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舊制
殿中眾臣受封得賞,此時皆是齊齊下拜
朱朗也是高呼一聲免禮,諸臣卻是依舊完成了一個拜禮,這才各自歸位
此時封賞已畢,今日正事便算完結,朱朗神情略微疲憊,正準備結束今日的大朝,但正當他準備示意王坤散朝時,下方一直沉默的李永茂此時卻是忽然出列
「殿下英明仁厚,今日我大明再得明主,實在是社稷之福」
「自古聖賢之君,未有不學而能致者,此時新朝既立,諸賢雲集,臣請殿下早開經筵,學聖人之教,成萬世之堯舜」,李永茂恭聲開口
實際上這也是新朝應有的環節,朱朗本以為這些人會遲個一兩天再說此事,但未想到竟然如此著急,剛剛封賞完朝中眾人,就急著提出要開經筵
只是此時既然李永茂已經開口,朱朗臉上也只得恢復嚴肅神色,對著下方開口
「善,李閣老海內名臣,經義通達,便請李閣老舉薦海內碩儒賢達入朝,以為經筵講官,孤必掃榻以待,謹奉諸賢」
「殿下聖明」
下方諸臣見朱朗直接應下,臉上也是閃過滿意神色,又是齊齊高呼
滿朝眾臣為何如此急不可耐,在受完封賞後,便立刻跳出來要朱朗再開經筵
滿朝大臣就真的如此尊崇孔聖,如此迫不及待的想把四書五經再給朱朗念上一遍嗎
實際上眾臣在意的根本不是經筵上念的是什麼經,他們在意的是經筵這個儀式本身
經筵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讓新皇帝公開確認儒家的正統地位,這才是頭等大事
滿朝大臣皆是儒家子弟,皇帝既尊崇儒家為聖人之學,那自然便要以儒家治天下
那誰是儒家,他們便是儒家
以儒家治天下,便是要以他們治天下,這才是滿朝大臣甚至天下士子如此重視經筵的原因
士子們十年寒窗,學的就是儒家聖人之學,辛辛苦苦十幾年,你皇帝如果有一天忽然說你不學儒家了,那他們怎麼辦
開了經筵,請了大儒,講了儒經,那儒家就依然是正統,天下士子人心就能安然如故,這才是經筵這個儀式的真正意義
當然,儒家內部也是派系眾多,企圖借著經筵,在皇帝面前互相鬥法上位的也不在少數,但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說經筵對天下士人的意義是確立儒家正統,安定士子人心的話,那經筵對朝廷中樞的諸人還有另一重意義
經筵便是講官代替聖人,給皇帝講解聖人經意,傳授治國理政的道理,這實際上便是給皇帝上課,也就是說經筵講官實際上便是半個帝師
皇帝久居深宮之內,尋常人等哪能輕易得見,而借著經筵之機,這些充任經筵講官的臣子便可在講經時夾帶私貨,一展自己的才學抱負
在如今體制下,皇帝名義上掌控著幾乎所有的權力,一旦某個講官通過經筵,被皇帝看重,簡在帝心,那此人日後幾乎肯定會被皇帝大加任用,這可是一飛沖天的機會
歷代不知有多少大臣是通過經筵這個渠道被皇帝看中,從而一躍成為中樞重臣,因此經筵講官這個職位歷來也是朝中各方的爭奪重點
朱朗看著下方群臣,心中一轉,忽然開口道
「如今東虜猖獗,天下動盪,若欲興復國家,則必須修明武備」
「尋常之世,當以牧治教化為重,然國朝日後必是牧治軍事並重,方可掃除東虜,恢復社稷神器」
「孤自幼長於府中,不通軍中之事,李明忠將軍為國家名將,縱橫南北,精熟軍務,除大儒講經外,孤欲以李明忠將軍同為經筵講官,講授軍中諸事」
朱朗朗聲開口,李明忠聞言臉上神色也是一喜,若他能充作經筵講官,那他李明忠就是殿下半師,日後他在軍中的地位也必然水漲船高
只是聽完朱朗話語,下方群臣臉色卻是有些難看,經筵之事是他們儒家文臣為皇上講述聖人之道,如何能讓李明忠這等粗蠻武人入席
殿下當與儒家士大夫治天下,而不是與這些武夫攪在一起,這等粗蠻武夫如何能占了他們的經筵位置
滿朝文臣目光皆是看向出列的李永茂,李永茂因為守制在身,在此次新朝籌立的過程中並沒有出任六部的實職,所以朝廷便將經筵這等清貴之事交由李永茂負責
李永茂此時聞言,也是眉頭微微一皺,開口道
「殿下所說實為良言,當此之時殿下亦當明習軍事」
