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獠牙

  對於現在的青青來說,半好半壞就是好事。

  「這還算不錯。」

  寧北往後靠了靠,剛剛距離爐火太近導致衣服有些發燙,常漸離已經說得很清楚,這種情況算不上太壞,起碼比他來這裡之前想像的要好很多。

  和完全禁錮比較起來,現在的處境當然還算不錯。

  但常漸離臉上卻沒什麼高興地神色,將酒杯放下,翻著寧北帶來的早餐。

  對於寧北來說覺得還可以接受的結果,對於這位整個天下最擅長封印之術的他來說卻是很無奈的一件事。

  什麼天下第一,還不是束手無策?

  「新生考核還有多久?」

  在寒冷冬日裡就躺在溫暖火爐一側取暖是很愜意的一件事,愜意到讓人忘記時間,哪怕明知已經很晚了,卻依舊不願意從椅子上站起來。

  青青給寧北揉著肩膀,秦長魚在一旁搖頭感慨,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又豈能相信這麼一個冷酷的少女竟然能做這樣溫柔的動作?

  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寧北非要將這個姑娘帶在身邊了。

  暗中腹誹了幾句,他起身在櫃檯上胡亂翻著,然後找到了一個小冊子,上面寫著近來應天府準備要做的事情。

  新生考核赫然位列在上。

  「要等冬天結束。」看著上面的內容,秦長魚眉頭微皺,有些意外。

  按照往年的規矩去看,通常是等國宴結束不久之後就會立刻開始新生考核,今年已經因為青崖海耽擱了半個月的時間,再加上休沐時間馬上就要結束,按理來說應天府應當儘快安排新生考核的事情才對。

  可這一拖,竟然就拖到了冬天結束。

  那起碼還需要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

  時間太久了一些。

  「老常,你這東西靠譜不?」秦長魚將小冊子放下,十分懷疑的看著常漸離問道。

  常漸離翻了個白眼,沒有說話。

  他這裡自然是靠譜的,由於看守藏書閣的特殊性,有許多事情都是繞不開他或者說教習們也不想繞開。

  所以將常漸離說成是學府百事通,並不為過。

  寧北也是有些意外,喃喃道:「兩個月啊。」

  他本想借著應天府考核的機會去一趟譙山縣,這樣就可以完美掩蓋行蹤,可現在卻要多等兩個月。

  時間是不等人的,可也沒法子。

  三人從藏書閣離開之後外面的風雪已經小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巨大,抬頭再看天上也多了幾分清明。

  寧北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去見了顏先生,聊了片刻後便告辭離開,然後又來到了狀元橋。

