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傳召
清晨時分,官道上幾騎馳來,噠噠的馬蹄聲打破清晨的寧靜
領頭一人身穿紅色武服,年歲約莫三四十歲,身形魁梧,此人便是大明桂林副總兵焦璉
焦璉身後則是跟著五六個親衛騎士,幾人皆是身形精壯,身上挎弓佩刀
焦璉自在桂林接令後率領麾下士卒一路疾馳行軍,終於是在昨夜傍晚時分趕至悅城鄉,安下營寨
昨夜半夜時分才布置好營務,只是睡了一二個時辰,焦璉便按照往常習慣,帶著親衛出營,巡視營寨周邊的地形
實際上這根本沒有必要,悅城鄉身處粵省腹地,又不是前線所在,大軍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危險,只是焦璉在野外行軍時,已經養成了習慣,一時間倒也改不過來
說是純粹的習慣倒也不準確,先前接到朝廷的入朝調令,一心督促軍卒趕路,他也沒空去想這許多,只是此時真到了這肇慶近處,驟然安營紮寨,他心中反而有些忐忑起來
焦璉領著親衛一路疾馳,很快便抵達一座營寨,營門口有幾個士卒守在門口,見是焦璉回來,也沒有動彈
焦璉帶著手下親衛直接馳入營中
營寨簡陋,連壕溝也未挖,只是在營帳四周簡易安裝了些拒馬,便算防禦
實際上這處營地也根本不需要太花心思,如果不是朝廷有令,他們根本不必在此處紮營
等再過幾天,桂王殿下完成監國大典,他們就要再次啟程,進入肇慶,那裡才是他們此行的終點
此時太陽已高,金色的陽光灑落營帳,營帳中卻是靜悄悄一片
他們昨夜傍晚時分才在縣衙的協調下定下此處駐地,士卒們扎完營帳已經是深夜
這些時日他們這一路人馬幾乎是星夜兼程,所有人皆是筋疲力盡,焦璉昨夜便已經下過令,今日營中一眾士卒皆不必出操,是以如今日上三竿,士卒們仍在營中休息
焦璉看著安靜的軍營,臉上神情有些恍惚,十幾天前他還在桂省練兵剿匪,但如今他卻已然帶著大軍跨越千里,來到了這陌生的粵省,當真讓他有種不真實感
當日在桂林接到朝中詔書的時候,他完全是一臉茫然,還以為那幾個自稱粵省中樞之人是群騙子,想要從他這騙賞錢
實在不怪他不信,他一個偏遠行省的駐地將領,在桂省可能還有點名氣,但出了桂省說是默默無聞也不為過,怎麼可能會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中央禁軍,還要領軍入中樞護衛行在,這其中的跨度實在太大
就好像一個剛剛考完殿試,從禮部領了告身的新科進士,忽然被告知朝廷現在要封他做首輔,讓他趕緊收拾家當入朝輔政,這是個人就會覺得傳信之人是個騙子
但經過那使者一番提醒,他這才發現,原來當日他領軍馳援永州,擊破西賊流寇的時候,竟然無意間救了一個王爺
而這個自己都已經忘在腦後的王爺,現在竟然要當皇帝了,而且還要把他調入朝中,充作中樞禁軍
但哪怕此時他也仍是將信將疑,直到前來宣詔之人取出瞿式耜的書信,他這才不得不信
他受過瞿式耜之恩,也知曉瞿式耜為人,知曉其人斷不會在如此大事上虛言相瞞,是以直到那時他才終於確認,自己似乎真就撞了大運,一夜之間就搖身一變,成了朝廷的中央禁軍
焦璉將此信與軍中眾人一說,眾人果然也是一片歡騰
能不歡騰嗎,守在一個偏遠縣城和入朝拱衛皇上,這兩者之間還用選嗎
於是焦璉就在一片恍惚中,帶著一眾歡天喜地的部將就這樣拔營上路,一路行到了這肇慶城外
焦璉一行有中樞任命,此行又是去中樞出任禁軍,沿途各縣官吏確認了情形後,倒也沒有人敢去刁難他這個禁軍大將,是以沿途各府縣或多或少皆有提供補給
加之焦璉治軍極嚴,麾下將領也一心等著入朝做禁軍,是以麾下士卒也沒鬧出什麼么蛾子,竟就這麼一路順利的到了這粵省悅城鄉
悅城鄉離肇慶仍有近百里路程,只是朝廷詔令如此,不許他在監國大典完成前入朝,他也只得照辦
他起先以為是朝中舉行大典,這才不讓大軍進駐,驚擾城中
但這兩日他重看瞿式耜書信,卻隱隱看出了些不對,此次入朝,恐怕不是他那些部將所想的入朝領賞那麼簡單
焦璉束手站在馬兒旁,想著瞿式耜書信中留下的暗示,營門前此時卻傳來一陣響動,打斷了焦璉的思索
只見營門前一個身穿紅色軍服的騎士,從官道上疾馳而來,騎士在營門前被守門的士卒攔下,守門士卒與來人交談幾句後,竟直接將那騎士放入營中
那騎士入了營帳後,在一個士卒的引導下直驅中央營帳,最終進了主帳旁的一頂帳篷中
焦璉目光微眯,那處營帳正是此次前來軍中宣詔的使者營帳,此人是桂王府府中的內臣,如今這騎士直入這內臣營帳,恐怕是朝中又有什麼消息傳來了
果然,那騎士剛入營帳不久,此次隨軍返回的王府內臣李來同便出了營帳,直接向著他走來
「李公公可是有事」,焦璉拱手對著李來同見過一禮
「是有事,而且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李來同臉上喜氣洋洋,不等焦璉再問,就直接開口說道
