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姻親
督府書房,房門外焦璉深深吐出一口氣,看了看身上嶄新的麒麟武服,推門走入房內
焦璉剛走入房內,便看到一個青年坐在桌後,手持硃筆正在批閱奏疏
「臣武安侯焦璉,見過監國殿下」
焦璉恭聲下拜,但身子剛剛彎下,便聽到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雙手臂已經穩穩將他托住
「將軍可算是來了,孤可是等候多時了」
焦璉抬頭,這才真正看清眼前青年樣貌,只見眼前青年身穿赭黃龍袍,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當真是天家貴種,神采出眾
只是焦璉看著眼前的俊朗青年,心中卻是驟然一慌,因為他發現,哪怕如今真見了這監國桂王,自己竟依舊想不起究竟在何處見過這桂監國殿下
自己因為救駕一躍升為侯爵,但自己卻連所救的駕是什麼模樣都絲毫不記得,說出去恐怕滿朝文武皆是無人會信,想到這裡,焦璉心中也是愈發心虛起來
上方的青年卻是沒管焦璉所想,將焦璉扶起後,便退了兩步,看似是在打量下方的中年武將
焦璉心中驟然一緊,自己不記得殿下,莫不是殿下也不記得自己了吧
正在焦璉忐忑間,只見上方青年忽然開口
「經年未見,將軍卻是愈發魁梧,風采出眾了」,年輕的監國殿下輕聲感嘆
「哪裡,殿下才是英姿煥發,氣度更盛從前」
焦璉心裡略微一松,暗道一聲幸好,而後也是趕忙開口道
「將軍說的可是太過客氣了,我當日被困賊城之中,終日惶惶,被救之時定是神色蒼白,顫慄不已,哪有什麼氣度可言」,上方青年開口笑道
「不過當日將軍的英姿我卻是記得,當時將軍坐鎮府衙,發號施令,堂中眾將各自領命而去,井井有條,一座亂城轉眼即定,當真是有古之名將風采」
青年又認了認這個自己第一次見面的心腹愛將,確認自己以後不會認錯人以後,心中一轉,這才開口道
焦璉聽得上方青年言語,心中更是一緊,愈發確定自己當真是救過這桂王,因為桂王所說之景他是當真記得
當日攻入永州後,他當即便率領人手占了城池府衙,奪下了入城頭功,而後又安排一眾將領把守各處府衙城門,之後才領人繼續追擊亂軍
桂王能說出此景,也就是說恐怕當日那桂王被救出後,當真被帶到過堂中,只是自己當時一心交代下屬守城,急著出城追擊,竟從未留意過這桂王
經過眼前青年的提醒,焦璉忽然覺得自己當日在摸摸糊糊之間,似乎確實是在堂中見過一個高大人影,而後這人影竟忽然與眼前的青年樣貌重迭起來
他覺得,自己似乎是真想起來了,自己當日似乎真是在城中見過眼前之人
焦璉心中不斷轉動,正想著如何回復上方的年輕的監國殿下,又不會漏了自家底細,只是還沒等他開口,上方青年就已發話
「將軍站著作甚,我與將軍的緣分不比旁人,將軍在此不必拘禮,請坐」
青年坐回桌後,而焦璉也道了聲謝恩,而後坐在了下方的椅子上
只是焦璉雖是坐下,但身子依舊是繃的筆直,不敢有絲毫鬆懈
「將軍此次千里而來,可還順利」,青年喝了口茶,笑著開口問道
「是,托殿下隆恩,此次雖是急行而來,但沿途府縣頗為關照,十二日時營下三千人便悉數抵達悅城鄉,如今營中將士也悉數駐紮於悅城鄉」,焦璉神色一正,開口答道
「大軍行進,沿途可還平靜」,朱朗又是開口道
「此次得殿下隆恩,入衛朝中,臣不敢有辱殿下清聲,麾下士卒皆是秋毫無犯,絕無驚擾地方之事」,焦璉神色一肅,起身對著上方的青年拱手回稟
「說了不必如此拘謹,我不過是隨口一問」
「當日我在亂城堂中,見將軍營中士卒各個令行禁止,便知將軍麾下定是軍紀嚴明,千里行軍依舊能有如此軍紀,將軍果是國家名將」
青年擺手往下按了按,示意焦璉坐下
「不敢,末將也只是令軍中士卒知曉朝廷恩義,每日嚴加操練,以期能早日報效朝廷」
