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奸賊

  第82章 奸賊

  大殿中,瞿式耜還要開口再勸,但丁魁楚見得監國殿下臉上的不滿神色,眼中一轉,未等瞿式耜開口,便又恭聲開口

  「粵境戰守為軍國大事,當付諸朝中公論,呂閣老為何一言不發,不知呂閣老對此又是何意見」

  丁魁楚看向一直在班列中沉默不言的呂大器,而朝中眾臣目光也是看向前方的呂大器

  朱朗聞言,目光微閃,也是看向下方的呂大器

  他在事前便能猜到瞿式耜丁魁楚兩方的態度,但他對這呂大器卻是了解不多,此時正好也可以看看這人是什麼態度

  呂大器感受到眾人注視,沉默片刻,便出列開口

  「臣初到粵省,對粵省軍情知之不詳,如何調兵,臣亦不敢妄言」

  「但以臣之見,朝廷絕不可一矢不發,便棄粵而去,否則必將大損朝中威望」

  呂大器說完後,對著上方行了一禮,便再次走回班列,明顯是不欲多言

  呂大器的表態很明顯,他無意插手軍中之事,但他的態度與瞿式耜等人相近,就是要撤也要打過一陣再說

  至於打的這一陣,到底是要傾巢而出,還是派個幾千殘兵臨陣放上一槍對上下有個交代,那便要由朝中那兩人爭個高下了

  呂大器與瞿式耜雖然皆是主張先打上一陣,但他們的態度又各有不同,瞿式耜是打算全力打上一陣,實在不可為,再退走桂省,而呂大器關注的重點則是要對朝中上下有個交代

  丁魁楚臉上微微一松,這呂大器態度並不堅決,並沒有全力支持瞿式耜等人,關鍵的是對遷都一事的態度也不置可否

  也就是說只要能給朝中一個交代,這呂大器很可能便默認了此事,不會激烈反對

  丁魁楚又看向呂大器旁邊的何吾騶,開口說道

  「何閣老也請諫言」

  何吾騶不再去看身側呂大器的暗示,沒有一絲猶豫,直接出列開口說道

  「臣以為瞿閣老所言甚是,若是敵鋒未現,朝中就驟然拋下粵省撤離,必將大失天下人心」

  「粵省為朝中僅剩的膏腴之地,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棄離,以臣所見,當速派大軍鎮守粵省邊境,絕不可使清虜入我粵省半步」

  何吾騶說完,也沒看場中幾人臉色,行了一禮,便自顧自走回列中

  丁魁楚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何吾騶的態度他也並不意外,這何吾騶與那陳子壯一樣,皆是粵省出身,當然想要將朝廷綁死在粵省之中,以此保衛鄉梓

  這些粵省之臣個個只想以大義綁架朝廷,幫他們保衛鄉里,卻全然不顧朝中如今的實力存亡

  與朝廷存亡相比,一個粵省又算得什麼,這些粵省士人當真是妄為人臣!

  此時場中五位閣老皆是已經表態,但丁魁楚卻是並未停下,而是看向了班列中稍微靠後的一人

  「蘇閣老又是何意見」

  眾臣聽得丁魁楚蘇閣老之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後這才想起,這朝中除了五位入閣辦事的閣老,還有一人也是閣老身份

  這蘇觀生身上有一個東閣大學士的加銜,且在先朝便已經入閣辦事,現在也是勉強能稱一句閣老的

  而隨著丁魁楚話音落下,五位閣臣也是忽然警醒,齊齊看向從新朝成立以後,便幾乎處於隱匿狀態的蘇觀生

  無論是被發配工部,被奪去入閣資格,還是先前的經筵爭議,這蘇觀生除了為顧元鏡爭了一個戶部侍郎的官職以外,對朝中之事幾乎從不發聲,只是一心管著工部那筆不知有多少銀兩的廣州秋銀

