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誰也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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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嘉立手撐在洗臉台上。閱讀

  他抬起頭,看鏡子裡的自己。

  劍眉緊擰,雙目噴著怒火,牙根因為生氣而死死咬著。

  太可悲了,連生氣都這麼帥。

  他深吸了口氣,把心裡翻湧的情緒壓下去,閉著眼喃喃念叨:「不生氣,人生就像一場戲,為了傻逼又何必,不生氣……」

  他狀似平靜地打開水龍頭,抽過毛巾,洗臉。

  洗完臉躺上床,他拿過床頭柜上的手機又看了一眼,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知道是葉霆在背後搞鬼,施壓把他的名額給弄掉以後,他心下火起,當即就給葉霆打了好幾個電話,可是葉霆通通不接。

  他不死心,又給葉霆發了簡訊,葉霆也一條都不回,裝死。

  楊嘉立把手機丟在一邊,看著天花板,心裡頭又暴躁又壓抑。

  略微長胖了些的小阿福安靜地躺在他旁邊,楊嘉立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身子,小聲說:「阿福,你要是只老虎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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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福歪著腦袋眨著圓眼:「?」

  「你如果是只老虎,我就帶著你,我負責綁了葉狗賊,你負責咬他,我們來一場人畜混合雙打,打完了再把狗賊掛到門口的迎客松上喜迎八方來客笑對慘痛人生,想想都爽,他媽的。」

  到了睡覺的點,楊嘉立把阿福挪回貓窩,自己拉了被子躺下。

  入了冬,又逢大雪,天氣冷得很,寒風透過窗縫嗚嗚地鑽了進來。

  楊嘉立大半夜被凍醒了,雙手冷僵,雙腳冰麻。

  他狼狽地裹著被子去關窗,又摸了摸暖氣片,冰冰涼涼的。

  這間出租屋,除了便宜,再沒第二點好處了。

  牆皮脫裂,窗戶漏風,經常斷水斷電,暖氣、空調壞的時候比好的還多。

  可他太窮,實在沒多餘的錢租更好的房子了。

  楊嘉立瑟瑟發抖地裹在被子裡,朝手心呵了幾口熱氣,搓了搓手指上的凍瘡,到柜子里把自己的幾件羽絨服扒拉出來蓋在身上,勉強抵寒。

  將就著睡著後,他又做了個夢。

  夢裡,他看見葉霆站在浪漫的婚禮現場,他笑容溫柔又寵溺,穿著黑西服,新郎模樣,一步步朝著那端白西服的小夏走去,周圍坐滿了祝福的人群,他們的掌聲和眼眸,伴著夕陽溫暖的光,熱烈而燦爛。

  而他縮在無人問津的漆黑角落,周遭冷得像冰窖一樣,十指凍瘡全是血。

  他用最後的力氣睜開眼,看著葉霆的背影,看到葉霆小心翼翼又愛若珍寶地和小夏交換戒指、接吻,他支撐不住,沉沉閉上凍僵的眼皮,用最後一絲意識想,這時候要是有人能記得他,給他送一床被子,那該多好啊。

  從這個噩夢中驚醒,楊嘉立心有餘悸,喘了好久的氣才緩過來。

  沉默地吃了早飯,又給阿福弄了點貓食。

  楊嘉立坐在屋子裡沉默許久,看著依舊沒有回信的信息,抓起外套出了門。

  他到了葉霆的公司。

  進了大廳,笑容淺淺的前台小姐攔住了他:「先生,請問您有預約嗎。」

  楊嘉立撓了撓頭,小聲說:「我找你們葉總,上次我去過他辦公室的。」

  前台小姐挑眉,忽地想到了什麼似的,緊張地問:「請問您……叫什麼名字。」

  楊嘉立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姓楊,我叫楊嘉立。」

  前台小姐一聽這名字,臉色一變:「很抱歉,那我不能讓你進,請你出去。」

  楊嘉立面色僵住了:「什麼?」

  「葉總特意吩咐過,不許你踏進這棟樓半步,」前台小姐嚴肅道,「請你出去。」

  楊嘉立傻眼了:「不是,我還沒……」

  前台小姐沒再給他辯駁的機會,按了鈴:「保安進來一下。」

  楊嘉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幾個五大三粗的保安架住了身子,毫不留情地拽出了大廳,一把將他推了出去,動作像在丟垃圾。