「今早群臣第三次勸進,王爺已經受了監國奏疏了」,李來同神色欣喜道
是的,焦璉是十一日深夜抵達的悅城,今日十二日,正是朱朗接受第三次勸進的日子
這一次勸進過後,朱朗便該正式接下群臣的勸進奏疏,準備完成監國大典了
「殿下英武仁善,我大明再得英主,此是國家社稷之福,當真是天大的喜事」
焦璉神色一肅,對著東方肇慶方向躬身行了一禮
「誰說不是啊,殿下監國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但焦將軍的喜事也來了」,李來同笑著開口道
「在下有什麼喜事,請李公公明示」
焦璉眼中閃過一絲疑色,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對著李來同拱了拱手
他原以為剛才那使者就是來通報桂王正式監國的,但看這李來同的模樣,竟還有自己的事情
「剛才王府傳來消息,王爺知曉將軍已經入粵,特地派來信使,點名要焦將軍入朝參加監國大典呢」
「王爺還說了,焦將軍營中游擊以上的將領,都可一齊入朝參與大典,焦將軍可真得王爺器重啊」
李來同看著神色有些錯愕的焦璉,臉上閃過一絲羨慕
他李來同也算府中的老人了,千里奔波,王爺竟也不提自己一句,反倒是著急著讓這焦璉入朝參加大典
雖然這焦璉是武將,雖然他手下有兵,但他李來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是,離府這麼些時日,王爺莫不是忘了他李來同了吧,這如何使得
「謝殿下隆恩」
焦璉只是略微驚愕了一下,便立即反應過來,又是對著肇慶方向躬身一禮
只是行禮過後,臉上又是閃過一絲遲疑,開口道
「李公公,但朝廷諭旨不是說讓末將在大典後再入朝嗎,此時入朝是不是……」
焦璉話還未說完,就被李來同打斷
「嗨呀,焦將軍,你這真是榆木腦袋,朝廷雖然有令,但殿下才是大明的皇上,你是聽皇上的還是聽朝廷的,這還用想嗎」
「再說了,朝廷是不讓將軍領軍入城,又不是不讓將軍入城,將軍讓人守好軍營,再帶著營中將領入朝不就好了嗎」
李國用看著仍自猶疑的焦璉,神色微微一收,開口說道
「焦將軍可莫要學那些假道學的文臣一般,說什麼朝廷規矩不可改,殿下百里來信,這是何等隆恩,將軍可莫要辜負殿下這一番信重」
「殿下監國,這是何等大事,將軍這一輩子恐怕也就能遇上這麼一遭,錯過了可是要後悔一輩子的」
李來同聲音低沉,盯著身前的焦璉
焦璉以為他接到的詔書只是令焦璉入朝,但他卻知道,王府是已經下了令的,他必須讓這焦璉及麾下將領一起入朝,參加這監國大典
萬一這焦璉腦袋一熱,死守著什麼朝廷規矩,焦璉是不是會失了王爺的信重與他無關,但他李來同可是要吃掛落的
「李公公說的是,末將一時糊塗,末將這就召集營中諸將入朝參見殿下」
焦璉聽了李來同話語,心中也是一驚,連忙應道
他此時也反應過來,他此次能入朝,可不是因為自家立了什麼天大的功勞,朝廷不得不賞,這才讓他進京的
他看過瞿式耜的書信,也知道了自己入朝的緣由,他此次能入朝完全是桂王一力堅持的結果
朝廷里反對他入朝的大有人在,既是如此那自己就應該擺正自己的地位,他得先是王爺的禁軍,然後才是朝廷軍將
這並不是什麼違逆,恰恰相反,這才是皇帝對禁軍的要求,如果連禁軍都是先聽朝廷招呼,而不是唯皇上之令馬首是瞻,那還叫什麼禁軍
「這就對了,那將軍趕緊召集眾將,咱家也是要跟著一起回城的」
李來同見焦璉反應過來,沒有弄出什麼抗令的事情,臉上閃過一絲滿意神色
李來同叮囑了一句,正要離開,卻忽然被焦璉叫住
只見焦璉眼神微微一個示意,身後的一個親兵就上前,將兩張百兩銀票塞入了李來同袖中
李來同神色一愣,似是沒想到眼前這一路上皆是悶聲悶氣的軍將,會來這麼一出
他下意識看了眼袖中的銀票,發現皆是百兩一張的大額銀票
銀票紙張厚實,上面繪著精巧繁複的圖案,他臉上下意識閃過喜色,但緊接著臉上就閃過一絲猶豫
「焦將軍這是做什麼,咱家只不過是尊令行事而已,這要是被王爺知道……」
焦璉看了看李來同神色,直接擺手打斷了李來同話語,開口說道
「李公公這是哪裡的話,李公公一路為朝事奔波,又不辭煩累,為在下指點朝中形勢,這點銀子只是在下的一點心意,公公權且當個茶錢」
「就這樣,公公且稍作準備,待在下召集了營中諸將,便隨公公一起入朝」
焦璉說完,也不待李來同拒絕,便直接帶著親衛離去
他這些年由北到南,能做到一地總兵,多少也知曉些官場規矩
這些年他經歷過的上官,除了瞿式耜等寥寥幾人是真不收銀子的,其餘還真沒見過幾個不要錢的官吏
上官好見,小鬼難纏,他素來知曉就是底下這些小官小吏,才是最能壞事的
這李來同既能被王府派來宣詔,想來在王府應該也是有些地位
他花這些銀子也不圖什麼回報,就是李來同回府時能正正常常將他此行情況匯報給桂王,那也算這筆銀子花的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