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忠貞
龍旗之下,孫可望看著面無表情的桂監國,神色也是微變,孫可望眼中一轉,便開口說道
「殿下容稟,在下入駐瀘州永寧以後,本已令麾下軍卒開始休養,但敘州守將等人卻是根本不信臣已經歸順明廷,仍要發兵來攻,在下也是迫於無奈,為了自保,這才只得被迫反擊」
孫可望雖是神色誠懇,但朱朗卻是半個字也不信,敘州守將等人或許當真是率先出兵,但這裡面未必就沒有孫可望暗中推波助瀾
只要他在廬敘邊境做出大舉進兵之態,敘州方面無論怎麼樣,都只能發兵來守,而孫可望等人便可以此為名,順勢攻入敘州
朱朗臉上面無表情,只是神色平靜的看著對面躬身抬頭的孫可望,待得孫可望神色也是沉默下來,這才輕聲開口
「便當此事如孫將軍所說吧,忠義營新近來歸,朝中諸臣要時間熟悉孫將軍,孫將軍也要時間熟悉朝廷規矩」
「只是這是最後一次,孫將軍明白嗎」
「是,臣明白,臣今後必遵照殿下旨意,絕不敢再違朝廷規矩」
孫可望雖然心中已經斷定,明廷此時不敢對自己怎樣,但此時聽得桂監國揭過此事,心中也是一松,立時開口應是
「孤還要再迎一迎川省諸將,孫將軍若要等候,可往彩棚之下等待,若是旅途勞頓也可先入城歇息」
「殿下尚在城外,臣怎敢先行入城,臣自當於城外等候,也好一見川省英豪風采」
朱朗點了點頭,也不再去管孫可望,直接便轉身走回驛亭,而孫可望也被李承志帶至彩棚之下
朱朗雖然心中對孫可望擅自攻占敘州一事極為惱火,但此時他亦是拿這孫可望沒有辦法
孫可望只是領著半數西軍殘軍,便能一連驅逐三府明軍,已經足可見西軍戰力
此時朱朗要攪亂川省後方,孫可望等人同樣是一支很重要的力量
而且李定國等人如今還在滇省領軍平叛,若此時他處置了孫可望等人,消息一旦傳到滇省,誰也不知道李定國等人會是什麼反應
孫可望敢於強奪敘州,也未必沒有考慮到這層原因,此時明廷與孫可望兩邊都互有顧忌,但顯然明廷的顧忌比孫可望更多一些,朱朗也只得暫時揭過此事
朱朗雖然此時只能認下此事,但心中也並沒有多少怒意
這便是此時明廷面臨的情況,中樞朝廷權威喪失以後各方並起,有兵便是草頭王,你是皇我是王,誰又差誰幾分
只要沒有突破底線,朝廷此時也只能先警告一番
當然如果孫可望以為如此便能要挾朝廷,繼續變本加厲,那等驅走了清軍,朱朗也不用再留手了
朱朗回了驛亭,孫可望也是被引至彩棚之下,只是待孫可望抵達以後,彩棚之下的氣氛卻是驟然緊張起來
楊展曹勛等人對孫可望皆是視而不見,李占春於大海兩人更是神色憤恨
李占春二人乃是曾英部將,孫可望擊潰曾英一戰,他們也同樣參與其中,此時仇人相見,自是分外眼紅
若不是附近有錦衣衛禁軍看著,李占春二人早就操著刀子上前,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了
彩棚之下明軍諸將皆是敵視,但孫可望卻是神色自若,好像全然不覺一般
孫可望只顧自與身旁隨行的鐵騎營總兵張說著話,不時更是讚賞一番護衛的禁軍威武,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眾人的目光一般
孫可望抵達彩棚之下也不是沒有好處,孫可望抵達以後,彩棚之下的明軍便以楊展為中心圍聚一處,而孫可望張勝兩人也是自成一處,兩邊井水不犯河水
場中眾人又等了一陣,一個內臣卻是忽然向著彩棚之下走來,對著彩棚下的眾人開口說道
「諸位將軍,殿下有令,忠貞侯將至,請諸位將軍隨殿下一同出迎」
眾人聞言,無論是楊展等明軍諸將還是孫可望,臉上神色皆是鄭重起來
忠貞侯秦良玉,此人在川省軍中,不,不止是川省明軍,對整個明廷來說,秦良玉都稱得上是傳奇的存在
這對孫可望等西軍也同樣如此,張獻忠入川以後擁兵十數萬,在川省之中動輒殺掠屠戮,但偏偏就是不敢去攻石柱土司府,就是因為秦良玉曾經大破西軍,令張獻忠時隔多年都仍心有餘悸
孫可望作為一早就跟隨在張獻忠身邊的心腹,自然是知道秦良玉的厲害
朱朗領著楊展孫可望等人等在龍旗之下,渡船很快便搖過江面抵達岸邊,三道人影乘上禁軍準備好的馬匹,很快便趕至龍旗之下
三人到了近前,馬萬年當先下馬,而後便要去扶秦良玉下馬,但秦良玉卻是揮手止住馬萬年,自己緩緩從馬上翻身下來
秦良玉下了馬,便見得那等在龍旗下的身影,秦良玉甩開一旁又要攙扶的馬萬年,徑直走向前方的龍旗,秦良玉到了近前,便直接躬身拜下
「臣忠貞侯秦良玉,參見監國殿下」
秦良玉還未拜下,前方的人影便已上前,雙臂穩穩將其托住扶起
