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回

  青荇在庭院中央,早早的焚好了香,見我們出來,興沖沖的笑道:「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好不好?清小姐要用哪把箏,青荇這就去抬去。記住本站域名」

  瀲神色淡靜,提不起多大興致的樣子,青荇本也不見得有多想聽我彈箏,會這樣說,多半是為了他,可是如今見他這樣,不由得也是一楞。

  我微微笑了下,對青荇道:「去吧,我們在這裡等著,就用你家少爺親手做的那把紫檀木箏吧。」

  青荇眨巴著眼睛去看瀲的臉色,瀲卻只是極其緩慢的轉眸看我,眸光深靜而複雜,終究只是別開眼睛點了下頭,什麼話也沒說。

  青荇將箏搬到亭中的時候,面色上是帶了幾分小心翼翼的神色的,他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卻能察覺出氣氛有些不對了。

  我對著他安撫的笑了一笑,然後走到箏前坐下,素指微抬,劃出《將軍令》雄渾的音符。

  瀲卻沒有動,不帶任何情緒的開口:「既然要彈,就換做《思歸》。」

  我抬眼望去,他卻並沒有看我,逆著光,微垂著眼睫,表情看不真切。

  我在心底長長一嘆,轉了手腕,反指撥弦,一曲《思歸》,便自我指尖,綿延傾瀉。

  「鐺」的一聲,是他的「湛盧」出鞘,劍光閃處,蛟若驚龍。

  「九重天,意遲遲,手寄七弦桐,揮劍倚天高。四海平,六合收,獨醉笑沙場,杯酒酹長空……」

  依舊是那一套鳳翔劍勢,劍意與琴心,依舊配合得天衣無縫。

  箏撫到盡處,如天涯霜雪,寂寞無痕。

  劍舞到極致,如斯人永隔,思意更濃。

  「湛盧」的最後一招劍鋒凝定,我指下一曲《思歸》恰盡,相視的時分,他深深看我,帶著淺淡的悲哀,於是我本欲帶起的微笑,終究是默然淡去。

  「啪啪啪」的掌聲響起,我轉頭去看,一身華服的天戀公主唇邊帶著安然深靜的優雅微笑,正向我們緩緩行來。

  她的身後,跟了一個花白鬍子的威儀老者,同樣一身華服,眼神銳利如鷹。

  瀲很快的收了劍,神色如常的迎上前去:「公主和丞相怎麼過來了,父皇的身體怎麼樣了?」

  天戀公主對著他一笑開口:「父皇的身體是老毛病了,一時也急不來,如今大戰在即,所以父皇可看不慣我們閒著圍在他身邊,囑我和丞相到前線來看看呢。」

  她一面說著,一面將目光轉向了我:「姐姐的箏彈得可真好,從前駙馬總是和我說,他的二姐,哦,也就是當今的南朝皇后,一手秦箏彈得天上人間難求,不知比姐姐彈得如何?」

  我尚未開口,瀲已經笑道:「我二姐的秦箏彈得是無人可比的,義姐雖然隱於世外清心潛修了一段時間,但在我看來,還是遠遠不及二姐的。天戀,等咱們把二姐接回來了,讓她彈給你聽你便知道了。」

  前來齊越之前,瀲是知道我在身份上的顧慮的,於是只告訴眾人我是慕容家的義女,因為身世複雜所以一直隱於世人,而由於身體積弱自幼便送往邪醫谷修養,每年不過回府探望幾次,因此得以躲過慕容家的滅門之災。

  我曾好笑的問道:「身世複雜?究竟要複雜到什麼樣的程度才需要隱於世人?這樣的話,騙誰呢?」

  他卻只是笑了一笑,眼中有著淡然的篤定:「我只說我自記事起便有這麼一個義姐,至於是什麼樣的複雜身世,父母親從來不說,也不許我們問,不會有人敢置疑的。你也不用怕咱倆太過親近了露出端倪,滅門之下,誰都會對僅有的親人看重珍惜,所以當初我要到邪醫谷接你的時候,天戀一句話都沒多說,還催我儘快啟程呢。」

