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宣教
曲靖城,馬寶等人原本計劃奪下曲靖便直擊昆明,但此時定下了佯攻臨安的計劃後,明軍的行動反而開始慢了下來
明軍盤踞曲靖城中,同時派遣各支小隊齊出,馳向曲靖附近的各處府縣招降,同時於沿途大肆宣揚,唯恐滇省之人不知明軍已入滇平叛,即將直擊臨安賊巢
而明軍的招降效果也是極好,馬寶等人的計劃既然是奪取昆明,此時自然不可能徒耗大軍,大舉興兵收復府縣,此次派出的五六支招降隊伍,少則一兩百,多也不過三百人
馬寶等人派出這些軍卒,壓根就沒指望這些人真能收回府縣,這些小隊與其說是去招降,不如說是要通過這些人,給昆明與沙定洲傳遞消息
但饒是如此,此次招降的結果也是出乎了馬寶等人的預料
明軍招降小隊行至曲靖府馬龍州,只是扯起明軍旗號往城下一站,什麼也沒做,城內不多時便響起一陣喊殺聲
再過得不久,城內的高仕傑,楊必達等士紳便打開城門,帶著城中夷將兵頭的頭顱,請明軍入城平亂
馬龍州城中的夷兵不過數百人,此時被高仕傑等城中士紳偷襲,早已大亂,兩百多明軍入城,只是絞殺了近百仍舊試圖反抗的夷兵,馬龍州便就此收復
不僅是曲靖府內的州縣,連曲靖府旁邊的尋甸府也同樣如此,尋甸距昆明不過二百里,若是從尋甸出發急行軍,兩三日便可直抵昆明城下
明軍招降小隊之所以到此處,完全是覺得此處離昆明很近,能夠更快的將朝廷即將發兵攻打臨安賊巢的消息傳給沙定洲
但哪想到堂堂一座府城,明軍兩三百人的小隊剛至城下,城中也是同樣大亂
城中富戶少年伍傑等人集結城中士紳義民,竟直接殺散了城中夷兵,明軍小隊站在城外只是喊了幾句話,尋甸府城就這樣糊裡糊塗的被明軍收復
只是短短几日,不僅是是馬龍州,尋甸府,甚至連嵩明州都被明軍收復,而嵩明州距離昆明城已經不足百里
這一連串的府縣歸降,也是大大出乎了馬寶等人的預料,甚至馬寶等人都生出了是不是直驅昆明城下,看看能否直接招降昆明的想法
曲靖尋甸等府縣望風歸降其實並不奇怪,滇省以昆明為界可分為三迆,昆明以西稱為迆西,這部分地區漢夷雜居
昆明以南稱迆南,迆南之地遍地土司,更與交趾相鄰,沙定洲便出身此域
昆明以東則是迆東,便是曲靖尋甸等地,這部分地區緊鄰中原,域中乃是漢人及親明土司占據主導地位
沙定洲先前殺戮滇省,迆東各府迫於沙定洲的凶威,雖也是沉默屈服,但此時明軍入滇,更是在曲靖大勝沙定洲守軍,迆東各府縣自然是紛紛舉義歸明
迆東各府縣中大多皆是漢人,此時要歸降同為漢人的大明,還是去歸降身為夷人土司的沙定洲,對城中的士紳百姓來說,根本就是不用選擇的事情
曲靖尋甸各府縣紛紛來投,雖讓馬寶等人有所意動,但馬寶與張煌言等人一番商議後,卻還是決定按照原計劃南下臨安,誘出昆明守軍
昆明城中畢竟有著兩萬守軍,哪怕有著城中士紳的配合,想要快速拿下昆明還是不太可能
曲靖城中,各色馬騾已被徵集起來,一袋袋米糧藥材已被裝上車駕,而明軍也在進行著行軍前最後的籌備動員
校場營房中,下午時分,百餘名騰驤軍士卒坐在下方,上方騰驤軍宣教使李星一正拿著石筆,將今日所教的字跡又寫了一遍
下方的士卒有的拿著石筆認真跟隨書寫,有的則是哈欠連天,手中握著石筆百無聊賴
只是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教訓,士卒們也知道了課上的規矩,可以不看不聽,但卻不能隨意說話
上方的李星一卻也不管下方士卒的狀態,只是自顧自講解著今日所教字跡的寫法釋意
