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眾議
朱朗身著蟒袍,走入府中大堂,掃了一眼,發現堂中已經坐滿了人影
瞿式耜,丁魁楚,呂大器不必說,連從抵達肇慶後便一直守制在家的李永茂也是現身了
不僅是這些一方大員,其他如肇慶知府朱治澗,隨呂大器等人從閩而來的禮部主事吳貞毓,御史劉湘客等隆武諸臣,瞿式耜門下張同敞等心腹官員亦是全數在場
可以說如今在肇慶能說得上話的官員,如今皆是聚集在了桂王府,如果朱朗事先埋伏下五百刀斧手,此時一聲令下,將場中眾人砍翻,那肇慶局勢立時便可落入朱朗之手
除了丁魁楚這些中樞大員,其實肇慶城中大部分官員,都未曾見過朱朗這個未來的大明監國
此時眾人看著身著蟒袍,腰圍玉帶,神色平靜走入堂中的年輕藩王,心中皆是不由暗贊一句,好風資,好氣度
年輕藩王走上上方主位落座,掃了一眼場中眾人,臉上閃過一絲訝色
「小王不是說讓蘇大人入府覲見嗎,怎麼眾位大人皆是一起來了,可是有何要事」
眾人看了眼神色詫異的年輕藩王,臉上皆是閃過一絲異色,朱朗身邊可就立著那李承志
如今距離剛剛城下那一幕,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他們就不信這桂王當真不知道剛才城外的形勢
而如今這桂王竟然還倒打一耙,你他娘剛才弄得我大明朝差點四分五裂,你自己搞出來的事情,現在竟還問他們究竟有什麼事,當真是不要麵皮
「這蘇觀生剛才突然領軍入朝,驚擾的城中四門緊閉,桂王當真不知此事嗎」
呂大器壓抑著心中的憤怒,陰沉著臉問道
「哦,竟有此事?」
「蘇大人,你既押糧入朝,那自當於傳令沿途各處交接,怎的如此疏忽大意,害得城中受了驚擾」
年輕的藩王臉色一板,神色不滿的看著下方的陌生中年男子
堂上除了瞿式耜四人,再下方就是蘇觀生,朱朗雖然不認得下方那雙鬢微白的中年男子,但卻一眼就認定此人定是蘇觀生
無論朝中各位大員對蘇觀生如何的嫉恨不滿,但場上除了瞿式耜四人,就只有這蘇觀生官位最高,場中這些人皆是經年的官員,絕不會在排序座次上出錯
甚至嚴格來說,瞿式耜丁魁楚都要排在蘇觀生之下,蘇觀生可是正經的東閣大學士,真要論起來場中只有呂大器李永茂二人,才能真正在官位資歷上壓這蘇觀生一頭
「臣自接殿下諭旨以來,沿途皆是亮明軍中旗號,各處亦安穩無事,只是眼見要到了肇慶,臣奉詔心切,竟忘了提前令人通傳城中,致使城中驚擾,臣有罪,請殿下責罰」
蘇觀生望著上方的年輕藩王,眼中眸光一閃,竟直接躬身一拜,直接認下了罪責
提前通報城中,開什麼玩笑,如果他蘇觀生真的提前通報城中,那今天他抵達肇慶城下時見到的就不是城門緊閉,而是數萬大軍圍剿了
「蘇大人亦是國朝大臣,行事自當更加穩重,如今肇慶將為中樞,非其他尋常之地,蘇大人以後行事可萬不能如此操切了」
年輕藩王見那老臣躬身認罪,又是諄諄叮囑道
「是,臣謹記殿下教誨,日後必修身自省,必不敢再有輕慢之意」
穿著大紅袍服的蘇觀生又是對著上方的藩王躬身一拜
堂中群臣見著這一唱一和的君臣兩人,臉上神色愈發怪異,奉詔心切,疏忽大意,現在說的是這個嗎
這桂王莫不是以為這樣就能把這事情揭過去了吧,白日閉城,滿朝震恐,如今更是讓群臣都是打破慣例,在桂王監國之前就齊聚府中,這件事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過去
果然,眾人心思剛落,一道憤怒的聲音就在堂中響起
「桂王殿下,現在我等說的是這些嗎,殿下招蘇觀生這賊子入朝,為何不與我等商議」
「領軍入朝,如此大事,殿下竟如此輕率自決,致使朝中震恐,殿下到底置我等老臣於何地」
丁魁楚臉上神色憤怒,怒吼出聲
「丁大人何出此言,我對諸位大人素來敬重,如此大事,小王怎敢不與諸位大人商議」
「此事我不是早已與幾位大人商議過了嗎,當初諸位大人可是皆是同意了的,如今為何竟又說是小王一人所決」
年輕藩王看著下方的丁魁楚,臉上神色帶著疑惑詫異
此言一出,堂下的眾人頓時譁然,按這桂王所說,這調蘇觀生入朝一事竟是早與堂上那幾人商議過了,但這既然已經商議過了,為何今天又鬧出如此大的動靜,莫不是這幾人中途又反悔了
朱治澗吳貞毓等群臣看著上方四人,臉上神色驚異,而上方瞿式耜幾人臉上更是一黑
丁魁楚見這桂王大庭廣眾之下,竟然還敢顛倒黑白,不禁怒極反笑
「殿下說與我等眾人商議過,那不知殿下是何時與我等商議的此事,今日朝中群賢皆至,殿下竟還要言此欺心之言嗎」
「又或者說殿下只是與瞿大人自行商議,便以之為朝堂公議,而置呂大人及我等藩臣於一旁嗎」
丁魁楚臉上神色憤怒至極,更是冷冷瞥了一眼一直默不作聲的瞿式耜,而一旁的呂大器也是神色陰沉,盯著對面的瞿式耜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目光詭異的掃過上方的瞿式耜,按這丁大人所說,眼下這事竟是瞿式耜與桂王暗中合謀所為啊
