時候本王必然多向皇上要幾緞上好的蘇繡給你可好?」

  他雖是笑著,語氣清淡,卻已經帶上幾分不欲再說的意味。

  逐雨撇撇嘴,終究無法拂他的意,悶聲不響的不再多說什麼。

  南承曜見了她這樣子,不禁又笑起來:「你又不懂醫理,跟去又能如何?」

  逐雨半是賭氣半是憂心,依舊一聲不吭。

  我本就不欲再繼續這個樣子聽下去,恰尋了這個機會,暗自平穩了下自己的情緒,方微微笑著推門進去:「殿下的傷已經不打緊了,即便不是這樣,非得有人跟去照料,那也該我去,不是嗎?」

  尋雲和逐雨見我進來,忙上前行禮,而南承曜懶懶倚在貴妃椅上,絲毫不見訝異的微笑道:「王妃怎麼來了?」

  我很好的壓下驟見他時心中不合時宜湧起的淺淺尖銳,依舊溫言微笑:「殿下明日便要出征,我自當過來看看。皇上一早便召了殿下入宮,為的可是此事?」

  他微微點了下頭。

  我垂眸尋思片刻,還是語音平靜的問出了心中所想:「殿下既稱病靜養,朝中也並非無人,為何皇上還是欽點了殿下出征平亂?」

  他勾起唇角,眼中卻是冷淡如常:「因為有人已經按捺不住了。」

  我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殿下的意思是,太子?」

  南承曜眼中略帶讚許神色,尚未開口,便看到秦安匆匆從門外進來,於是止住話語,只靜靜的等他回報。

  秦安看了我一眼,再看南承曜,得他微微頷首首肯,方才開口道:「殿下的猜測並沒有錯,雖然不知道太子那邊究竟是怎麼說動皇上的,但從剛才傳回的消息看,確是東宮無疑。」

  南承曜*的點了點頭,笑得異常疏離冷漠:「原本就不必他費心遊說。」

  我靜靜看了他片刻,開口問道:「殿下既然知道此行有異,何不尋個藉口推脫了?」

  他笑著搖頭:「推脫?我求之不得。現如今我怕的不是他動,而是,他不動。」

  我低頭思索片刻,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現如今天下安定,而皇上聖體卻日益衰弱,若是太子仁孝,安分循矩,素無過失,那麼極有可能直至聖上駕崩,都能安穩高據東宮的明黃寶座。

  而若要東宮易主,非重罪不能行。暫且不論虛實,單憑要落下這重罪的影,若東宮那邊沒有任何動作,即便三王府再懂得相時而動捕風捉影,也猶如無米之炊,絕無可能。

  也因此,他說,不怕太子動,就怕,他不動。

  心念微轉,我微覺有些寒意,面上卻是異常冷靜的問道:「所以,殿下便逼他動。中秋那夜夜闖東宮,為的就是要讓太子驚懼疑心,亂了按兵不動的陣腳,此番受傷,大約也是殿下早就計劃好了的吧。」

  他*的笑了:「現如今,這普天之下,除非我容許,就沒有人能傷得了我。」

  冷月微光一樣的眉眼間,帶著疏冷寒漠,和隱隱傲然。

  我不再言語,視線緩緩移到他腰際將愈的傷處,這個位置的傷,無傷根本,卻是能做出血流如注兇險萬狀的樣子。這個位置的傷,最是痛極,若稍有偏差,即便只是一寸,也會即刻致命。

  我曾以為他是靠著運氣,堪堪避過這一劫的。

  卻不想,這一切,竟是刻意而為。

  他對自己都那麼狠,對旁人還有什麼不捨得?

  我不知道該說他太過自信,還是太過瘋狂,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去賭這天下。

  這樣深的心機,這樣狠的手段,卻偏偏藏在,這樣一張翩然如玉的面容之下,這世間,可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的?

  見我沉默,他亦是不開口,只淡淡看著我,滿室靜然。

  我暗自做了幾個深呼吸,調整過自己的情緒,重新輕言,語音溫婉安靜:「殿下此行,必多坎坷,願殿下保重自己,切不可輕易冒險。」

  他笑了笑,眼光裡帶著*的冷,落到了腰間的傷上:「王妃放心,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我這條命,在得償所願以前,還沒有誰,有本事拿走——即便是天,也不行。」

  停了很久,我才斂回自己的心神,強自擇言開口道:「殿下才智過人,思慮周密,此番征戰必能全勝而返——」

  話語說到這裡,卻不由得頓下聲音。

  我微垂羽睫,暗自深深吸氣,再抬眼,雖然面上微笑平靜一如往昔,可那一聲「清兒」的自稱,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我只對著南承曜儀容優雅的福下身去,唇邊帶著無可挑剔的微笑輕道:「臣妾必每日誦禱,等待殿下凱旋。」

  他落了笑,眼光淡淡看來,不過片刻之後,重又笑起,依舊是,天高雲淡的涼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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