「幼而學,壯而行,上致君,下澤民,今日所學的便是這幾字,再過幾日,你等便算學完了這蒙學書中的內容了」
「學完以後軍中要考核你等習字情況,你等回去有時間可多多溫習,如今軍中晉升不僅看戰功,也要看你等識字的情況,你等若想要在軍中闖出一番前程,可莫要懈怠」
下方一眾士卒卻是不以為意,雖然軍中已經言明同等戰功下,識字好的可優先提拔,但如今軍中各隊小旗總旗百總早已定下,想提拔只能等著出缺遞補
而一上戰場連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知數,大多數士卒對所謂的晉升也並沒有太強烈的心思,連帶著對識字也不甚上心
李星一說完,也不管士卒們聽沒聽進去,便已揭過習字的事情,開口說道
「我等明日便要拔營進攻賊巢臨安,因此我也再與諸位申明一遍,此次入滇騰驤軍的規矩」
「第一條不殺百姓,我等從軍以前亦是普通百姓,將心比心,若是我等家中父母妻兒為亂兵隨意殺戮,將是何慘境,是以除非戰事,否則所有人不得殺戮百姓」
「第二條不擄掠,我等騰驤軍月有月餉,立功有賞,每次出戰之後還有繳獲分配,軍中賞賜也是從無拖延」
「若是為了些許銀兩便離隊搶掠壞了軍中陣型,不僅會害了身旁同袍,自家亦難逃軍法,何其不值」
「第三條不姦淫,這我卻不用多說,咱們乃是監國殿下的禁軍,若誰做出這等事情壞了我騰驤軍及監國殿下名聲,軍中定斬不饒!」
「前幾日攻入曲靖,咱們騰驤軍有些士卒卻是忘了咱們營中的規矩,入城以後胡作非為」
「他們的下場你等也在營門處看到了,這三條乃是底線,無論是普通士卒,還是旗官百總把總,犯此三條必以軍法論處,你等聽明白了嗎」
李星一臉上神色嚴厲,而下方士卒臉上也是浮現一絲敬畏之色,紛紛開口應是
那十幾個違反軍律的士卒頭顱就掛在營門處,每顆頭顱下還用木牌寫明了斬殺此人的原因
如今士卒出入大營,皆是能看到營門前那十幾顆懸掛的頭顱,營中士卒哪能不敬畏驚懼
李星一見得下方士卒臉上的凜然之色,也是微微點了點頭,此時臉上神色卻是緩和下來,開口說道
「我等宣教使日日耳提面命,你等也莫要嫌煩,你等乃是禁軍士卒,理應為天下諸軍表率」
「你等如今每人月餉一兩,每逢出戰又有繳獲可分,更是禁軍出身,只要用心作戰,自是前景光明,何必為了這點腌臢事情,便壞了自家前程」
李星一安撫了一句,緊接著又是說起朱學熙令他們通傳軍中的另一事
「我等入滇平叛,軍中最近卻是流言甚多,說是滇省乃是煙瘴之地,四處皆是瘴氣防無可防,稍有不慎便會身患障病,惹得營中士卒人心惶惶」
「此言卻是大謬,這所謂瘴氣卻是可防可備,今日我請來了醫師營劉醫師,來為大家講講如何去防這瘴氣」
下方士卒聞言,臉上也是認真起來,騰驤軍士卒皆是中原之人,滇省在一眾士卒心中那就是滿是蠻荒煙瘴的不毛之地
雖然騰驤軍遵從朝中命令入滇,但眾人對那傳聞中無所不在,害人性命的瘴氣實在是懼怕的緊
騰驤軍中不少士卒道聽途說,在貴州還一切如常,而一跨入滇省便立時以布巾包住口鼻,只有吃飯睡覺時才解下,唯恐吸入了滇省之中的瘴氣
馬寶朱學熙等人從各級宣教使中自是知道了營中士卒的情況,只是當時大軍忙著攻取曲靖,卻是沒時間顧得上此事
此次南下臨安,大軍卻是極有可能在密林野外紮營,這預防瘴氣一事卻是不能再拖,必須給軍中提前交代清楚,以免鬧出亂子
李星一從前方的黑色木板前走下,很快一個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也是走到講台之前,開口說道