  他趔趄幾下,好容易站穩身子。

  剛邁出一步,保安又直直攔在他面前,面容兇惡:「出去!」

  楊嘉立和他們對峙一會兒,攥著拳頭扭頭離開。

  剛走到台階,他又站住身子。

  他不甘心。

  為了這最後的希望,他披星戴月練習了大半個月,譜子改了一稿又一稿,嘔心瀝血,到頭來,葉霆連讓他上台的機會都要強行弄掉。

  楊嘉立手指攥進了掌心,半晌,也不顧什麼臉面了,一咬牙,直接坐在了公司前的台階上。

  葉霆不讓他進去,好,他就坐在門口逮人。

  這事兒他非得問清楚不可。

  雪花簌簌地掉落下來,落在楊嘉立的發間、肩頭。

  他搓了搓凍紅的耳朵,呵了口白氣,抱著自己的膝蓋縮成團才暖和些。

  約莫等了十來分鐘,耳邊忽然響起停車聲。

  楊嘉立急忙抬起頭一看。

  黑色的豪車車門被打開,小夏穿著白色羽絨服,圍了條灰圍巾,又暖和又好看。

  他從車裡鑽了出來,快步踏上台階,路過楊嘉立的時候,他挑了挑眉,略顯吃驚,不過也沒說話,直直走入公司。

  剛才對著楊嘉立凶神惡煞,恨不能讓他滾到看不見的地方去的保安,見到小夏,滿臉堆笑,逢迎道:「夏少爺來了,外頭太冷了,快進來快進來,這雪大的喲。」

  葉霆在小夏之後下了車,皮鞋踏在雪地中,黑白分明。

  他整了整領帶,面無表情地往公司里去。

  楊嘉立一瞧見他,急忙撐著力氣站起身,攔在了葉霆面前。

  葉霆見到楊嘉立,倒沒多吃驚,只是聲音和氣溫一樣冷:「你在這幹什麼。」

  楊嘉立臉龐凍得發紅:「我有話跟你說,打你電話你不接。」

  葉霆一隻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微微勾著唇角:「我記得半個月前,有個人告訴我,讓我再也別打他的電話,再也別聯繫,從今往後就是陌生人。怎麼,這才半個月,你就先忍不住來找我了?」

  楊嘉立胸膛里憋了口氣,咯吱咯吱咬牙。

  他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說:「我不跟你扯這個,我就想問你,讓人把我從晚會表演隊列里踢出去的,是不是你。」

  葉霆笑了笑,眼眸深邃如海:「你覺得呢。」

  楊嘉立眼睛瞪大,沾著碎雪的睫毛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顫動。

  他一把揪住了葉霆的領帶,壓低聲音吼:「為什麼要這麼幹!」

  葉霆冷了臉,居高臨下地看著楊嘉立:「因為我樂意。」

  他一根一根掰開楊嘉立的手指,優雅而平靜地整理領帶:「小夏有個很喜歡的歌手,他希望能在這次晚會上看到那個歌手的演出。正好我是晚會的大投資方,我就和導演提了一句,為了晚會時長不受影響,抱歉,只好讓你捲鋪蓋滾蛋了。」

  楊嘉立手臂連同聲音都在發抖:「這是我自己爭取的機會,葉霆,你憑什麼。」

  葉霆摘下手套遞給旁邊的助理,淡淡地說:「有意見?」

  「你明明知道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楊嘉立聲音嘶啞,「就因為小夏一句喜歡,你就要我們滾蛋讓位,公平嗎。」

  「我為什麼要對你公平。」

  葉霆突然一句反問,步子一邁,靠近楊嘉立,氣勢沉沉。

  他盯著楊嘉立的眼眸,像一頭逼著獵物走入死角的猛獸:「請問,他是什麼人,你又是我的什麼人?」

  葉霆站直了身子:「有些人的委屈會讓人心疼,讓人想用盡一切辦法滿足他讓他開心,但有些人的委屈,只會引人發笑,明白嗎。」

  楊嘉立愣了,說不出話來。

  馬戲團里英俊的王子在台上摔倒疼哭了,所有觀眾都安慰他,給他送花,為他大聲吶喊加油,熱鬧溫馨的劇場裡,沒有人知道,躲在幕布後面的小丑,抱著受傷的腿,哭得也很傷心。

  楊嘉立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惹人笑話的小丑。

  他看著葉霆的眼睛,半晌,緩緩低下了頭,用袖子狠勁兒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笑了兩聲,像是自嘲:「也對,我怎麼會想著來找你呢。」

  葉霆微眯眼,逼近一步,沉聲說:「你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沒有做到,還欠了我八萬,你也不一定能再上台,你還有什麼路子能走?」

  他低下頭,嘴角雖然帶著弧度,語氣卻全無笑意:「有膽子口口聲聲叫喚以後再也不給我打電話,再也不聯繫我,那麼現在,是不是想求一求我?」

  楊嘉立低著頭,沉默幾秒,說:「不了。」

  葉霆眉頭猛地一皺,像是沒料到楊嘉立是這個回答。

  楊嘉立從兜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樂譜,是他修改了不知幾個日夜,熬紅了多少次眼睛才完善的成品稿。

  他撫平這張譜子,心裡想說很多話,他想告訴葉霆他有多想上這次晚會,為此花了多少心血,想告訴葉霆他有多不甘多難過,可到頭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安靜地撕掉了譜子,淡淡地說:「……算了。」

  他把紙片丟到垃圾桶,沒再看葉霆,轉身走了。

  雪下得極大,楊嘉立腳傷還沒好全,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地,走得有些吃力。

  不知走了多久,身後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葉霆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站住。」

  楊嘉立腳步頓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沒回頭。

  葉霆聲音里的情緒更暗潮洶湧:「楊嘉立,我叫你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