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詭異黑光構成的囚牢封鎖了諾爾森村全境,天空上的異變暫時落下帷幕。
地面上,無邊無際的黑色潮水仍在不斷析出飄渺的靈體。
這些靈體數量眾多,它們痛苦地從黑水中顯現並飛向天空,持續不斷地發出混亂的嘯叫,而這些數以千記的嘯叫聲又匯聚到了一起,不斷衝擊著所有人的靈魂。
恐懼、痛苦、怨恨、憤怒、不甘……人能擁有的所有負面情緒都在這些嘯叫聲中不斷高漲,如山呼海嘯般沖入安吉他們的腦海,為他們帶去遠超人類承受極限的痛苦。
理智被瞬間摧毀,除了疼痛以外,他們再也無法感受到任何存在、再也無法保留任何意識,卻又遲遲沒法暈厥過去,只能強行承受這種極端的痛苦。
年紀最小的伊瑟琳早已經精疲力竭。她的聲音沙啞不堪,嘴角甚至還流出了絲絲血跡,卻只能痛苦地蜷縮著身體,無意識地將指甲深深嵌入血肉模糊的掌心。
除伊瑟琳以外,勞倫、安德莉亞、西恩、厄里亞、安吉……所有人都在嗓音嘶啞地哀嚎著,就連多次進入過高級異境的查爾斯也是如此。
只是與其他人相比,查爾斯的哀嚎聲要更輕一些。
他雙眼緊閉,身體也在這種劇痛中不停戰慄著,牙齒也被咬得咯咯作響——
但即便如此,他仍保留著一絲意識。
「對詛咒耐性值」更高的他自然有著更為強韌的靈魂,而他的那些「特殊經歷」也令他的忍痛能力遠超常人。
在這些因素的疊加下,查爾斯漸漸適應了這種可怕的靈魂尖嘯,意識也逐漸清晰起來,在痛苦呻吟中緩緩睜開眼睛。
身邊乾涸開裂的土地、倒在地上痛苦掙扎的同伴們、籠罩全境的黑色囚籠、從黑潮中湧出並飛向天空的靈魂們……這些混亂的場景一窩蜂地闖入了查爾斯的腦袋,讓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但至少,法陣還在發揮作用。
他安慰似的想著,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歪脖子女鬼。
這正是先前「追殺他並即將抓住他脖子」的怪物。
只是現在,這個怪物似乎對他並不感興趣。她背對著查爾斯,懸浮在黑潮之上,心醉神迷地看著遙遠的天空。
在她身邊,站著一個「由黑水組成的人形」。
這個人形有著漆黑的軀幹、手臂和頭顱,可它的下半身卻和地上的那些黑水融合在了一起,就像是大裙擺一樣自腰部向四周散開,並且現在,他正和那個女鬼一起眺望著遠方的天空。
這對怪異的組合讓查爾斯心裡有些疑惑,但就在這時,黑水人的腦袋竟突然涌動起來,原本靜止光滑的表面迅速浮現出粗糙的眼耳口鼻。
查爾斯立刻閉緊了雙眼。他努力發揮演技,試圖假裝自己已經痛到意識不清,在地面上痛苦地翻滾掙扎,嗓音嘶啞地連連哀嚎著。
可沒過幾秒,一陣熟悉的男性嗓音就從那個黑水人的方向傳來:
「我原本以為這般美麗的場景不會有別人見到,心裡還覺得有些可惜呢。」
這句話讓查爾斯心裡一沉。他立刻就認出那是塞薩爾的聲音,也明白自己似乎已經暴露了,但他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裝了下去,緊接著就聽到自身旁傳來的嫵媚女聲:
「唉呀?塞薩爾,你是說這隻小老鼠還醒著嗎?」
「是啊——只是他好像還不願意接受現實。」
聽著他倆的對話,查爾斯終於放棄掙扎,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
一張雙眼瞪大的驚恐臉出現在他的眼前。
在他「閉眼演戲」的期間裡,這個女鬼故意彎腰將臉湊到了他的面前——現在,查爾斯能清晰地看到對方那渙散無光的雙瞳,以及皮膚下暗沉發黑的血管。
毫無疑問,這是一張死去多時的臉。
「呵呵呵!真的醒著呀~」
歪脖子女鬼開心地笑了起來。她似乎很滿意查爾斯錯愕的樣子,但她這上揚的嘴角再配上那張驚恐的臉,只讓查爾斯覺得更加驚悚了。
短暫的愣神後,查爾斯迅速冷靜下來。為了活下去,他決定和對方「好好聊聊」——因為對方的手正在蠢蠢欲動地探向他的脖子。
