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病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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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嘉立孤身走入鶴山墓園。閱讀

  天還烏蒙著,朦朧的霧氣尚未散開,整個墓園寂靜肅穆。

  楊嘉立瘦削的身形在晨霧中穿梭,熟門熟路地走到一道墓碑前。

  簡簡單單的花崗岩墓碑,上頭有張照片,是個笑起來很溫暖的短髮女人。

  楊嘉立看了那張照片很久很久,什麼話也沒說,從口袋裡掏出一條提前準備好的帕子,安安靜靜地擦拭起墓碑來。

  把墓碑上的灰塵都擦乾淨了,楊嘉立靠著墓碑坐下。

  他仰著頭,眯著眼看天邊熹微的光,用很輕的聲音叫了聲:「媽。」

  楊嘉立腦袋輕輕抵著墓碑,聲音微弱得像在和誰說親密的悄悄話:「最近過得不太好,可能又要吃藥了。不過你也別擔心,你兒子骨頭硬著呢,也就那麼點事兒,之前都能扛過來,這次也沒什麼,緩緩就好,真的。」

  他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說:「我最近總是做夢,夢見我一推開家門,你就站在能看到夕陽的廚房裡。你穿著那件花格子圍裙,臉上都是汗,額頭上還粘著頭髮。你一邊忙著煮餃子,一邊擰著眉頭,責怪我怎麼回來得這麼晚,招呼我快來吃晚飯。整個屋子都是餃子的熱氣,特別暖和。」

  「可是每次,我都沒來得及再嘗一嘗你做的餃子,夢就醒了。」

  「醒來以後我才想起來,我哪兒還有家呢,早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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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嘉立抬頭看著漸漸變亮的天,眼眶悄悄地泛了紅:「媽,我都快不記得你做的餃子是什麼味道了。」

  「我也……我也快忘了有人疼著,是什麼感覺了。」

  楊嘉立吸了吸鼻子,說:「還有件事兒,我說了你不能怪我。就是幾年前你死活不讓我跟他在一起那男的,他現在又回來了。不過不是因為對我還有感情,他現在可討厭我了,想盡辦法羞辱我泄氣,現在又逼著我給他當床伴。」

  「他現在權勢通天,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媽,你別罵我,我這也算為義捐軀了。反正也就這一條賤命,也沒誰會心疼了,死了算他的,我沒在怕的。」

  楊嘉立靠著墓碑,自言自語到了中午。

  從墓園出來,他的臉色更灰白了。

  來接他的計程車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嚇得一哆嗦:「臉這麼白從墓地出來,大白天嚇死個人了喂,」他清了清嗓子,又問,「小伙子,你到底去哪裡。」

  楊嘉立呆滯地看著窗外,說:「去……附屬醫院。」

  司機載著他到了附屬醫院。

  楊嘉立空手進了醫院,出來時,手裡拎了個藥袋子。

  袋子裡大多是調理脾胃和治療跌打損傷的藥丸藥膏。

  楊嘉立悄悄走到沒人能看見的角落,從袋子底下拿出一個小藥瓶,擰開藥瓶蓋子看了看裡面散發著腥苦味道的白色藥片,然後偷偷撕掉了藥瓶上的標籤,把藥瓶單獨塞進了自己衣服的內兜。

  從角落出來,他一臉平靜,又找了附近一家餃子館吃午飯。

  他點了份西葫蘆餡的餃子,正要往嘴裡塞,耳朵猛地聽見對面一桌的說話聲。

  他抬頭一看,對面坐著一家三口,穿戴打扮都挺樸素,看著家境不太好,但他們臉上的笑容卻是實打實的燦爛和幸福,就像冬日裡的太陽,暖得沁骨。

  那個被媽媽抱在懷裡的小朋友,正在給他媽媽唱他新學的兒歌。

  他用稚嫩的聲音輕聲唱:「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少不了。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離開媽媽的懷抱,幸福哪裡找……」

