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請見
督府書房,王坤推門走入,一進房門,便看到了站於桌後的監國殿下
監國殿下身前的書桌上,原本的奏疏筆墨等物全數被清空,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張攤開的地圖
王坤只是略略一看,便知道這正是南方諸省的詳細地圖
開門聲似是驚起了桌後之人,年輕的監國殿下抬頭發現王坤身影,臉上神色惶急,立時走出桌後,連連開口
「王公公你可算來了,兵部傳報,贛州陷落了」
「臣正要向殿下稟告此事」
王坤躬身行了一禮,而後緩緩開口道
「贛州如此雄城,又匯聚一省兵力,大兵駐紮,怎會被清軍破去」
「贛州一破,粵省危矣」
年輕的監國殿下喃喃自語,臉上神色蒼白
王坤正欲開口勸慰,但還未等開口,上方的監國殿下又是說道
「王公公曆事南北,見多識廣,那清軍當真如傳言中那般兇悍,難以抵禦嗎」
王坤見著神色慌亂的監國殿下,心中一轉,臉上神色也是頓時一沉,沉聲開口說道
「殿下既然發問,老臣不敢欺瞞,那清軍之凶蠻殘暴,與流言相較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清軍韃子本為關外蠻夷,生於苦寒之地,為求生存整日茹毛飲血,臨陣一旦見血便全然不計自身生死,如同籠中野獸,定要殺人泄戾方可止住」
「韃子軍中,更有那未曾開化的生番,直以食人心肺為樂,當真是夷狄野獸」
「我等天國上民,如何可與這等野獸換命」,王坤沉聲開口
「竟真是如此」
上方年輕的監國殿下似是也被驚住,神色呆滯,嘴中喃喃自語
王坤本是欲圖以清軍殘暴來先行嚇住年輕的監國殿下,但說著說著,王坤的語氣卻越發沉重,眼中也生起一股懼意
隆武朝時那鄭芝龍何等跋扈,擁兵十數萬,與當朝首輔爭座次,悍然截殺歸鄉閣老
去年清軍來時,鄭芝龍便派了數萬大軍前往閩省邊境鎮守仙霞關
如此雄關,如此多的人手,結果不到十天,鄭氏之軍就倉皇而逃,傳來仙霞關被破的消息
清軍馳入閩省,隆武朝也就此覆滅
弘光,隆武,魯監國,還有一個笑話一樣的潞監國,清軍兵鋒所指,幾無一合之敵
如果說明朝軍中腐朽不堪一戰,那順賊又怎麼樣
那順賊一手覆滅了大明江山,夠兇橫了吧,去年那闖賊不一樣為清軍所殺,當時他們在閩省收到消息還彈冠相慶呢
對王坤來說,這不是怕與不怕的問題
他是真的打心底里認為,朝廷對上清軍根本就沒有一絲勝算,強自要戰,那就是自尋死路
在他看來,如今大明最好的出路,便是倚仗著南方的地形堅守城池,想辦法將清軍擊退一次
然後便趕緊與清廷議和,稱臣也好,納貢也罷,只要清廷肯停下兵鋒,朝廷就還有一絲生路
王坤看著神色蒼白,怔怔不言的監國殿下,眼中閃過一絲鄙夷,只是聽得邊境城破,就嚇得神色恍惚,就這樣還喊什麼北伐中原,收復河山,簡直是貽笑大方
王坤想起來時丁魁楚對著桂監國的判言,眼底也是閃過一絲佩服,這丁魁楚不愧能當上首輔,識人的眼光果然毒辣
這監國殿下如今已經惶懼不安,恐怕不需他出力,這監國殿下自己就會想要遷都逃離粵省
王坤心中一番思索,見好半晌這監國殿下還是呆立不言,沒有回過神來,忍不住開口安慰一句
「殿下無須憂懼,朝中還有精兵數萬,定可保得殿下無恙」
「對,城外還有數萬大軍,如此多人,定可將那清軍擊退」
監國殿下眼中一亮,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聲說道,而後更是握著拳頭,不停的在房中來回走動
王坤神色一滯,他本意只是想要安慰這桂監國一句,可不是讓他興兵頑抗
人多?現在哪邊人多還不一定呢
王坤正要開口讓這桂監國認清現實,並提出遷都之議,但剛一抬頭,目光卻是落在了桌前的地圖上
剛才桂監國一直站在桌前,他也一直低頭回話,只能看到小半份地圖
但此時桂監國讓開身形,卻是讓他看清了桌上的地圖
只見那地圖之上,用硃筆畫著三個紅圈,紅圈之內是各自圈著一座城池,赫然便是肇慶,梧州,桂林三城
王坤看著地圖上的三個紅圈,原本到了嘴邊的話語也是驟然停住,見到這地圖的瞬間,他便知道遷都之事不必他再多做口舌了
為什麼是肇慶,因為如今朝廷中樞就在肇慶
為什麼是梧州,因為離粵省最近的桂省大城便是梧州
為什麼是桂林,因為那裡是桂省首府,距離足夠粵省足夠遠,而且還是焦璉先前的駐地
這桂監國殿下分明早就已經生出了遷都逃往桂林的心思,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再枉做惡人
下方的王坤看著地圖上的三個紅圈,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但他卻沒有發現,上方的監國殿下,此時也正悄然盯著自己
待見到王坤正專注的看著桌上的地圖,監國殿下嘴角也是浮現一絲笑意
但監國殿下臉上的笑意很快便消失不見,轉而變為一陣急躁,驟然開口道
「王公公,你去傳旨,令李明忠再領一千人入城,加強城中防備,防止城中宵小作亂」
王坤看著神色焦躁的監國殿下,心中不禁有些無語,什麼加強防備,分明是這桂監國已經嚇破了膽,已經手足無措了,本能的就想要增兵城中保證自身安全