  但蘇觀生越是低調,眾人卻越發不敢小覷此人,如果說朝中此時有帝黨的話,這蘇觀生才是實打實的帝黨,連瞿式耜都夠不上,這是朝中公認的監國殿下絕對的心腹

  場中一些警醒的大臣很快也反應過來,緊緊盯著班列中的蘇觀生

  作為殿下一意孤行招入朝中的大臣,只要看這蘇觀生的表態,他們便能弄清楚監國殿下的真正意向

  蘇觀生感受到眾人目光匯聚,臉上卻是面無表情,沉默片刻便出列開口

  「臣只掌工部,對其餘各部事務所知不多,諸位閣老總覽朝務,目光深遠,所得所計,定然萬全」

  「贛州一事如何處置,臣悉聽朝中布置,若是西巡梧州,臣便發遣工匠營造行宮,若是駐守南雄梅關,臣便派人修繕關牆,以御東虜」

  蘇觀生說完,便也即刻退回班列,不再多言

  下方群臣看著蘇觀生背影,不禁有些無語,這蘇觀生不愧是忠實帝黨,連態度也和上方的監國殿下如出一轍

  這蘇觀生看似什麼都說了,但實際上卻又什麼也沒說,顯然就是推脫之詞

  下方群臣神色不滿,上方的瞿式耜與陳子壯相視一眼,卻是眉頭皺起,而丁魁楚臉上更是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這蘇觀生身為朝中孤臣,他的態度就是殿下的態度,這蘇觀生雖然左右推脫,沒有任何表態,但沒有表態也是一種表態

  蘇觀生如今兩不沾邊的態度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這蘇觀生得了殿下授意,讓他不要在此事上表態

  另一種則是殿下根本就沒有對這蘇觀生有過交代,他只不過是在緊隨著監國殿下的表態

  無論是殿下有過吩咐還是沒有吩咐,這都能說明一件事,這監國殿下心中定是已生退意

  雖然監監國殿下如今不敢驟然站出來支持西巡撤離,但他心中卻也絕對不想和清軍死戰到底

  丁魁楚想到此處,心中頓時一定,掃了對面神色難看的瞿式耜等人一眼,而後朗聲開口

  「天下根本在於殿下,殿下安,則朝廷安,縱失粵省,我大明亦有桂省湘省滇省」

  「若殿下有失,則我大明痛失明主,這天下更是不知是何人之天下,國家根本,唯在殿下一身,萬萬不可有失」

  上方監國殿下聽得帶魁楚言語,眼中一亮,似是極為讚賞,忍不住頻頻點頭

  而丁魁楚見得上方監國殿下的反應,眼底更是閃過一絲笑意

  「然呂大人所言亦有理,我大明兵卒悍勇,與那東虜又何懼一戰,臣請發李明忠麾下桂軍六千人,並粵軍六千人,合計萬人鎮守粵境,討伐東虜」

  「臣並請殿下西巡梧州,以觀粵省戰事,若戰事順利則回師粵省,朝中精銳齊出大破東虜,若戰事不利,則儘快與桂省布防,以逸待勞」

  丁魁楚話音剛落,上方的監國殿下臉上便閃過一絲喜色,忍不住高聲開口

  「丁閣老老成持重,思慮萬全,不愧是國家首魁,所言甚善,眾位愛卿覺得如何」

  瞿式耜看看上方喜出望外的監國殿下,又看著身側躬身低頭,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的丁魁楚,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悲憤,心中的怒意再也忍受不住

