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正臣
安平城,十一月二十一日,十幾騎人馬向著安平疾馳而來
張肯堂一行人入了城中,卻是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跟著劉湘客向著西城而去,很快便入了使團府邸
府邸後堂,張肯堂在堂中坐了一刻多鐘,終於是見得一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走入堂中
張肯堂見得張同敞身上的孔雀官袍,也是知道此人必然便是這桂監國使團的正使張同敞
兩方各自見禮過後,張肯堂便開口問道
「我聽劉御史說,張侍郎此次帶著呂閣老等人的書信,老夫可否先行一觀」
「理應如此」
張同敞聞言,知道張肯堂恐怕還是要驗證他們的身份,於是也直接點頭,從袖中取出幾份書信
張肯堂接過書信,取出呂大器所寫書信仔細查看,又在落款那方私印上看了片刻,臉上神色這才放鬆下來
張肯堂放下書信,卻是眼眶微紅,忽然轉身,向著西面深深一拜
「我等孽海孤臣,有君矣」
張肯堂身形微顫,心中悲喜交集,當初毅然散盡家財募兵的決絕,聽聞先帝蒙難的絕望,一意孤行竭力維持軍伍的惶然,一切的一切在如今這一刻終於是有了意義
有君矣,我大明再有君矣
張同敞亦是神色肅穆,立於一側,他看著眼前頭髮花白的老者,心中也是升起一股敬意
散盡家財,募兵北伐,這事聽起來簡單,但真正去做時,才知道這其中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甲申以來,拒不仕清者並不罕見,這些人依靠著積攢下的家業生活富裕,悠然泉野之間,動輒以遺民自居
這些人相較於那些剃髮降清,迫不及待出仕清廷之人,固然可以稱得上守義持節,但這些守義之人,對天下又有何益
天下真正少的,卻正是如張肯堂這般寧肯散盡家財,也要矢志恢復的大臣,也只有這樣的人,才稱的上國之大臣
但可惜的是,這天下間像張肯堂一般的人卻是太少太少,至少張同敞到得如今,也只見過這張肯堂一人罷了
張同敞剛剛聽完劉湘客匯報,知得張肯堂手中竟還有三千六百餘名兵卒以後,便已然決定以這張肯堂出任總督
此人在隆武朝廷散盡以後,仍然不願散去北伐之師,可見此人意志之堅定
而此時他們也正是需要這等心意堅決之人,來出任這個總督!
張同敞想到此處,也不再猶豫,直接開口說道
「劉御史途中想必也與張公說過我等情況,我等此次入閩,不僅是要冊封鄭家,更是要代朝廷再立閩省督府」
「張公德高望重,名冠八閩,正是此間最合適的人選,張公可願受朝廷閩省總督一職」
張肯堂聞言,沉默片刻,卻是忽然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朝廷使團之事,我已聽劉御史說過,使團此次入閩,最重要的應是要拉攏鄭家軍卒,只要鄭家軍卒不叛,那漳泉之地就仍然可掌握在朝廷手中」
「使團此時當以此事為先,老夫與鄭家關係不睦,此時若是出任總督,恐會影響朝廷拉攏鄭鴻逵等人」
「老夫久居同安,卻是知道安平城中如今還有前隆武大學士曾櫻與路振飛二人」
「此二公亦是名重朝野的良臣,而且這兩人與鄭家關係親近,張侍郎若以此二公出任總督,當有助於收攏鄭家」
張同敞聽得張肯堂所言,心中也是愈發滿意,劉湘客只是告訴張肯堂他們此行是入閩冊封鄭芝龍,但卻並未告訴張肯堂,他們還有牽制閩省清軍的任務
然而此時張肯堂卻能從大局出發,主動放棄這總督之位,由此也可看出,此人當真是秉公持正的正直之臣,這人當真是如今最好的總督人選了
張同敞於是也不再猶豫,將朝廷對閩省的布置盡皆和盤托出
「此時形勢便是如此,鄭芝龍已然降清,我等已為鄭芝龍之子鄭成功留下閩省巡撫之位,所以這總督就決不能再選與鄭家親近之人!」