眾人心中一轉,卻越想越覺得有理,城中誰不知道這瞿式耜在隆武朝時就喊著要擁立桂王
這等首倡之人定是桂王心腹,能說動桂王也不足為奇,眾人再想及城中局勢,越發覺得此次之事,定是瞿式耜手筆
群臣看著上方面無表情的瞿式耜,心中升起一絲敬畏,這瞿式耜果然是積年大吏,當真是手段老辣
看看他這些時日以來的動作,先是鼓動桂王將自家親信的焦璉調入朝中作為禁軍,然後又是暗中拉攏廣州蘇觀生入朝,焦璉是兵,蘇觀生是掌控廣州的地方實力派
一個桂省大員,孤身入粵,但轉眼間就在粵省建立起了自身的根基,兵員錢糧俱是在手,這還沒算他在桂省的老巢呢
瞿式耜這廝面善心黑,手段狠辣,日後若是與這老賊對上,當真要萬分小心
瞿式耜嘴角一抽,正要說話,但不知想到了什麼,到了嘴邊的話語卻是突然停住,只是沉默的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
群臣見此,心中更是譁然,這瞿式耜不言不語,分明就是承認了此事,這事竟真是這瞿式耜暗中所為
一旁的蘇觀生見此,臉上也是閃過一絲異色,他和這瞿式耜素無交集,難道真是這人鼓動的桂王讓自己入朝的
上方的朱朗見瞿式耜一言不發,眼底閃過一絲讚賞,但卻是沒有停住,而是繼續開口
「本王雖只是遠藩小王,但亦知朝事之重,如此大事,怎會只與一人商議,商議此事時,瞿大人呂大人丁大人可是具皆知曉,如今丁大人怎的竟又反口不認,說成是本王的不是」
年輕藩王臉上神色不悅
下方的群臣看著上方的桂王,年輕王爺臉上滿是不悅,神情不似作偽
眾人臉上又是閃過一絲迷惑,按這桂王所說,又分明是已經與丁魁楚三人商議過了,但這三人如今又怒氣沖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王爺說與我等商議過了,那敢問王爺是何時與我等商議過的,為何老臣竟絲毫不記得曾有此事」
丁魁楚看著滿臉不悅的藩王,心頭更是怒火中燒,開口問道
這桂王到現在竟還在虛言狡辯,而一旁的瞿式耜呂大器兩人看著仍自胡言的年輕王爺,也是神情微愕,這簡直荒唐,桂王何時與他們三人商議過此事
「丁大人當真是健忘,前些時日我不是才派人遞疏,令三位大人招攬諸位朝野遺賢入朝嗎,三位大人當初可是具皆同意的」
呂大器聞言神情一愣,而瞿式耜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竟是閃過一道亮光,他看著上方此時正振振有詞的藩王,眼底忍不住閃過一絲驚嘆
他原本以為自己當日已經看透了桂王的用意,但如今看來,自己想到的那些,竟全是桂王拋出的煙幕魚餌,這桂王竟是連他都給騙過了
這桂王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在肇慶眼前,而是用意於千里之外,好一個瞞天過海,當真好手段,當真好心計
大明危難之際,能有殿下如此英主繼統,定能領袖群臣,統合人心,收拾河山,當真是列祖列宗佑我大明社稷
瞿式耜想到此處,臉上神色也是舒緩下來
瞿式耜神色放緩,但丁魁楚臉上神色卻是愈發怒不可遏
「當日殿下說的可是招陳子壯,何吾騶兩位大人,可沒有說要招蘇觀生這奸佞入朝」
「丁大人此言差矣,陳大人,何大人為國家名臣自當招入朝中」
「但蘇大人也是先帝親命的大學士,自也是國家重臣,此時國事艱難,既是要招攬遺賢,自然也應招入朝中,共同興復我大明社稷」,朱朗朗聲開口道
朱朗話音一落,眾臣神色一愣,也是反應過來,雖然他們沒有看到桂王索所遞奏疏,但前些時日的招攬陳子壯二人入朝的事情可沒有保密,甚至他們其中一些人知道的時候,也在一旁高呼朝廷聖明呢
但眼下看來,這招的不止是陳子壯何吾騶,更是連蘇觀生也一起招了過來
「強詞奪理,殿下如此之言,可能服朝中眾臣之心」
丁魁楚再也忍受不住,臉上神色驚怒,一下從座位上站起,高聲喝道
但原本站在上方的年輕藩王此時臉上卻是忽然一冷,大袖一揮,面無表情的坐回座位上,冷冷掃視著下方眾人
「我自招攬賢臣,興復國家,朝中哪個大臣不服」
一眾臣子看著面容冷肅,一身赭黃蟒袍,端坐上方主座的青年,心中皆是一驚
原本眾人見這藩王自入殿以來,皆是言笑晏晏,神情親切,心中也是頗為放鬆
但此時這藩王一冷了臉色,眾人心中俱是一沉,這才忽然驚覺,眼前之人不僅是一個普通親王,更是未來的監國,大明的皇帝,天子一怒流血漂櫓
眾人看著上方的神色嚴厲的青年,忽然只覺袍服上的蟒龍似是活了過來,張牙舞爪向著自己撲來
「臣等不敢」
不知是誰帶頭,群臣此時皆是忽然驚醒過來,紛紛起身,對著上方的青年躬身一拜
身著明黃蟒袍的青年端坐堂上,滿朝諸臣盡皆下拜,堂上一時寂靜無聲,只有一陣寒風穿堂而過,發出嗚嗚輕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