「嘶嘶……這位姐姐,你好……」在痛得直喘的同時,查爾斯艱難地擠出了友好的微笑,「我想問一下……那些從黑水裡鑽出來的靈魂體,是諾爾森的村民們嗎?」
女鬼原本就折了90°的脖子向旁邊歪了歪,神情迷惑:「你在問我?」
「嗯……那個,如果神父先生願意的話,也請您好心地回答我一下……嘶疼疼疼——」
「這時候你竟然還能想著和我們聊天……該說你什麼好呢?」
塞薩爾有些揶揄地說著。在發出聲音時,他那張由黑水勾勒出的嘴巴緩緩蠕動著,而那些黑水也正隨著這張嘴的張合而紛紛墜回地面。
他這具「黑水身體」,似乎有些不穩定。
眼前的這一幕讓查爾斯心裡有些迷惑。還沒等他細想,他就看到眼前的女鬼直起身子,轉頭看向塞薩爾問道:
「你隨時都可以回來啊?沒必要用這個劣質的身體吧?」
「不要心急,卡莉瑪——再等等吧,太陽還沒出現呢。」
「你總是這麼謹慎……」名叫卡莉瑪的女鬼小聲嘟囔著,語氣裡帶著濃濃的委屈:「你都多久沒有回來了……之前是為了祭祀也就算了,可現在祭壇已經完成,你還有什麼好怕的?」
「在獲得太陽之前,一切都有可能發生,」塞薩爾說著,那張由黑水構成的抽象面容似乎露出了微笑,「別急,我們馬上就能回家了。」
查爾斯默默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裡已經有了猜想——這個所謂的魔女和塞薩爾,應該就是從魔女之森來的。
雖然他們表現得像是這個異境裡的最大敵人,並且也確實是他們離開這裡的最大阻礙,但他們的目的竟然和所有人一樣——聽起來,他們只是想「回家」而已。
可是,那個卡莉瑪對塞薩爾說的「可以隨時回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想了想,查爾斯還是決定選擇最穩妥的方案,對他們問了一句:「你們也是被那個『多手大姐』給抓進來的嗎?」
塞薩爾的表情似乎沒什麼變化。
但查爾斯的這句話,卻讓卡莉瑪的表情頓時憤怒起來:
「抓進來,抓進來??!那個臭婊子,那個賤人!!TMD,她耍了我們!!」
她那對瘮人的眼睛因憤怒而再次睜大,隨後竟然氣到不能自制,猛地一腳跺向地面。
劇烈的震盪波隨之傳開,這瞬間,周圍所有厚重粘稠的黑水都被直接震飛到空中,露出下縱橫開裂的地面,就連查爾斯也短暫的滯空了幾秒。
見情況不妙,他連忙往旁邊爬了幾步,但與此同時,身後卻再次傳來一陣劇烈的衝擊波、直接將他的身體震向前方。
那個女鬼的怒意還在暴漲。她震怒地反覆跺腳,而這些暴虐的踐踏讓地面轟然開裂,不斷下沉。
無數巨大的裂痕延伸至四面八方,周圍的黑水也在這些可怕的震盪中不斷躍至空中、起起落落——那具七拼八湊的身體,竟然擁有如此駭人的力量!
大地發出沉悶的怒吼,可怕的震盪波不斷擴散至遠方,這驚世駭俗的力量也讓塞薩爾受到了影響。他身上的黑水被不斷震落,忍不住皺眉呵斥道:「卡莉瑪,別激動——」
「我們輸了!!我們逃走了,可那些廢物們竟然想在這時候吃掉我們!!」
那個女鬼不甘地大叫著,終於停下了動作。
但在強烈怒火的衝擊下,她的表情依然猙獰,眼睛因憤怒而睜大,隨後便轉頭瞪向正在後撤的查爾斯,將對方瞪得一個激靈,當場停下動作。
「我們被她吃了大半,失去了力量……」卡莉瑪的聲音帶著深沉的怒意,那些壓抑已久的怨恨讓她不想去理會查爾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她故意追上我們,吃掉了那些廢物,還對我們說,如果我們願意來到這個異境,不僅能恢復力量,還能變得更強……我們來了,我們按照她的說法去做了,可她卻在暗地裡幫助那些從外面來的人,說什麼『這能讓事情變得更有趣』!!」
她說著說著,表情愈發憤怒,隨後竟直接用手指向躺在地上的伊瑟琳,衝著她大聲罵道:
「說你呢,臭婊子!!你以為躺在地上裝死就能糊弄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