左側群臣聽聞李永茂言語,眉頭皆是一皺,這老李是怎麼回事,難道真準備放李明忠這粗鄙武夫入經筵不成
「然李將軍統帥國家大軍,軍務繁忙,恐怕無暇為殿下治經講授,兵部諸臣亦有通覽兵書的飽學之士,若殿下欲習知軍事,可令兵部之臣,為殿下講授」
李永茂一臉正色開口道,聽聞李永茂所言,諸臣也是不由暗暗點頭
這才對嘛,我等聖人子弟,經書兵法何等書冊不曾閱覽,要聽兵法,也當由我等文臣來講
李明忠這等粗鄙武夫懂什麼軍事兵法,他知道什麼叫走為上計嗎,知道什麼叫過牆抽梯嗎,知道什麼叫以鄰為壑嗎,知道什麼叫瞞天過海嗎,他不懂
但我等為官數十載,這等機謀可是用的精熟,甚至殺退了不知多少人馬,這才立身朝堂,殿下且聽我等細細道來
李明忠看著殿中的李永茂,臉上神色頓時一黑,這些文臣果然面厚心黑,連這等如此明顯的欺心之言都能張口就來
老子就站在這沒發話呢,你他娘的怎知老子沒時間,伱怎知老子弄不出時間給殿下講課
李明忠剛要開口反駁,如今他已是侯爵之身,位列國家超品,對上這李永茂,心中也有了幾分底氣
只是他剛要開口,上方的朱朗就已經出聲
「李閣老此言差矣,兵部固然有飽讀兵書之士,只是我所欲了解之軍事,並不是為了知曉什麼奇謀妙算,兵法計謀,我以李明忠將軍為講官,所要了解的乃是軍中實務,此非久歷軍中之人不可講授」
「何為軍中實務,我且問閣老,如今一營人馬欲奔襲三百里繞敵之後,馬速幾何,需幾日能至,軍卒此行每人當攜帶多少食水,馬匹草料是否應當攜帶」
「若不攜帶是否會影響戰馬沖陣之力,若是需要攜帶,應當是士卒攜帶於身,還是以糧車押運,若以糧車押運,是否會拖延行程,影響奔襲之計,閣老可能答我」
滿朝文臣看著上方連珠炮一般發問的監國殿下,臉上皆是愕然,這些事情不要說是他們,哪怕是兵部中主理糧草的大臣亦很難解答出來
那些兵部官員能算清一軍糧草所需,甚至或許還能算出一份糧餉,在被各級將領喝完兵血以後,能有多少落到士卒手中
但朱朗所說之事,若非真帶人奔襲過一次,倉促之間根本不可能得出答案
「這……」
李永茂臉上神色一滯,想了半晌卻是越想越亂,臉上神色浮現出一絲尷尬
而右側一眾武臣,特別是曾經真的領人突襲過後方的武將,心中卻是快速浮現一個個答案
看著左側一眾神色愕然的文臣,一眾武臣皆是昂了昂腦袋,微不可查的挺了挺胸膛,感覺連身上的紅色官袍也是越發鮮艷了些
朱朗見李永茂神色尷尬,於是也開口解圍道
「李閣老亦無須介懷,術業有專攻,李閣老未歷軍中,不解軍中詳情亦可理解,若論起牧治一方,勸教百姓,又有幾人能過李閣老,文武之分,各有所長,本是如此」
「兵者國之大事也,若不知其中詳情,便貿然指揮,便是斷送國家神器,日後朝中諸位大臣也難免會有督師一地之時,若不解軍中情形,如何可行」
「我看李明忠將軍講授軍事之時,不僅孤可以聽,諸位大人若也盡可來聽嘛」
李永茂聽到朱朗竟還準備讓朝中眾臣去聽那李明忠講課,當時便忍不住就要發言
若是群臣去聽了那李明忠講課,那豈不是滿朝宰輔都是那李明忠的半個弟子,這李明忠哪來這麼大的臉
但李明忠此時卻是渾然不覺,站在前方不住點頭,臉上一副理應如此的神情
這可是他傳家的本事,若不是殿下吩咐,你們這些人想聽還沒地方聽呢
李永茂正欲開口,但朱朗卻已經直接打斷
「武靖候為國家勛戚,以武臣勛戚為經筵講官,亦是國朝舊制,此事不需多言,就此定下」
「李閣老也儘快將經筵講官擬定出來,也好早開經筵」
「是,老臣遵旨」
見朱朗語氣堅決,而自己又實在沒有什麼好的理由反駁,李永茂也只得恭聲退下
經筵一事論完,朝中各人也各得封賞,朝中便再也無人奏事,於是朱朗也順勢散朝,眾人各自退去
桂王的監國大典兼第一次大朝到此時終於順利結束
朝中各方皆有所得,滿朝大臣得了封賞,李永茂得了舉薦經筵的差事,朱朗也將李明忠強行塞進了經筵之中,將李明忠和自身更緊密的綁定起來
各方退去各自都覺可以接受,但到底誰贏的更多,便要看各人日後自己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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