「老夫乃是醫師營隨軍醫師劉盈,你等恐怕也有人認得我,今日特奉軍中之令,為你等講解防治瘴氣一事」
下方士卒見得台上的中年男子,臉上神色也是愈發專注,騰驤軍設有一個百人左右的醫師營,他們先前接戰受傷,皆是醫師營中的醫師給他們救治
此時眾人見得這熟悉的醫師前來,各個皆是神色認真,識字也就罷了,這瘴氣可是要命的東西,誰敢大意
「世人皆言瘴氣,但這瘴氣是何物卻無人能說的清楚,老夫亦不知這瘴氣到底是何物,但瘴病之源,非是我等鼻息口呼之氣,而是這荒野的水源蚊蟲」
「醫師營已得三條應對瘴氣之法,你等只要謹記遵行,便可避過瘴氣之害」
「第一不得飲用生水,野外行軍之時,不得飲用來源不明之水體,林中水潭之水萬萬不可飲用,這深潭位於林中,早已被瘴氣所侵,其中必有瘴毒,哪怕是溪流活水,若是處於密林之中,亦需煮沸方可飲用」
「第二防蚊,這滇省蚊蟲亦會傳播瘴病,不可任其噬咬,軍中之後會按旗發放艾草,你等行軍途中,每晚紮營睡前,便在各自帳中點燃艾草驅除蚊蟲」
「第三防蟲,滇省濕熱,遍地密林,其中多螞蟥等各色吸血毒蟲,這些毒蟲亦可傳播瘴病,你等行軍時需紮好綁腿,紮好衣領袖口,莫要因為貪涼便敞開衣口,如此便可不為毒蟲所傷」
下方一眾士卒聞言,也是神色微變,這又是毒水又是毒蟲,怎的這滇省野外竟像是遍布毒瘴
上方的李星一看了下方的總旗官王忠一眼,王忠微微點了點頭,便開口說道
「劉醫師,這滇省環境如此惡劣,當地人是如避得瘴毒的,難道他們也日日如此」
「滇省之人世居滇土,已合當地土性,是以不會為這瘴毒所傷,咱們初來滇省,卻與此地水土不合,是以才需以火性煅去水中瘴毒」
劉盈看了一眼下方的神色緊張的一眾士卒,也是開口說道
「你等也不必太過緊張,這滇省雖有瘴毒,但多生於高山密林之間,營中給你等所授之法,亦是在野外紮營之時方用」
「如官道城池之所,由於生民日積,其中的瘴毒已被人道消磨,此等人煙匯聚之所便如中原一般,並無不同」
「我等入這滇省也有半月之久,軍中也是平靖如常,並無人患得瘴病,由此亦可見得,所謂滇省之中遍布瘴氣實乃荒謬之言,你等平日但管正常操練行軍,無須時時驚懼」
「這三個法子乃是監國殿下請來醫道聖手鑽研得來,殿下還為軍中求得一驅瘴湯劑,營中每兩日便會熬煮分發各軍,至野外時,你等只需按這三法行事,便可瘴毒不侵」
王忠看了一眼身旁仍是有些遲疑的士卒,又是大聲開口說道
「既是殿下所賜的宮中秘法,那定然不會有錯,我等必遵照奉行」
下方士卒聞言,神色也是一松,這可是宮裡傳出的秘法,那必然就是有效的,此時在王忠等人的帶領下,一眾士卒也是紛紛應是
劉盈點了點頭,而後又是繼續講解起野外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下方士卒也是認真聆聽
營房之內劉盈還在按著宣教司的布置,宣講著野外行軍的各項事宜,而李定國等人卻已經悄悄退出營房之外
營房之側,此時已是初夏時分,正午時分陽光熾盛,李定國劉文秀站在樹蔭底下,兩人身後則是白文選,王尚禮,馮雙禮,楊武等西軍眾將
李定國站在樹蔭下,看著前方一處處營房中盤坐聽講的騰驤軍士卒,沉默半晌,忽然開口說道
「我幼時貧苦,終日隨家中在田間勞作,只為求得一餐果腹,跟了老萬歲後,在軍中聽人說三分,知得那諸葛武侯關雲長趙子龍皆是飽讀詩書,這才生出習字的心思」
「桂監國殿下往軍中派遣塾師,如今騰驤軍士卒竟是人人習字,這桂監國所行所為當真是非同尋常」