焦璉對著上方的青年又是行了一禮,而後才再次坐回座位
「好啊,好個知曉恩義報效朝廷,若是朝中人人皆能如焦將軍一般,又何愁我大明不興」
青年輕聲感嘆道,只是這句話卻是略微有些熟悉,似乎在某間書房裡也曾和某人有過同樣的言語
青年看著又想起身謝恩的中年男子,提前擺手止住,而後開口問道
「將軍此次帶來了多少軍卒,軍中情況如何」
「臣此次所帶士卒共計三千人,其中步卒兩千五百人,騎卒五百人,皆是經過去年靖江廢王之亂的老卒」
「其中兩千五百人皆是桂省山民,桂省多山嶺,山民亦擅翻山越嶺,是以耐力出眾,此兩千五百人臣已操練三年,應是可堪一戰」
「軍中亦有五百騎卒,此五百騎卒是臣盡桂林府財力所養,只是南方諸省缺馬,軍中所乘馬匹儘是滇馬,然滇馬矮小,雖耐力頗佳,但高不過四尺,威勢難顯」
「臣嘗於晉省為將,北馬身量高大,遠非滇馬可比,臣麾下騎卒皆是軍中精銳,自問不弱於人,但騎軍沖陣,首看馬力,若是欲以此對陣東虜,恐怕仍需換乘北馬」,焦璉恭敬答道
朱朗聽著焦璉話語,眼中閃過思索神色
桂省地形丘陵密布,民風悍勇,自古便是一處極好的募兵之地,焦璉招當地山民為軍,又日夜操練,那兩千五百步卒應是精銳的山地步兵
至於馬匹的問題,他也一時間沒有什麼好辦法
如今大明只剩西南諸省,這幾個省份如果是想榨銀子,那多多少少還是能榨出一些來的,但是如果說要馬,恐怕也只有滇省還有一些馬匹可用
焦璉駐軍桂省,與滇省最近,軍中自然也只有滇馬可選
但按焦璉說法,滇馬矮小,竟只有四尺高,也就是說只有一米二左右的高度,這樣的馬匹顯然是很難用來與清朝的高頭大馬對沖的
朱朗其實也早就關注過馬匹的問題,但這南方地形就是不適宜養馬,這不是強行推廣就能解決的問題
既然養馬不可行,那像火炮一樣造不如買又如何呢
這也不太可行
據朱朗的了解,遼東之馬在北地倒也不是特別昂貴,七八兩銀子就能買上一匹
但如果遼馬運到南方,那動輒便要二三十兩一匹,想要純靠購買集成一支騎軍基本不可能
朱朗思索著戰馬的事情,而下方的焦璉也沒有打擾,朱朗看到下方一直沉默不語的焦璉,這才將戰馬的事情放到一邊
如今他首要的任務還是守住粵省,如果粵省都守不住,那建什麼騎軍的事情也不必在這多想了
如果粵省失守,那他就只能退入桂省,桂省山嶺眾多,騎兵的威力難以發揮,對騎軍的依賴也會大大減少
朱朗想著清軍入粵的事情,沉吟一陣,開口說道
「如今大典已畢,將軍士卒就不必再駐悅城,將軍回去後便可令大軍開駐城外」
「只是此時城中仍有粵省督府士卒駐紮,箇中情由複雜,需要時間協調,恐怕將軍麾下的禁軍一時間難以入城」
「將軍不妨先將大營安在城外李明忠將軍之側,李候亦是忠心國家的武臣,焦將軍大可放心紮營」
「是,臣明白,臣回去以後便令禁軍入朝,與李候協調營地事宜」
焦璉輕輕點頭,他抵達肇慶也已有數日,也大概知曉了城中的形勢,知道這位殿下與首輔丁魁楚之間多有爭執
監國殿下雖未明說,但他也明白這位殿下的意思,丁魁楚曾是兩廣總督,肇慶也曾是他的轄地,城內駐紮的自然也是粵省士卒,丁魁楚如今權勢煊赫,恐怕不會輕易讓出城內的駐守之權
而監國殿下的第二句話就是在告訴他,李明忠也是可信的人手,肇慶內外就只有兩支大軍,一支是督府的粵省士卒,另一支就是李明忠和他焦璉的人馬
殿下讓他在李明忠營側駐紮,就是讓他和李明忠攜手,共同威懾丁魁楚的粵軍
朱朗見下方的焦璉沒有一絲猶豫,便直接應下,也是不由讚賞的點了點頭,能打,而且還願意聽從號令,這放在哪個朝代都是最好的武將了
想到這裡,朱朗心中卻是愈發堅定了要綁住這焦璉的決心
朱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中一轉,而後身子微微靠在了椅子上,開口說道
「今日找將軍來,本是想話些家常,謝過當日相救之恩,但聊著聊著,竟又聊到了朝事之上,實是不該」