「忠貞侯何必多禮」
秦良玉身著大紅麒麟武服,頭上以金冠束髮,卻是未見任何簪釵
秦良玉身形高大,哪怕此時身子已經略有消瘦,但卻仍可想見盛年之時的英武模樣
朱朗看著眼前滿頭白髮的秦良玉,眼中卻是神色感慨,忽然輕聲開口
「蜀錦征袍自剪成,桃花馬上請長纓,世間多少奇男子,誰肯沙場萬里行」
秦良玉本欲說話,但此時聽得這幾句詩,眼中卻是一紅,忽然老淚縱橫
這首詩是崇禎三年時,秦良玉奉詔入京勤王,崇禎帝在平台召見時,親自所賜的御詩
如今十數載光陰倏忽而逝,當日之景仍在眼前,但此時卻已是先帝崩逝,山河破碎,風雨飄搖,而他亦從當年縱橫沙場的國朝武臣,變成連下馬都已吃力的垂老之人
秦良玉忽然淚流滿面,低頭叩首
「先帝於京師殉國而去,臣身為武臣竟不能護衛先帝左右,老臣妄負聖恩,老臣有罪」
朱朗將眼前的老人扶起,開口說道
「先帝蒙難之時,忠貞侯正奉命於西南為國守疆,此乃大忠也,忠貞侯但有大功,何言有罪」
朱朗看著神色悲戚的秦良玉,又是繼續說道
「聽聞開春以來,忠貞候便身體不豫,此事卻是孤思慮不全,竟令忠貞侯千里奔波而來,此是孤之過也」
「老婦朽骨餘生,實乃先皇朝廷恩賜,殿下有詔,臣豈敢不負弩前驅,以報萬一」
「老臣余日無多,但能為朝廷,為殿下再盡微薄之力,臣死而無憾矣」
朱朗看著神色悲戚的秦良玉,臉上也是神色一正,開口說道
「忠貞侯乃我大明西南柱石,老驥伏櫪,西南之地,朝廷仍要仰賴忠貞侯鎮守安定,忠貞侯豈可輕言一逝,」
朱朗輕言寬慰,而秦良玉神色也是漸漸恢復過來,後方的楊展等人見得始終被監國殿下攙扶住的秦良玉,眼中也是閃過一絲羨慕,為人臣者所求的,不就是這些了嗎
若能如秦良玉這般,至老時仍得朝廷帝王敬重,可謂無憾矣
一旁的孫可望看著神色動容的秦良玉,又看看前方身著龍袍的青年,臉上卻是神色複雜
老萬歲入蜀稱帝以後,曾鑄一方數斤重的金印,又大肆封賞官爵,令人招撫秦良玉
但秦良玉見到西軍使者以後,卻是直接斬碎西軍金印,更是發布檄文聚集兵卒,寧願玉石俱焚也絕不肯降
他們西軍派人封官封爵賜予金印,秦良玉不屑一顧,而如今這明廷只是派一使臣入川,送去片紙,竟就令得秦良玉千里來投,這其中的區別,當真是讓人心中難平
這桂監國收買人心的手段在孫可望看來,仍有些刻意,但這明廷監國皇帝的身份卻把這效果發揮到了十分
此時只是寥寥幾句空話,便激的這些明將心馳神往,這桂監國果然難纏
朱朗陪著秦良玉又是說了一陣,這才看向跟隨秦良玉而來的二人
朱朗對著等在一側的秦翼明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秦將軍朝中虎臣,孤亦是久聞其名,此番千里奔波,將軍辛苦了」
「殿下有詔,臣自當奉命而行,不敢言辛苦」
秦翼明聞言,也是立即恭聲回應
秦翼明崇禎朝時便已是總兵,更曾多次奉命出川,圍剿擊潰李自成張獻忠等人,秦翼明在崇禎朝時戰功卓著,也是朝中的老將
秦家馬家這兩家人,幾乎個個皆是將種,這兩家人為大明效力犧牲的人亦是極多,當真稱得上一句滿門忠烈
朱朗見過秦翼明,又是看向侍立一側的馬萬年,輕聲開口
「聽聞石柱之中百姓皆是安居樂業,馬宣撫使亦是牧治有方」
「全賴祖母舅父指點,臣不過是謹聽教誨而行,不敢言功」
朱朗聞言點了點頭,也是繼續開口
「忠貞侯乃國朝大臣,德行昭彰,馬宣撫使日日得蒙教誨,日後必可為朝中賢臣」
「君子之澤足可蔭身,你等族中有忠貞侯坐鎮教誨,又何愁不可福祿綿延」
馬萬年聞言,臉上也是閃過一絲喜色,立刻躬身應是
接到了秦良玉等人,川省眾將便皆已到齊,於是禁軍也是開始撤回,護衛著朱朗及一眾軍將開始返回烏江城
到了晚間,朱朗便在城中為川省眾人設宴接風,到了第二天一早,朱朗卻是並沒有立即召見川省眾將,反而是以觀摩清軍虛實的名義,令人將川省諸將送至播州城中
楊展等川省眾將到了播州城,便被帶去看了城門不遠處,以韃子首級搭成的京觀,隨後又去看明軍繳獲的各色清軍旗幟,最後又參觀了一番城中禁軍的演訓
一眾川省軍將在見過城中禁軍滿目的鐵甲火炮後,終於是再無人懷疑前番朝廷所宣揚的播州大捷
朱朗此番安排目的便是先禮後兵,朱朗親自出迎諸將是禮,帶川省諸將至播州參閱禁軍是兵
禮是為了顯示朝廷仁厚,而兵則是要讓楊展孫可望等川省諸將,認清自己的實力位置,只有這樣後面有些事情才好談
楊展等人在播州參閱兩日,便再次被帶回烏江關,直到此時朱朗這才召見諸將,開始布置起攻掠川省的事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