  見我沒有說話,他又接著道:「縱然猜疑或許免不了,但他們是拿不到真憑實據的,誰能想得到你此刻沒有深居紫荊宮鳳藻殿反倒是在我身邊呢?再說了,我既然敢帶你回齊越,必然是有萬全把握可以保你沒事的,這萬全把握裡面,也包括了,你的真正身份被知曉後該怎麼應對。其實我是並不怕的,即便是他們知道了,整個齊越如今也不會有人敢傷,或者說能傷你一分一毫。我只是因為你顧忌,不想你為難,也是希望萬無一失才會這麼說,但是你相信我,如今的我,已經有能力護你周全,絕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我收回思緒,微微笑了下,坦然平靜的迎向天戀公主,我能感覺到她身後那個老者正目光犀利的盯著我看,可我唇邊的微笑如儀,並沒有半分破綻。

  瀲陪著天戀公主和齊越丞相去軍營閱視去了,囑青荇送我回房。

  剛一到房中,漓珂便將煎好的藥遞了過來:「姑娘趁熱喝吧。」

  我接過,看著她輕聲開口:「漓珂,你準備一下,我們儘快離開齊越。」

  她半句話都不多問,直截了當的點頭:「本就沒多少東西要收拾,姑娘想走,隨時都可以。」

  「宜早不宜遲,就今夜吧,等天黑了我們便走。」我點了點頭,略一凝神,重又開口道:「或許我們走得不會太容易,我記得從前漓陌姑娘用過一種名為『攝魂粉』的藥,可以很快使人失去知覺,如今你身上有沒有?」

  漓珂點頭。

  我想了片刻,再度開口道:「我還需要一種可以讓人立刻致死的毒藥,便於攜帶,服之斃命。」

  漓珂從懷中瓷瓶里取出一粒朱紅的藥丸遞了給我,遲疑片刻後還是問道:「姑娘要用在什麼人身上,交給漓珂處理吧。」

  我搖了搖頭:「我只是備著以防萬一。」

  她看我片刻又問:「我能問問姑娘出了什麼事情了嗎,這樣漓珂也好提前做些準備。」

  「南朝和齊越的戰事已經不可避免,而我的身份特殊,留在這裡或許會給某些人可乘之機,所以我們必須儘快離開。」我淡淡道。

  如今的瀲,有了妻兒,有了新的責任與承諾,或許此生都不能再隨心所欲的生活。然而,能夠與深愛他的妻子一起,相敬如賓互相扶持著過完日後的生活,或許也是一種幸福。

  其實我是明白的,也明白渺小如我,以微不足道的一己之力不可能改變什麼,更遑論平息這場戰爭,只是,沒有親眼所見,沒有試過,我終究還是放不下。

  我想起了天戀公主與齊越丞相看我的眼光,對我的身份,他們或許並不是一無所覺,雖然我相信瀲的話,這幾日相處下來,我也能感覺得出他排兵處事的沉穩老練以及在齊越軍民心中的分量,他說他有能力護我周全,並不是信口雌黃,我相信。

  然而,終究是不願意讓他為難,也不願意讓自己陷入兩難。

  「姑娘是想自己服這毒藥嗎?」漓珂想明白過後,大驚失色,一迭連聲的苦勸道:「請姑娘千萬珍惜自己,不要辜負了公子的苦心,請姑娘記著答應過公子的診金!」

  我握住她的手,對她安撫性的微笑道:「你放心,我說了只是備做萬一,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用的。我不會輕賤自己的性命,可也不想自己成了要挾旁人的工具。」

  漓珂沉默了一瞬,然後堅定看我:「姑娘不需要用這藥,漓珂一定會帶姑娘安然離開齊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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