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崩壞的十一界(完)

  看到謝汐吃得香甜,江斜比誰都舒坦。

  這六年他滿心都是回來報復謝汐,奪走他苦心經營的成裕,讓他嘗到失去的痛苦。

  可是成功後,江斜心中沒體會到丁點喜悅。謝汐使勁渾身解數來討好他,也讓江斜更加感到屈辱。

  去國外的這一個月,眼看著江葒康復,江斜也逐漸冷靜下來了。

  再回來看到憔悴的謝汐,他才恍然驚醒——

  報復謝汐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從頭到尾都只有謝汐。

  哪怕被欺騙,哪怕被侮辱,哪怕被明確拒絕了,他也不希望謝汐受丁點傷害。

  失去成裕對謝汐無疑是巨大的打擊,他一聲不響離開了一個月,謝汐再怎麼堅韌的心智也會挺不住。

  有多少人因為破產而從高樓一躍而下,有多少人因為從巔峰摔落而一蹶不振,又有多少人因為事業的覆滅而放棄人生。

  毫無疑問謝汐是堅強的,可再怎麼堅強的人也有不可忽視的軟肋。

  江斜走的這一個月,肯定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心理負擔。

  他眼看著希望一點點渺茫,無數的負面情緒湧上來,心理上難免不出問題。

  江斜正是想到了這些,並且越想越多,越想越怕,白空間才會被觸動。

  眼看著謝汐食欲不振,輾轉失眠,江斜幾次都想說把成裕還給他。

  ——什麼報復什麼欺騙都無所謂了,他只希望他好好的。

  但是心理醫生給了他更加客觀的建議。

  面對謝汐這種情況,江斜去諮詢了知名的心理學專家,希望能得到妥善的方案。

  心理醫生很明確地指出,單純地將成裕給他,只會將他推向更深的深淵,此後一生都將萬劫不復。

  將生存的意義定在虛妄的利益上,是很難得到幸福的。

  這一次是江斜拿走了成裕,下一次又會是誰?

  再有一次類似的經歷,謝汐絕對會撐不住。

  他最根本的問題並不是失去了成裕,而是一直以來都有著厭世的情結。

  童年的經歷讓他孤僻冷漠,原生家庭的殘酷讓他不相信感情,在商場上摸爬滾打是他唯一的人生目標。

  而這目標顯然是不健康的,一旦失去就會面臨全盤崩塌的悲劇。

  心理醫生的建議是,帶領謝汐感受新的生活,多看看不同的風景,多體會不同的快樂,重新找到健康積極更加快樂的生存動機。

  這樣才會真正擺脫桎梏,重獲新生。

  於是江斜帶著謝汐來爬山了。

  當然這些謝汐全都不知道,可即便不知道他也能體會到江斜的心意。

  他裝作厭世的目的也達成了。

  江斜主動去找心理醫生,主動去了解這種心理狀態,甚至還根據方案開始「治療」謝汐。

  這是相互的,給謝汐尋找生存動機,也是在為江斜尋找。

  他們都需要去看看不同的風景,都需要找到生存的新意義。

  謝汐一口氣吃了兩個小籠包,要吃第三個時,江斜制止道:「可以了。」

  謝汐眨眨眼:沒吃飽。

  江斜看到他眼中的光彩,心中鬆口氣,但卻堅持道:「你餓了太久,一次性吃太多不行。」

  這么小的籠包,正常成年人能吃兩籠十二個好嘛,他才吃了兩個!零頭而已!

  「江醫生」很嚴格了:「可以多喝點粥,好消化。」

  謝汐:「……」完了,他還沒機會偷吃,吃這麼點還讓他爬到山頂,他要餓死了!