「說來當日與焦將軍匆匆一別後,將軍為國奔勞,移駐他地,竟就再未相見,不知將軍可曾婚娶」
「是,臣家中已有一妻一妾,膝下育有一子,此次家中之人也隨臣一起入朝,如今俱在悅城營地之中」
「這就是將軍的不是了,將軍如今也是國家勳爵,既是家人已至,自當接入城中安頓,如何能留在軍營之中再受風霜」
「是,臣回去後便將家中之人接入城中」,焦璉臉上神色一肅,恭聲應是
朱朗看著下方神情恭謹的中年武臣,眼中讚賞之色更甚
他在諭令之中可是從未提及,但這焦璉卻是主動將家中之人一起帶入朝中,這讓朱朗如何不滿意
按照朝廷律例,領兵武臣,家眷那是都要住在朝中的,但規矩是規矩,實際是實際,陳邦傅同樣領軍在外,同樣封侯,你讓他把家眷送入朝中試試,他馬上能找出一百個理由將朝廷的詔令堵回去
正是如此,才愈發顯得焦璉的難能可貴
朱朗心中一轉,開口問道
「將軍之子年紀幾何,可曾入仕或從軍了」
「家中小兒年紀尚幼,只九歲有餘,正是進學之時」,焦璉恭聲答道
「九歲,竟是如此之巧」,上方青年驚咦一聲
「敢問殿下是有何巧」,下方的焦璉也是極為知趣,直接開口問道
「將軍不知,數年前王府流散,府中幾位皇兄逝去,留下幾名孤女,我心有不忍,將其中一個收為義女,如今也正是九歲,當真是巧啊」
年輕藩王輕嘆一聲,臉上卻是帶著笑意盯著下方的焦璉
「是,是嗎,那當真是好巧」
焦璉看著含笑看著自己的年輕監國,心中已經隱隱意識到這位監國殿下要說的話,心中一跳,但一時間又不知怎麼回應,只得硬著頭皮應聲
「是啊,我與將軍如此有緣,未想到府中幼兒竟也有如此緣分」
「這兩個幼兒正好年紀相若,指不定是天定的緣分,不如這樣,我等便為他們定下這段姻緣,我也正好與將軍做個親家」,上方的年輕監國笑意吟吟道
當然有緣,能不有緣嗎,如果焦璉說他府中之子是十歲,那王府中的郡主也是十歲,如果他說是十二歲,那王府中的郡主也定是十二歲,總之這個緣分,那必是早就定下了的
「這如何使得,家中小兒頑劣,如何配得上天家貴女,劣子萬萬不敢高攀殿下府中郡主」
焦璉聽得朱朗言語,發現自己預感果然為真,心頭一跳,連忙站起身回絕
「將軍過謙了,虎父無犬子,將軍如此英雄,府中子弟也定是才力出眾,莫非將軍是看不上我府中女子」
上方年輕藩王臉上神色頓時一板,神情不悅道
「臣不敢,郡主定是德才兼備,天生龍鳳,只是犬子實在……」
焦璉連道不敢,還要推拒,但剛說一半,就被上方的殿下打斷
「既是如此,那此事就此定下,府中太妃若是知道郡主能與將軍府中這般英武子弟得成良緣,也定是會高興的」,上方的藩王直接開口說道
「殿下,此事……」
焦璉還想推拒,但朱朗卻不準備與其再談
「此事就此定下,此時兩人皆幼,只是先行定下姻親,將軍日後也可令府中幼兒多入宮中,兩人自小相處,想必定能成良緣」,朱朗直接說道
「這,是,殿下隆恩,臣萬分惶恐,惟有竭盡心力,以報殿下大恩」
焦璉到此時也知推拒不得,只得對著朱朗行了一個大禮,答應下來
他原本以為此次入見,是監國殿下想了解此次領軍的情況,再多便是敘一敘當日的交情,但哪能想到,這一轉眼自己就和殿下成了親家
朱朗眼見定下此事,心中也是頗為暢快,便不再談朝事,而是聊了些各地風俗趣談,只是焦璉從剛才定下姻親起,便一直有些神色恍惚
朱朗見天色已經差不多,於是便停下談話,焦璉也是反映過來,起身告辭,隨著李國用的引導,有些迷迷糊糊的退出院外
朱朗站在門口,看著焦璉遠去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精芒,這焦璉因功封侯,如今更是與自己結成姻親,如果他還敢有二心,那立時就是千夫所指的局面
這焦璉如果背叛自己,那以後任誰也不敢再用此人,直到此時這焦璉方才是基本可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