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崩壞的神19

  這樣甜蜜的一生,這樣心滿意足的臨終時刻,江斜怎麼可能忘記?

  謝汐最後說的這句話,像一個美麗的咒語,束縛了江斜。

  他信守承諾,九次輪迴都沒有忘記他,可惜謝汐卻忘了。

  如果沒有得到過,還不會這樣絕望。

  江斜守了二百年,守得花開見明月,怎麼能甘心只有那麼一瞬?

  他記得謝汐,記得和他相處的時光,記得他們最後的承諾。他從輪迴中醒來,他獲得了新生,他回來找他,看到的卻是一個陌生的、更加純粹的、沒有丁點兒情感波動的理性謝汐。

  這一刻,江斜仿佛一個中了億萬大獎的人,去領獎時發現自己把彩票給丟了。

  巨大的失落和不甘心將他團團圍住!

  江斜哪會放棄?他在斷斷續續的記憶促使下,去找了謝汐無數次,最後一次,他看到謝汐和別人在一起後,徹底失望了。

  過去的美好越來越像一個夢,連謝汐最後那滿是愛意的眼神也讓他覺得恍惚了。

  也許那一段是他的幻想,還是他渴望了一生,在臨終前得到了最想要的承諾,而事實上那些是根本沒有發生過的。

  謝汐的眼睛不曾蓄滿淚水,謝汐不曾說想和他在一起,更不曾說讓他別忘了他。

  從頭到尾,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理性是不可能愛上別人的。

  他們就像火焰和寒冰,不斷索取的結果要麼是寒冰融化,要麼是火焰熄滅,不可能共存。

  以為一切都是一場夢的江斜心灰意冷,選擇了自毀。

  忘不掉,醒不來,不如永遠睡去。

  看完這些記憶,謝汐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如果說以前的准世界裡,魂意們是因為興趣愛好以及各自的獨占意志交錯產生的狗血淋漓,那這個崩壞的世界裡的魂意就只剩下讓人心疼了。

  認定了是被放棄的他們,寫的劇本都是無奈的、絕望的、筆直走向自我毀滅的。

  說起厭世,這個情結,本尊的骨子裡也是有的。

  魂意們會放大本尊的一些情緒,在極端的環境中,會做出本尊會做的選擇。

  比如一個註定被抹殺的世界,他們選擇的是自毀。

  一個走向惡循環的中央,江斜選擇的也是……

  分出去這麼多魂意設計新的世界,和飲鴆止渴有什麼區別?

  謝汐打住了思緒,起身去找j。

  隔著玻璃窗,謝汐看到了睡在雪白色平台上的男人。

  他穿著一身白衣,身體被遮得嚴嚴實實,唯獨一張臉露在外面。

  那是非常年輕英俊的一張臉,修長的眉,高挺的鼻樑,薄唇雖然顏色淡了些,但卻有著好看得形狀,能想像出他彎唇笑時是多麼的光彩奪目。

  這是謝汐無比熟悉的,卻又有些陌生的五官。

  陌生大概是因為他從未見過這樣憔悴的江斜——他的面龐蒼白毫無血色,他的神態平靜卻毫無生氣,他卸下了所有硬殼,露出了深深埋葬以至於仿佛不曾存在過的脆弱。

  中央最偉大的設計者。

  經歷了無數磨礪的x。

  默默犧牲自己,挽回中央頹勢的江斜。

  再怎麼強大,他也始終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謝汐眼眶滾燙,他想到自己是個理性,於是輕吁口氣,把情緒給穩下來了。

  謝汐道:「我去看看他。」

  輪迴中心的主任自然是連忙開門,同時切斷了安眠供應。

  無縫的玻璃門驀地滑開,謝汐獨自走了進去:「在外面等我。」

  跟著的人都停下腳步。

  謝汐進去後,在儀錶板上按了按,透明玻璃成了白色的牆壁,監控和聲音傳輸系統也都被他切斷,這個不算窄小的空間只剩下他和江斜。

  江斜慢慢從昏睡中醒來,他睜開眼睛時,一雙漆黑的眸子是沒有丁點兒光亮的。

  謝汐哪能不心疼!他努力控制著音調輕聲喚他。

  江斜轉頭,看到他的瞬間,瞳孔猛縮,神色有些恍惚。

  謝汐握住他的手。

  江斜蒼白的唇微顫:「小汐……」

  謝汐道:「抱歉,我看了你的記憶。」

  沒有音調的一句話讓江斜眼中升起的一縷火苗瞬間熄滅,他抽出手,坐了起來:「總統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嗎。」僵硬、疏離還有陌生。