王尚禮見得李定國臉上的感嘆之色,臉上閃過一絲不忿,忍不住開口說道
「什麼不同尋常,我看這明廷也不過是欺這些兵卒無知罷了,這些兵卒也是好騙,替明廷打生打死,這不許那也不許,破敵劫掠,天經地義,不如此誰人肯用命殺敵」
「這繳獲的大頭現在卻全歸了明廷,明廷只是分了點小錢下來,這些士卒竟就感恩戴德,這錢本該全是他們的,這些騰驤軍士卒當真是愚不可及」
李定國聽得王尚禮辯駁,臉上卻是沒有怒色,臉上神色卻是愈發感慨,開口說道
「這就是為何我大西征戰十數年卻依舊還是流匪,而明廷一敗再敗如今卻還能坐得天下的原因」
一旁的劉文秀等人聞言,也是微微點頭,一旁的王尚禮也是知道自己這番強辯是強詞奪理,但此時臉上卻是依舊不服
王尚禮冷哼一聲,又是開口說道
「這明軍與我等又有何兩樣,昔年咱們是一路走一路劫掠求活,這明軍不也同樣是跟著咱們走到哪搶到哪,也就是這支明軍才如此古怪,端的是不像明軍」
李定國聞言也是一愣,思索片刻後,也是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不錯,從前的明廷卻與咱們也沒什麼兩樣,不同的只是這桂監國朝廷」
李定國說完以後,也是不再猶豫,臉上神色一肅,開口說道
「咱們西軍也同樣行此三條,不殺百姓,不劫掠,不姦淫,違者立以軍法處置,你等回去各自約束士卒,莫要丟了我西軍的臉」
劉文秀此時也是開口說道
「曲靖附近府縣這幾日紛紛來投,我看這滇省依舊是人心思明,此時若能約束好士卒,來投之人恐會更多,我等亦能少戰幾場,此時確當嚴肅軍紀」
白文選馮雙禮等人聞言,也是微微點頭,其實此事也由不得他們
馬寶等人連騰驤軍都禁止劫掠,此時自然不可能讓頂著明軍旗號的忠義營劫掠,壞了朝廷的名聲
李定國略一思索,又是繼續說道
「稍後去找騰驤軍宣教使朱學熙,讓他派人到營中來,也給營中士卒宣講這防瘴氣的法子」
王尚禮聞言神色卻是微變,開口說道
「此事不妥吧,那明廷所謂的宣教使其實就是監軍,如何能把這些人放入咱們營中」
李定國剛要出聲,一旁的劉文秀卻已然開口
「我看此事可行,這滇省瘴氣之毒舉世皆知,咱們稍後同樣要跟著大軍在野外行進,這瘴毒可不會管咱們是西營還是明軍」
「既然朝廷提前延請醫師,對此已有所準備,那咱們也自當讓軍中弟兄知曉這防瘴毒的法子,此事事關營中弟兄的性命,非是兒戲」
白文選馮雙禮兩人皆是點頭,而王尚禮猶豫片刻,最終卻是還沒有再做反對,正如劉文秀所說,這瘴氣的恐怖早就名聲在外,連王尚禮自己都對此有所驚懼
李定國等人商議已定,很快李定國便找到朱學熙,要求朱學熙派遣人手,入營宣講軍律及防瘴氣等事宜
朱學熙雖是有些驚訝,但也是一口答應下來,此事本就是要與李定國等人說的,只是忠義營中沒有宣教使,能夠傳達幾分朱學熙卻也是沒把握
此時李定國等人肯讓他們派人入營,朱學熙自也不會拒絕,幾路人馬要一起行動,一旦忠義營中出了問題,那他們也跑不掉
曲靖城中,各部明軍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野外行軍的準備,待備齊糧餉草藥後,明軍便開出曲靖城一路南下,大搖大擺向著南面的臨安府開去
而於此同時,大量的明軍騎探已經偽裝成百姓,暗中趕往昆明城外,緊緊監視住昆明城中的動向
在明軍齊齊開往臨安府之時,沙定洲也終於收到昆明傳來的急報,發現明廷大舉入滇的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