  好在江斜是有主張的,並沒有餓著他,走了一會覺得他差不多消食又給他吃了一頓。

  這種少食多餐對於謝汐目前的狀態是極好的,江斜也不知道從哪兒弄到這樣好的保溫盒,全程都保持這熱度,一點沒涼。

  謝汐在江斜這蟹黃小籠包的「勾引」下,不知不覺走到了山頂。

  真的不累,路程基本都是平路,走一會兒休息一會兒,別說謝汐本來就身體健康了,即便真的瘦骨嶙峋也不妨礙。

  反倒因為吃了飯,運動後,身體血液循環起來,更有精神了。

  江斜伸出手道:「來這邊,這裡沒人。」

  他早就找人安排了,這個角落的看日出雖然不是最佳的,但卻是最清淨的。

  謝汐握住他手,上了最後幾個台階。

  他們時間掐得剛好,兩人一起站到山頂後,看到了從海里慢慢露出頭的太陽。

  初升的朝陽和將要落下的夕陽很像,都是紅彤彤的,都是霞光漫天的,都是將周圍一切全染紅的。

  可是又很不一樣。

  朝陽是在慢慢往上升,是在掙脫束縛的。

  當太陽從海邊騰地一聲鑽上來時,光芒像一條長長的綢帶,將深色的海和深色的天空牽在一起。

  這是耀眼的金色、透明的金色,更是無畏的金色,它勢必會照亮所有黑暗,勢必會將美麗的湛藍還給大海,將澄澈的淺藍還給天空,勢必會把一切光明和希望帶給這個世界。

  謝汐看怔住了。

  江斜握住了他的手,輕聲問:「好看嗎?」

  謝汐點點頭道:「好看。」

  朝陽的美和夕陽的美一樣壯麗。

  但一個是對生的渴求,一個是對死的沉淪。

  人活著,註定要像朝陽一樣,對生有著無限的渴望與追求。

  回去的時候,江斜說:「這一個月我在美國。」

  謝汐應了聲。

  江斜坦白道:「江葒的病有了突破,她終於康復了。」

  謝汐早知道了,還得做出驚訝的模樣:「太好了。」

  「是的,」江斜溫聲道,「人活著,總有無數的轉機。」

  把江葒的事說出來,也是在給謝汐信心。

  徘徊在鬼門關的人都有了新的希望,他們這些健健康康的人更不該厭棄人生。

  江斜繼續道:「她沒回國,待在病床上幾年,她現在只想到處走走看看。」

  謝汐唇角彎了彎:「挺好的。」

  江斜應道:「是的,只要多看看,就會發現還有很多樂趣。」

  謝汐笑容越發明朗:「的確如此。」

  這一次爬山成績斐然,謝汐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好多了。

  本著再接再厲的原則,周末江斜又帶著謝汐去爬另一座山。

  謝汐睡眼惺忪的:爬山可以,咱們能別這麼早出門嘛!困死啦!