  謝汐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關於宇宙崩塌,關於極點的發現,關於未知的造物主,關於罕見的sss體質。

  安靜地聽完這些,江斜譏諷道:「造物主?政府已經昏聵到連這樣荒謬的言論都相信的地步了嗎!」

  謝汐上一輪是合眾國副總統,這一輪是現任總統,他對整個冰冷的政府機構都深惡痛絕,總覺得是它吞噬了他的謝汐。

  謝汐道:「我們不會做無把握的事。」

  江斜:「是,你們是冷靜的理智,哪裡會感情用事。」

  謝汐輕聲問:「你能幫我嗎?」

  江斜冷漠地看著他:「你既然看了我的記憶,為什麼不裝個樣子哄我為你賣命。」

  江斜說的沒錯,謝汐大可以裝作自己也想起了以前的事,大可以裝成一個懂愛的謝汐,和他再續前緣。

  到時候別說是去尋找造物主了,就是讓江斜現場把心挖出來,他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謝汐不出聲。

  江斜笑了,笑容難看至極:「是了,一個理性哪裡會耍這樣的花招?一個理性哪裡裝得成一個感性!」

  九次輪迴讓江斜失望至極,越是沉陷在過去的甜蜜里,越是對眼前的現實深惡痛絕。

  謝汐垂眸道:「抱歉。」

  他的道歉給江斜帶來的是更加洶湧的絕望,他閉上眼道:「總統先生請回吧,我有自毀傾向,不適合執行這樣重要的任務。」

  謝汐沒說話也沒走,就站在這兒。

  江斜閉著眼,當他不存在。

  過了好一會兒,謝汐才慢慢開口,說道:「感情對感性來說是生命。」

  江斜諷刺地輕笑一聲。

  謝汐繼續道:「對理性來說卻是致命的病毒。」

  江斜睜開了眼,眸色深沉的看向他。

  謝汐繼續說道:「輪迴中心就像一個巨型清洗器,進去的感性和理性會被分開對待。」

  江斜冷聲道:「你是說我記得一切是因為我是個感性?別開玩笑了,合眾國的感性多了去了,為什麼他們不會記得上一世的戀人。」

  謝汐溫聲道:「因為他們都沒你這樣愛他。」

  江斜怔住了。

  謝汐道:「輪迴中心最高的判定是保護公民的生存權。」

  江斜再度起身,眉心緊擰地看著他。

  謝汐說得還真是實情:「如果剝奪了你對他的記憶,你會生不如死,所以輪迴中心保留了。」

  江斜無法否認。

  謝汐繼續道:「如果不剝奪他對你的記憶,他會生不如死,所以輪迴中心剝離了。」

  江斜嗤笑:「不愧是總統先生,真會給自己找理由。」

  謝汐已經平聲靜氣了,像個十成十的理性,他說到了關鍵點:「你想不想看一下我的記憶。」

  江斜眼睛微眯:「什麼意思?」

  謝汐道:「第一次輪迴時我最後的那段記憶。」

  江斜道:「你不是都忘了!」

  謝汐道:「我的確都忘了,但因為我的身份緣故,輪迴中心進行了分類保存。」他第一輪是合眾國的首席**官,因為職業的特殊性,合眾國是會抽取其記憶進行檔案儲存的。

  終身制的首席**官是比總統還要重要的存在。

  他們本身就是一部重要的法典,是合眾國律法的指明燈,是最寶貴的經驗,在能夠抽取並儲存記憶的今天,合眾國肯定不想失去這樣寶貴的財富。

  這是經過內閣同意,並且在**官任職當天就會徵求其意願的行為。

  因為任職**官的都是徹頭徹尾的理性,所以他們全都簽署了同意條文,願意為了合眾國貢獻自己的**。

  這些普通民眾是不知道的,謝汐身為合眾國總統肯定是知道的。

  他之前沒查看,是因為不知道魂意還和自己有「前世」的糾葛,如今知道了自然得去看看。

  謝汐有把握,能看到一個愛上了江斜的謝汐。

  因為一切都是魂意的主觀思想。

  魂意給自己塑造了那樣的記憶,說明他認為最後的謝汐是愛他的。

  那麼謝汐就一定是愛他的。