但王坤也沒有戳破,而是恭聲開口道
「如今天色已暗,此時驟然增兵城中恐怕會引得城中驚擾……」
王坤話說了一半,便被上方的監國殿下打斷
「那就讓李明忠先出城做好準備,明日一早立刻領人入城」
「還有你去把焦璉叫來,孤要和焦候商討軍情」,監國殿下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王坤臉上閃過一絲異色,心中越發確定這監國殿下已經準備逃離
為什麼叫焦璉,因為焦璉先前的駐地就在桂林
什麼商議軍情,這桂監國定是準備詢問桂林情況,說不得就是在確定撤離線路,為撤入桂省做準備
王坤看了眼神色焦躁的監國殿下,他雖然已經確定桂監國必是生了逃離之心,但這畢竟關乎自己的安危,不親口確定,終究是有些不安
他略一思索,於是便開口道
「按軍報所說,初八日贛州已破,今日是二十五日,已近半月,說不得清軍已經在攻入粵省的路上……」
王坤話剛沒說完,立時被一聲驚呼打斷
「什麼,清軍已經攻入粵省,王公公伱是從何處收到的消息」
上方的監國殿下神色驚懼,高聲喝道
王坤看著眼前滿臉恐慌的監國殿下,一陣無語,沉默半晌,而後才開口說道
「老臣是說可能,畢竟此時已有半月之久,誰也不知清軍會如何行動,老臣的意思是,朝中需早作準備」
「是,是,要早作準備」
監國殿下聽得只是可能,臉上神色這才一松,而後又是不斷重複著喃喃自語
王坤見得這桂王當真已經驚恐難安,心中一轉,而後忽然對著上方的青年,跪倒在地
「王公公,你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
上方的監國殿下似乎也是被王坤驚住,一下回過神來,開口說道
「朝中大軍固然忠勇敢戰,但兵凶戰危,交戰之時,誰也不敢說有必勝把握」
「清軍一旦入粵,據肇慶便不過數百里,殿下千金之軀,如何可坐此險地」
「此間除老臣與殿下並無外人,非是老臣怕死,如今朝中宗室零落,國家大統唯存殿下一身」
「老臣斗膽,請殿下西巡桂省,坐觀戰事,待朝中大軍平定清虜後,再行歸粵」
王坤說著,對著上方的監國殿下重重叩首
上方的監國殿下也是神色動容,走到下方扶起王坤
「孤就知道,還是王公公這等宮中舊人,才最是可信,王公公之忠義,孤知矣」
監國殿下神色感慨,但扶起王坤後,監國殿下臉上卻閃過一絲猶疑,沉默片刻後,監國殿下才輕嘆一聲
「孤如何不知此地兇險,只是如今朝中新立,若是驟然遷都離去,朝中之人又該如何看我,肇慶難離啊」
王坤看著背對著自己的監國殿下,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好傢夥,他只是提出讓這桂監國西巡,沒想到這桂監國自己卻一步到位,直接就要遷都了
只是此時聽得桂監國親口承認,王坤也終於是確定了這監國殿下心中已是早有離意
「殿下何出此言,殿下方是國家根本,如何可為一地得失而輕冒其險」
「朝中之人或有一二雜聲,但朝中有識之士定然知曉,遷都桂省方是有利社稷的長遠之計」,王坤恭聲答道
「若是朝中之人皆如王公公這般深明大義便好了,只是我知王公公一心為公,但遷都一事事關重大,王公公在朝中不可輕言,且先看朝中眾議如何」
監國殿下沉默片刻,這才開口回道
「此事先不說,王公公先去將焦候請來,我要先與焦候商議贛省軍情」
王坤恭聲應是,眼中閃過一絲瞭然
這就是說這監國殿下要先問清桂省情況,與焦璉做好撤離計劃,再提出遷都之事
王坤想到這裡,又是開口說道
「諸位閣老接到消息,如今定然已經趕至宮中,殿下可要召見諸位閣老」
「不見,你讓他們先行商議,先拿出個章程,有什麼事明日早朝再議」監國殿下神色煩躁,開口道
「臣聽聞瞿閣老先前就已經遞帖請見,如此大事,殿下若是不出面,恐怕……」
「就說孤對贛省情形不甚了解,正與人了解贛州情況」
「見見見,贛州已破,見了又有什麼用」
監國殿下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是」
王坤恭聲應是,而後便退出房門
王坤出了房門,便令人去傳焦璉,而他則是徑直向著前院值房走去
督府值房,王坤推門走入,只見房中燈火通明,丁魁楚,瞿式耜,呂大器等一干閣臣已經等在房中
瞿式耜見王坤走入,便立刻起身,沉聲開口
「殿下如今在何處,軍情緊急,王公公請速速領我等入見」
「瞿大人稍安勿燥,咱家剛剛見過殿下,殿下對贛州情況不明,正在與人了解情況,殿下有旨意,令諸位閣老先自行商議,先拿出一個章程,等明日早朝再議此事」,王坤輕聲開口
瞿式耜等幾位閣臣聽得王坤話語,臉上神色愕然
瞿式耜與陳子壯相識一眼,臉上神色皆是一沉
殿下說是要了解贛州事宜,但實際上卻還是對眾人避而不見,恐怕殿下如今心中已生懼意
王坤說完,又對著里側上首的丁魁楚點了點頭
丁魁楚見得王坤暗示,臉上閃過一絲思索神色,而後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他知道,遷都之事在桂監國處當是已無阻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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