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回

  疏影用了「畏罪自盡」四個字,而不是「暴毖」,或者「離奇死亡」,我一直揪著的心,終於慢慢的放了下來,雖然並沒有,也不可能完全落定。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我看著疏影傷心欲絕的樣子,卻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能有,只能陪著她默默流淚。

  起身出了荷風軒想要去找南承曜,他卻並不在府中,尋雲靜靜的看了我良久,方才一字一句開了口:「殿下出府去了,臨行前交代,如果王妃過來,就請王妃回去等著,什麼也不要做——其實尋雲以為,王妃是什麼也用不著擔心的,因為即便是天塌下來,也有殿下幫你頂著,尋雲只求王妃能夠體諒,殿下也是人,他也會疼,也會累的。」

  這是她第一次,直視我的眼睛和我說話,沒有了以往低眉斂容的恭順。

  我閉了閉眼,沒有說話。

  那天夜裡,在歸墨閣偏殿,南承曜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我不是不懂,他或許是愛我的。

  可是,這樣的愛,我已經無力再去面對。

  我想我永遠也學不來他的心狠無情,對人對己。

  或許我能夠明白,甚至試著去理解,卻沒有辦法心無芥蒂的接受,當一切沒有發生過。

  就像是,他可以眼睜睜的看著曾經的我,從他眼前縱身跳下,而我卻無論如何不能看著瀲被問斬一樣。

  那一段曾經,並不是我不記得,就不存在的。

  就如同,以愛為名,並不是所有的傷害就會被抹殺一樣。

  我不知道自己還會遇到什麼,也不知道他還會怎麼做,我並沒有他想像當中那樣堅強。

  我已經太累了,而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並不是有愛就可以的。

  回到荷風軒,或許是見我面色不太好,疏影強自忍住哭泣,反過來勸我道:「小姐,你不要傷心了,瀲少爺最心疼小姐了,他如果知道,不會願意看到你這個樣子的,疏影服侍你躺一躺好不好?你不為了自己打算,也要想想肚子裡的孩子啊!」

  我伸出手臂抱住她,我的疏影,總是全心全意的給我溫暖的疏影,可是我卻沒有辦法告訴她實情,至少現在不行,在瀲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之前,我根本就不敢去冒任何一絲的風險。

  等在荷風軒內,不是不心焦的,然而我想起了南承曜的話,並不敢有任何動作。

  一直到夜深了,我才再見到他,他的眉心棲著一抹疲倦,手中拿了一頂斗篷。

  這個時辰,除了疏影死活不肯離開我房間以外,下人們都已經睡下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忽而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或許太急了,強自定了定神,開口對疏影說道:「疏影,你先下去睡吧,我有話想要和殿下說。」

  或許是親眼看見南承曜衝進火場去救我的緣故,她聽我這樣一說,又轉眼看了看南承曜,乖巧的點頭出去了,幫我們帶上了門。

  「殿下……」

  我剛開口,便被他的動作止住了聲音,他伸手將斗篷披到我身上,親手替我系好,出口的話語卻是極淡:「慕容瀲不會聽我的安排,所以我來接你一起去。」

  我一直懸著的心,到了此時,才終於安定。

  我看著他眼底淡淡的青色,卻終究只是微垂羽睫,輕聲開口:「謝殿下。」

  他沒有做聲,只是深深看我,半晌,唇邊勾出一個淡淡的弧度,似是自嘲又似蒼涼,聲音卻淡漠得不帶任何一絲多餘的情緒。

  「不用,是我自己願意。」他說。

  不等我有任何反應,他已經轉身大步向門外走去,我看著他的背影,壓抑下自己種種複雜心緒,跟上了他的腳步。

  他在庭院中站住,將手伸給了我,我暗暗做了個深呼吸,把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心。

  他微一用力,將我帶到懷中,輕托住我的腰,開口:「閉上眼睛,不要怕。」

  其實我並不怕,瀲曾經這樣帶我出府過,然而仍舊依言輕輕閉上了眼,只聽得到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

  待到他喚我睜眼的時候,我們已經身處在了一個狹小昏暗的房間當中,我一眼便看到了塌上躺著的瀲,什麼也顧不得了,立時奔了過去。

  自他去了南疆,這是我第一次見他。

  他瘦了很多,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昔日明朗俊逸的面容上面,少了幾分柔和與意氣風發,多了許多稜角分明的冷厲與疲憊。

  我忍不住伸手,心疼的撫上他消瘦的面頰,雖然已經漸漸回溫,但那依舊異於常人的冰冷,卻仍是讓我的心止不住的輕顫了下。

  從此以後,這個世間,將再也沒有慕容瀲的存在。

  屋內並沒有其他人,我坐在塌邊等瀲甦醒,而南承曜靜靜的站在我身後,不發一言。

  當沉睡中的瀲慢慢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握著他的手,幾乎是連呼吸都摒著了。

  「彼岸生香」,我雖然聽蘇修緬說過它的藥效,卻從未見過,更是第一次使用。

  用在自己至親之人的身上,我沒有辦法不懸著心。

  他眸中渙散的光影慢慢聚攏了起來,我在他眼裡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他定定看著我,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表情有些怔然。

  我深吸了一口氣,止住不斷上涌的淚意,放柔了聲音,對他開口道:「你覺得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舒展一下身體試試——」

  我的話沒有能夠說完,他忽然起身一把摟住了我,然而畢竟因為藥力剛過的緣故,他方才的動作又太急,一時無力,重又重重的跌回了到塌間,而我也被他的手臂帶著,整個人倒在了他身上。

  他沒有放開我,反倒是加大了臂上的力道,緊緊的摟住了我,聲音里聽來,竟然含著一絲緊繃和顫抖:「二姐,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他摟著我的手臂是那樣的緊,緊到甚至讓我感覺到微微的疼,我閉上眼,無聲嘆息。

  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卻忽然聽到身後南承曜的聲音冷淡傳來,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你覺得可能嗎?」

  我感覺到,瀲的身體,在那一刻,驟然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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