  什麼西巡梧州,什麼發兵鎮守粵境,一旦中樞逃離了粵省,必將引的全省震懼

  西巡梧州,則朝中大軍也必然隨之遷離,那派出的萬人就成了真正的孤軍

  前有強敵,後無援軍,這根本就是把人派去送死,以這一萬兵馬堵住天下人的嘴,但朝中還有多少軍卒,能夠任他們如此浪擲

  瞿式耜心中悲憤,再也忍受不住,身子一轉,神色冷肅,手指指向丁魁楚,大聲開口

  「丁光三,你身為首輔,眼看東虜入侵,不思籌謀備敵,護衛黎庶,反而兵鋒未至便驚顫逃離」

  「而今當著滿朝袞袞諸公,你竟還敢勸殿下棄國而走,青史昭昭,你就不怕遺臭萬年嗎」

  瞿式耜的喝聲響徹大殿

  眾臣聽著殿中迴蕩的喝聲,臉上神色驟變,皆是神色驚愕的看著殿中身穿大紅袍服,頭戴七梁冠帶,怒指一側的中年男子

  朝廷次輔當朝怒斥首輔,這是徹底撕破臉了啊

  丁魁楚一時間也是被瞿式耜的激烈反應驚住,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臉色瞬間便陰沉下去,只覺一股怒火直衝頭頂

  他出任兩廣總督以後,已經多久沒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了

  這瞿式耜以為自己是誰,他才是朝廷首輔!

  丁魁楚神色一冷,也是轉身盯著身側的瞿式耜,冷聲開口

  「我看伱瞿稼軒才是真真正正的奸賊,敵軍入境,中樞臨險,不思先安君父,反而欲以粵省生民要挾殿下,成全爾等清名」

  「如此作為,你置殿下於何地,置朝廷於何地」,丁魁楚冰冷的聲音亦是響徹殿中

  「血口噴人……」

  瞿式耜臉上通紅,神色大怒,就要辯駁,但上方卻是忽然傳來一聲大喝

  「夠了」

  「孤是讓你等來議事應敵的,不是來聽你們吵架的」

  「如今邊境城破,清虜旦夕間便要入寇朝中,爾等大臣不思籌謀備敵,安定中樞,反而一個個在這互相攻訐,這邊一個奸佞,那邊一個奸賊,按你等所言,我大明朝如今是不是滿朝皆是奸佞賊子」

  上方監國殿下赫然從御座上站起,臉上神色通紅,指著下方眾人咆哮如雷

  「臣等失儀,請殿下恕罪」

  眾臣聽得殿中迴蕩的怒喝聲,臉上神色皆是微變,而後齊齊躬身,行禮告罪

  只是此時監國殿下雖是咆哮怒喝,但眾臣心底卻並無多少懼意,他們知道,監國殿下不過是在藉機發泄心中的恐懼罷了

  但這也讓一眾大臣對未來愈發悲觀,如今還能站在朝中的皆是積年老臣,殿下心中的小心思如何能瞞的過眾人

  雖然殿下如今還沒有明確支持哪一方,但任誰都能看出殿下心中定是已生離意

  如今監國殿下之所以還不肯表態,只不過是想要等著朝中更多的人齊齊上奏西巡,形成一個眾望所歸的局面

  這樣他便能順水推舟宣布西巡桂省,如此監國殿下便既能順勢撤離粵省,又不會背上一個棄境逃離的名聲

  殿中眾臣俯首,上方的監國殿下則是在玉階之上來回走動,神色焦躁

  殿中沉默半晌,上方忽然再次傳來聲音

  「如今邊境局勢不明,軍情緊急,丁閣老瞿閣老並兵部先商量出一個數目,無論多少,先派出一批人馬前往南雄以觀形勢」

  「而後以丁閣老領銜,並各閣老及朝中三品以上大員,商議應對清虜之事」

  「是戰是守,今日必須商量出一個章程,明日早朝再議此事」

  「現在,散朝」

  上方的監國殿下神情煩躁,一通吩咐,說完以後,竟然直接大袖一揮,向著殿後走去

  眾臣又是躬身在原地站了一會,等眾人抬起頭時,上方哪還有監國殿下的身影

  上方御座空空蕩蕩,而堂中,只剩丁魁楚與瞿式耜兩方相互對立怒目而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