  然而江醫生很有主張,帶著他去爬了稍微有點難度的山。

  謝汐假裝讓自己出了一身薄汗,吃得也更多了(這個不用裝),再次看到跳上雲端的日出後,他竟有些喜歡這活動了。

  爬山的時候不無聊,爬上山又能看到這樣的美景,更重要的是和心愛的人手牽手仰望新生,真的很開心。

  半個月後,江斜又要帶謝汐出門。

  謝汐問:「這次要去爬什麼山?」

  江斜笑道:「不用怕,這次不爬山,帶你去個地方。」

  謝汐好奇問:「去哪兒?」

  江斜賣關子道:「去了你就知道。」

  謝汐被吊起胃口,頗有興致地任他牽手上車。

  到了目的地,謝汐愣了愣。

  這是一家孤兒院,謝汐真的沒想到江斜會帶他來這裡。

  不過轉念他胸腔又全是暖流,在這個小世界的設定里,他是在孤兒院裡待過幾年的。

  雖然謝汐並沒有這方面的記憶,但想想也知道在這裡的生活與幸福相距甚遠。

  江斜留心著謝汐的情緒,說道:「你放心,這裡很好。」

  資助一家孤兒院其實是很麻煩的事,單純地給錢,只會激發成年人的貪慾,對孩子毫無益處。

  重點是投錢後的監管與落實。

  錢是進了別人的腰包,還是用到了孩子身上,這才是資助的關鍵。

  給了錢就不再過問,那樣的慈善只是在做樣子,讓每分錢都落在該落在的地方上,才是真正的慈善。

  顯然江斜是下大功夫了。

  他帶著謝汐走進孤兒院時,孩子們熱情的擁上來,對他的歡喜毫無不作偽。

  反倒是有些年長的看到了謝汐,滿臉警惕。

  江斜笑著介紹道:「這位是我的朋友。」

  他一開口,孩子們才對謝汐露出害羞又謹慎的笑容。

  謝汐愣愣地,雖然自己沒有在孤兒院的記憶,可他能夠想像——

  這個世界的謝汐見到這一幕,會是怎樣的心神激盪。

  江斜是在救贖他,全心全意地想要帶他走出泥沼,帶他見到新生。

  這一下午過得很快,回去時兩人聊了很多。

  江斜說:「最初是為了姐姐的病……」

  這是很多有錢人做慈善的動機——想為至親積福。

  「後來,」江斜輕聲道,「才發現付出是很有意義的。」

  擁有固然讓人滿足,可付出能得到的遠比獲取來得多。

  空洞的財富刺激著人的神經卻填不滿**,適當的付出反而能夠讓人獲得真正的滿足感。

  謝汐輕聲道:「謝謝。」

  毫無疑問,江斜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江斜看向他,視線落到了他的唇上。

  謝汐心頭一跳,臉頰竟不受控制地飄起了紅暈。

  他不怕耍流氓的江斜,卻怕這樣認真又謹慎的江斜。

  一個吻而已,卻好像被心跳聲填滿了整個空間。

  分開時,謝汐低聲道:「你不怕我又在騙你嗎?」

  江斜握著他手道:「怕。」

  謝汐看向他:「那你為什麼……」

  江斜輕嘆口氣道:「因為愛你。」

  謝汐知道答案,可還是如同被電流擊中般,體會到難以形容的感動。

  他直覺的澀意湧上鼻尖,湧上眼眶,涌到了睫毛上:「我這樣……你……」

  江斜握住他道:「慢慢來,你不懂的我教你。」

  謝汐輕聲道:「我比你大十一歲。」

  江斜道:「你卻只有七歲。」

  七歲時謝汐目睹了母親的自殺,從那之後他活著的意義就只是單純地活著。

  不擇手段、不顧一切、拼命地活著。

  這是最深的枷鎖,最無奈的牢籠。

  謝汐許久都說不出話,他沒有那些糟糕的經歷,卻仍舊被江斜的愛意給暖到心口滾燙。

  他的確是幸運的,遇到了這樣好的江斜。

  日子不經意間過去了小半年,謝汐的身體狀況已經完全恢復,瘦下去的肉也長了回來。

  江斜是鬆了口氣的,他認識到了不一樣的謝汐,更加真實的謝汐,也更加愛他了。

  謝汐過得很舒心,兩人徹底愛上了爬山這個活動。

  入冬後,江斜竟然還安排了行程。

  謝汐睜大眼問:「雪山?」

  江斜道:「去嗎?」

  謝汐興高采烈道:「去!」

  看過各式各樣的日出,雪山上的卻是頭一回。

  當然雪山日出還是得看天氣條件,不過江斜找人總結過規律,基本問題不大。

  實在不行他們還可以再來一次。

  爬山很有趣,兩個人在一起更加有趣。

  意外就在此時發生。

  即便提前檢查過,攀登雪山也還是有危險。

  大雪覆蓋的地面,實在是讓人防不勝防。

  當謝汐腳下踩空,直直落下去時,他立馬喚出了神鑒和素描筆……

  但不等他做什麼,江斜已經抱緊了他,和他一起翻滾下去。

  謝汐被江斜死死護著,胳膊手都動彈不得。

  一路滾下去,兩人被一顆樹給攔下。

  江斜腰撞在樹上,吃痛地悶哼一聲。

  謝汐急了:「還好嗎?」

  江斜同時開口:「你怎麼樣?」

  謝汐紅了眼眶,他知道江斜不會有事,他可以給他畫出無數藥,可還是心疼得不行,焦急道:「我能有什麼事?你把我護得那樣緊。」

  江斜道:「沒事就好。」

  謝汐顫聲道:「你別亂動,我打電話叫人。」

  江斜抬頭,看到了他撲簌簌滾落的眼淚。

  謝汐已經拿出手機,撥通了號碼。

  剛說完具體信息,他手就被江斜緊緊握住。

  江斜目光灼灼:「為什麼哭了。」

  謝汐反問他:「你不要命了嗎?」

  江斜又問:「你怕我死嗎?」

  謝汐眼淚流得更凶了:「怕,我很怕。」

  說完這句話,謝汐感覺到了一陣拉扯感。

  他離開了金牛座的世界。

  他轉頭,看到了睡在花園裡的金牛斜。

  結束了,這個小世界的光團也消失了。

  謝汐怔了怔,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誰在修復誰。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有聚會,提前發啦。

  說到做到,這不就搞定了暖暖的金牛斜,嘿嘿。

  明天見呀!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