  他媽媽用力鼓掌:「東東好棒,來,媽媽獎勵你一個餃子,啊——」

  小朋友長大了嘴巴。坐在對面的民工打扮的爸爸瞧了一眼,假裝嚴肅地搖了搖頭,喝了口湯,嘟囔:「娘倆。」

  楊嘉立不知不覺看得入迷了。

  小朋友吃完餃子,注意到一直往他們這邊看的楊嘉立,晃了晃他媽媽的肩膀,說:「媽媽,那個哥哥哭鼻子了。」

  楊嘉立這才驚醒過來,連忙擦了把眼睛,笑著說:「小朋友,哥哥沒哭,哥哥是男子漢,男子漢是不會哭的。」

  從餃子館出來,楊嘉立似乎更沉鬱了。

  他看了看手錶,還有三小時。

  他又進了最近的一家電影院,找了個上座率極低的國產恐怖片的場次。

  電影一個半小時,到中途,影廳里的人就都被片子爛跑了,就剩下楊嘉立一人。

  楊嘉立看了眼周圍,確認沒人之後,鬆了口氣。

  他看著銀幕上不知道在演什麼的劇情,放肆地笑了。

  笑了一小會,眼淚忽然就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電影結束,保潔阿姨進廳收拾場地。

  倆阿姨進影廳之後,發現楊嘉立還沒走,坐在最後一排最角落的地方,坐在滿身的黑暗裡,用手背捂著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個小孩子似的,隱隱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倆阿姨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偷偷走到楊嘉立身邊,往他口袋裡塞了包紙巾。

  楊嘉立情緒發泄了大半,出了影廳,臉色平靜許多。

  他走出影院,看著天上紛紛揚揚掉下的雪絮,給葉霆打了個電話。

  電話掛斷後不久,一輛賓利就停在了他面前。

  楊嘉立面無表情地上了車。

  司機把他送到了葉霆的別墅,葉霆正坐在舒服的藤木軟椅上,一身灰色家居服,簡約又有風範。他戴著金邊的眼鏡,一手端著香醇的咖啡,一手拿著報表。

  楊嘉立默默走到他面前。

  葉霆目光凝在報表上,喝了口咖啡,說:「還算準時。」

  他放下咖啡杯,抬起頭,看到楊嘉立手裡的袋子,又問:「剛才去醫院了?哪裡不舒服,開的什麼藥。」

  「胃藥和擦腳踝的藥膏。」

  葉霆朝他伸出手:「拿過來。」

  楊嘉立平靜地把袋子交給了他。

  葉霆檢查了一遍,確實只是些普通的膠囊藥膏,也就沒多說。

  把袋子交還給楊嘉立,他又從茶几上捏起那張五百萬的卡,遞到楊嘉立面前。

  楊嘉立這次沒再抬槓,接過收進了褲兜,說:「如果你真要包我,最好和小夏說一聲,我不想當小三。」

  「放心,」葉霆輕笑,「你絕對不會是小三。」

  楊嘉立沒再說話,抬腿往房間去。

  他剛走了幾步,葉霆就轉過椅子來叫住了他:「站住。」

  楊嘉立停了腳步。

  葉霆看著他瘦削的背影:「之前你是做飯的,所以讓你住樓下。現在你是我的……床伴,需要履行什麼義務,不用我再提醒你吧。」

  楊嘉立轉過頭看了葉霆一眼,眼眸像兩團死灰。

  他默默地轉了方向,上樓去了葉霆的臥室。

  等楊嘉立上樓後,葉霆一個人坐在客廳,卻是怎麼都看不進去報表了。

  他在陽台抽了支煙,又去家裡的健身房狠打了會兒拳,強行等到了八點,才到浴室洗了個澡,披著浴袍進了臥室。

  走進臥室,只見楊嘉立就像一條死魚一樣躺在床上,蓋著被子,也沒動靜,就睜著眼睛看天花板,仿佛放空了一般。

  葉霆走到床邊。

  他看著這樣死氣沉沉的楊嘉立,語氣驟然冷了:「怎麼,現在是給我臉色看,讓我知道你的不情不願嗎。」

  楊嘉立乾巴巴地回答:「沒有。」

  「那就別擺出這可憐樣來,」葉霆說,「現在不比以前,我沒那麼容易心軟。」

  楊嘉立淡淡地說:「知道了。」

  葉霆看他的反應,明明很聽話,可他心裡窩著的燥氣和酸澀卻陡然更強烈了。

  他眯了眯眼,掀開楊嘉立的被子,脫了自己的浴袍。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楊嘉立的身體,不容反抗地說:「把腿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