  本就不存在的一切,還不是落筆人的狂想。

  江斜抿著薄唇,一言不發。

  謝汐道:「看看吧,也許你會知道我為什麼忘了你。」

  江斜哪裡會不看?這是他的心結,而此刻系鈴人近在眼前。

  兩人去看了在輪迴中心儲存的謝汐的記憶。

  為了節省時間,謝汐只和江斜一起看了江斜輪迴後的謝汐的那一段。

  進入輪迴不會立刻開始新生。

  一般情況下會有數年的間隔,這個時間的判定標準為當前生命。

  比如這一輪只活了二十年,那麼等待的時間可能只有四五個月,可如果活了二百多年,那麼等待時間可能長達四五十多個月,也就是將近五年時間。

  謝汐比江斜小了五歲,他在進入輪迴前是不可能再與江斜相見的。

  這五年對於謝汐來說是難以想像的痛苦。

  朝夕相處了二百多年,謝汐醒來時看到空蕩蕩的床鋪,會獨自發呆很久。

  終於下床,吃早餐時看到空著的對面,會食不下咽。

  去書房工作,看到另一旁的畫板和顏料,根本無法集中精神。

  最可怕的是夜晚,孤獨的守著黑暗,蜷縮在床鋪上的老人,會在睡夢中發出細微的讓人悲痛欲絕的哽咽聲。

  理性是從來不會退休的,不到輪迴的前一刻,他們不可能放下工作。

  退休他們來說不是享受,而是折磨。

  可是謝汐卻不得不退休了。

  他沒辦法再工作,甚至沒辦法獨自活著。

  愛人離開了,他才知道了什麼是愛情。

  這對謝汐來說絕非好事。

  他拖著年邁的身軀,孤獨地、痛苦地、悔恨地活了三年。

  愛情是把雙刃劍。

  可以帶給人無限的希望,也可以給人無盡的痛苦。

  臨終前的江斜因為謝汐的愛而擁抱了希望,謝汐卻因為這份愛而承受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他們不一樣。

  一個是期待著新生,一個是緬懷著過去。

  在輪迴中心的判定下,江斜是忘記了謝汐會失去生的信念,而謝汐卻是需要忘記才能重獲生的信念。

  看完這一段經歷,江斜呆住了。

  謝汐這心啊,也是疼得稀里嘩啦,可惜得忍住qaq。

  江斜直直地看著已經暗下去的熒幕,滿腦子都是孤零零地、無助得蜷縮成一團的,自己愛了疼了守護了二百多年的人。

  謝汐默默吁口氣,趁熱打鐵道:「對不起,這些我都忘記了。」

  江斜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看到這些他再也不質疑謝汐對他的愛,也不再懷疑那是一場夢了!

  謝汐繼續道:「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再度體會到這樣的感情……」

  能。

  一定能。

  江斜定定地看著他。

  謝汐避開他的視線,直白道:「可惜眼下時間不多,如果能夠從宇宙崩塌中活下來,也許……」

  江斜已經恢復鬥志:「需要我做什麼?」第一輪他付出了二百年,這一輪他也會守護著他,無論多久都不會丟下他一個人!

  謝汐可算把這隻魂意也領回總統府了。

  回去的路上,謝汐斟酌了一下,解釋道:「總統府里還有兩位sss級體質的人。」

  江斜道:「我知道,需要四個人是吧。」

  大體的計劃,謝汐已經和他說了,尤其是需要四個人才能和造物主溝通這一點,他著重點題了。

  聽他這不在意的腔調,謝汐默默想著:嗯……你知道?你可能不太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全員就位【閉嘴

  晚上見~

  營養液幹了的就先歇歇,有的就貢獻下嘛,致力於把所有小妖精都榨乾的龍長長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