  如此寒冷的風雪狀元橋下的這條河卻沒有半點結冰的意思,將手探入水中還能夠感到一絲溫暖。

  寧北剛來不久那隻大烏龜就從河裡鑽了出來,雖然很奇怪,但他卻是從大烏龜的那張臉上看出了高興的表情。

  「拜個年。」

  寧北看著它,大烏龜真的很大,完全走出河面趴在他的身邊後他的身高只到大烏龜的龜殼高度。

  「過年好。」

  大烏龜對著他點了幾下頭,瞧起來就像是在拜年。

  雖然巨大,卻透著憨態。

  寧北沉默了一瞬,然後道:「我是說我來和你拜個年。」

  大烏龜並不傻,只是很單純,哪怕活了這麼多年,卻幾乎從沒有和人有真正意義上的交談,平日裡就喜歡藏在水裡,無憂無慮。

  如果仔細算下來的話,它這一輩子最煩惱的事情大抵只有兩件,第一件就是當初院長朱熹的死亡,第二件事就是前不久寧北在河邊釣魚。

  「要不要把我的龜殼送你?」大烏龜趴在寧北的身邊,兩隻眼睛睜的圓圓的,滿是靈氣。

  寧北抬手拍了拍它的龜殼,問道:「我要你的龜殼做什麼?划船嗎?」

  「可你上次不是說我的龜殼很值錢。」

  「的確很值錢,但我並不想要。」

  大烏龜眨了眨眼睛,嘴裡叼著一根水草胡亂的嚼著,將腦袋趴在水面上吹著泡泡:「那我給你留著。」

  寧北坐在河邊,脫下靴子將腳放進了水裡,伸手揉了揉它的腦袋。

  大烏龜斜眼一看,頓時將頭從水中抽了出來,呸呸呸的吐了幾口。

  然後不情不願的站起來爬到了寧北的另一頭趴了下去,剛剛它趴在水的下遊方向,等於是在喝寧北的洗腳水,現在爬到上游,那寧北洗腳也無妨了。

  陪大烏龜待了一會兒,寧北幾人就離開了應天府,回到了舊院裡,修整了一番那個被風雪覆蓋的大雪人。

  他在朝歌城裡認識的人不多,該去拜訪的都已經拜訪過了,剩下諸如張晟等人現在最好還是不要直接走動為好。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著,唯一讓他牽掛的是直到現在也始終都沒有陸海棠的消息。

  雖說從某種角度來說這算得上是好事,可這種一無所知的感受,並不好受。

  神朝已經加大了力度,不單單只是繡衣使搜索到範圍更大了,就連各地城門的進出都需要仔細盤問,各郡知府,縣令,城主都會派遣人手不定期的外出搜尋。

  而且民間還有高額的懸賞。

  可以說在這樣的天羅地網當中,陸海棠被找到只是遲早的事情。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寧北站在院內,將雪人鼻子上的大蘿蔔固定好,忽然想到了這句話,到底要達到什麼境界才能真正做到萬事萬物由己呢?

  只怕就算是聖人,也有著迫不得已的枷鎖吧?

  他想起了師尊,想起了院長,在修行這條路道路上永遠都在朝前走著,無論中途遇見多少由不得人的事情,你所能做的就是朝前走。

  一步不停的走,直到擁有了回頭拉一把的資格。

  顯然,現在的寧北是沒有這樣的資格的。

  在神皇的眼皮底下,他能做的事情,並不多。

  ......

  ......

  在關注陸海棠這件事不僅僅只有他,遠的有妖國在看,近的有關虛白和右相等人在看。

  「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陸海棠的蹤跡,這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偏殿之內向上冒著熱氣,一個銅鍋擺在桌面之上,右相,關虛白,禮部尚書李承煥,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年輕男子也在。

  這是火鍋,白鶴樓在除夕當晚無意中研製出來的吃法,簡單,方便,而且足夠好吃。

  最重要的氣氛足夠好,吃火鍋的時候方便談論很多事情。

  比如此刻李承煥提起的這件事。

  陸海棠很重要,是一個他們和妖國之間暗地裡合作的一個象徵意義的籌碼。

  只要抓到了陸海棠,那麼之前和妖國達成的交易就能夠繼續下去,這對於他們來說無疑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關虛白今天的穿著很簡單,簡單的素色長衫,讓他看起來倒更像是一個書生,面上還隱隱帶著蒼白之色,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那是前天和趙三金動手留下的後遺症,哪怕是以他的修為也沒辦法恢復的那麼快。

  不過和金麒以及冷蓑衣比較起來無疑要好得多。

  金麒起碼得要一個月才能恢復,至於冷蓑衣,那日趙三金絕大部分的攻勢都是在對這位劍客施展,他所遭受的傷勢,要比關虛白嚴重許多。

  「一個人永遠都不會悄無聲息的消失,他的實力和天賦都很出色,但畢竟只是四境修士,沒辦法在繡衣使和我們的人如此緊張的搜索下依舊不露半點尾巴。」關虛白輕輕涮著羊肉,面無表情的說道。

  李承煥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火鍋不單單只是涮東西,湯底是一方面,食材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永遠都是蘸料,只有足夠好吃調配的足夠恰當的蘸料才能夠將火鍋的美味給完美的體現出來。

  關虛白很滿意自己的調配,點了點頭說道:「在追尋的過程中,我的人被人截殺了一部分,雖然不知道對方的相貌,但應該是邊軍的人。」

  「為何如此肯定?」

  關虛白目光淡然,平靜道:「因為偌大神朝當中,會在此時此刻幫助陸海棠逃脫的人,除了姚濟世,再無其他人有這樣的膽略和實力。」

  邊軍向來是出了名的膽子大,而且也有這個實力能夠做到。

  李承煥想著那日進京的鄭行文,那張如書生卻最是陰辣狠戾的面容,沉默了一瞬後說道:「若是邊軍插手,只怕有些麻煩。」

  關虛白說道:「會棘手,但卻也不是全無辦法。」

  他隨意的擦了擦手,偏頭看向了桌上的那個年輕人,問道:「陳玄,你如何看這件事?」

  陳玄起身對著三人行了一禮,然後重新坐下說道:「陸海棠看似只是殺了一個七皇子,但實際上卻影響著兩國如今政略的磨合,是為敏感時期,在這樣的時刻百官們都不願意看到任何意外發生,哪怕邊軍向來肆無忌憚慣了,可卻依舊不會做的太過火,依下官看來,這次姚濟世就算有心幫陸海棠隱藏,派遣的人數最多也不會超過二十人,固然是精銳更加麻煩,可開始還好,越是往後,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少。」

  陳玄來自長安,在上次和妖國使者的談判中表現極好,因此被神皇調來了朝歌城待詔。

  這背後,右相和關虛白都是出了力氣的。

  聽著他的分析,哪怕是城府極深,極為老練的右相都是點了點頭,和他們想的異樣,即便是姚濟世有心幫忙,可是為了隱藏和方便行事,派出去的人也不會太多。

  湯底沸騰著,上面飄著一層白色的沫子還有紅油。

  能在風雪交加的冬日裡吃上這麼一頓火鍋,那無疑是極為享受的事情,可以想像等到火鍋的名聲逐漸打出去,固然會引來諸多模仿跟風者,可白鶴樓作為創造者的招牌卻一定會因此財源更廣。

  「聽說寧北在佛法上勝過了年殊?」

  席間,右相忽然開口,將話題引到了寧北的身上。

  關虛白淡淡道:「治國靠的可不是佛法。」

  右相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段日子偏向他的人越來越多,就連中立派的一些人因為上次青崖海的事情,對我們也是有些不滿。」

  李承煥喝了口酒,辛辣的酒水穿過喉嚨進入胃裡:「小風掀不起大浪,就怕什麼時候一個不注意,小風已經成了大風。」

  幾人都是沉默了下來,片刻後關虛白再度開口說道:「陛下要看的是誰更得人心,是誰能夠繼續讓這個天下保持安穩,至於修行上面的天賦...」

  他說到這裡,眼中閃過一抹不屑,淡聲道:「至於修行上的事情,哪怕寧北表現得再如何卓越,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李承煥聞言思考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他贊同關虛白的話,寧北從進京之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謂是出盡了風頭,甚至可以與兩位小聖人相提並論,可那又如何?

  寧瑤一派的官員固然感到震撼,在內心深處卻誰都沒有太過在意。

  為何?

  因為寧瑤,因為常樂宮裡的那位公主殿下。

  哪怕你的田夫在如何出色,哪怕你在修行一路上得到了再多的機緣,闖出了再高絕的名聲,可與寧瑤比較起來卻依舊差著太遠。

  或許由於不常在人前路面,深居簡出的原因,導致很多人都忘記了當今天下,這位公主殿下才是距離聖人最近的那一位。

  未來二十年內,寧瑤必定能夠踏足聖人境。

  在這樣的光環之下,寧北表現的再如何出色,也都顯得十分普通。

  右相喝了一杯酒,那張蒼老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平靜道:「朝中的風氣歪了些,該要壓一壓。」

  李承煥夾菜的動作一頓。

  關虛白擦了擦手。

  ......

  國宴結束一月之後,吏部侍郎白元因暗中以官位交易被查,當日押入大牢,又經右相等人舉薦,待詔陳玄接替吏部侍郎一職,成為了吏部的二把手,僅在張晟之下。

  又十日之後,朝堂之上接連十三位官員被或調或撤,皆由新人頂替。

  老辣沉穩的右相在這個年味殘存的時刻出人意料的露出了毒牙,朝堂之上的暗流開始漸漸的浮於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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