「張公如今便是最合適的人選,敢問張公,可願再為我大明,牧治閩省」,張同敞臉上神色嚴肅
張肯堂此時聽得張同敞所言,知道朝廷對閩省之事已然有了全盤的考慮,於是也不再猶豫,直接恭聲開口
「朝廷不以老臣鄙薄,驟付封疆之任,老夫必鞠躬盡瘁,為國守土」
實際上,張肯堂此時也再沒有其他任何選擇了,唐魯爭立日久,他乃是隆武之臣,更在隆武朝做到兵部尚書,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願去投魯監國
桂監國乃是呂大器等人所擁立,天然便繼承了隆武朝的法統,此時有了桂監國這一個選擇,他怎麼可能再去投魯監國
況且如今他軍中錢糧,也全靠劉湘客帶去的千兩黃金在維持,他不投桂監國還能投誰
張同敞見得張肯堂應下,心中也是大喜,於是直接說道
「好,既是如此,那我等便立刻傳告城中各方,後日便請出聖旨旗牌,正式冊封張公,同時建立閩省督府」
張肯堂聽得張同敞竟如此急切,也是神色微愕,開口說道
「眼下大事還是要拉攏鄭家之軍,穩妥起見,不妨先試探一番那鄭鴻逵等人對此事的態度,老夫這冊封之禮卻是不必太急」
張同敞也是反應過來,知道劉湘客恐怕也還未將魯監國的消息告知張肯堂,於是便將鄭彩與魯監國的情況,也向張肯堂解釋了一遍
「按鄭彩所說,魯監國不日就將抵達閩省,我等此時組建督府,正是為了與鄭彩爭奪閩省諸將的人心!」
張肯堂聽完張同敞所言,卻是和施福等人當初的反應一樣,心中也是有些無語
先前他們還在憂慮朝廷星散,再無大義可號召天下之人,轉眼這邊就跳出來兩家皆是自稱正統的朝廷,要爭奪閩省人心
只能說當今天下,這大明的正統確實是不少
張肯堂很快便收斂了思緒,又是開口問道
「鄭鴻逵與鄭成功如今態度如何,施福等外姓將領又是何態度」
「這幾日我等亦是在不斷接觸各方,這鄭鴻逵私心太重,恐怕難以說動」
「鄭成功此人倒是一片赤誠,心向朝廷,但他卻是另有顧忌」
「鄭氏外姓將領之中以施福三人為最,我等這幾日花了大力氣,但三人卻依舊不肯表態,恐怕還是在觀望形勢」
「在下急著建立督府,亦是為了立下經制,方便招攏鄭氏軍中將領」
張肯堂聞言,略一思索,卻是開口說道
「老夫就在閩省,對這鄭氏軍中卻是比別山更了解一些」
「鄭芝龍軍中情況極為複雜,鄭芝龍與其說是一軍主帥,不如說是閩省之軍的盟主,施福三人乃是鄭芝龍嫡系,未有鄭芝龍消息前恐怕不會輕易表態」
「老夫以為此時卻是不必在施福三人身上再下太多力氣,反而應該是盡力拉攏鄭氏之中的中層將領,這些人才是更容易爭取的對象」
張肯堂看著對面若有所思的張同敞,又是繼續開口
「敢問別山,此次入閩,朝廷除了對鄭家的封賞,對鄭氏軍中其餘將領可有封賞布置」,張同敞取字別山
張同敞見得張肯堂看來,只是略一猶豫,便將朝廷此次的封賞布置盡皆告知張肯堂,既然已經決定以張肯堂為總督,那朝廷對閩省的布置,就肯定無法再瞞住張肯堂
「此次入閩,監國殿下給付了一批空白告身,可封國公兩人,候三人,伯五人,閩省之將只要達到兵力要求,皆可封賞」
「但殿下也吩咐過,最好還是莫要濫發爵位,我已將一個國公之位許給施福,但施福卻是仍不肯表態」
張肯堂聽得張同敞所言,臉上卻是神色愕然,心中不禁為桂監國朝廷的大手筆所震驚,而後卻是深深看了張同敞一眼
他原以為桂監國朝廷只派張同敞等數十人孤身入閩,對閩省應該也沒抱多大希望
而張同敞等人應該也是朝中不甚重要的大臣,但此時他卻發現,這張同敞在朝中的地位恐怕非同尋常
這可是整整十個公候爵位,就算如今爵位已有泛濫之勢,如此多的爵位也不是隨手可封的
而這張同敞竟能自行決定如此多公候的封賞,再加上他這總督之位也是由此人定下,可見那位桂監國殿下對此人的信重
張肯堂心中念頭起落,但很快便收回了心神,又是開口說道
「既然朝廷準備立刻建立督府,那我等不如也藉此機會,拉攏鄭氏軍中的各將!」
「老夫在隆武朝時曾受命組建北伐之軍,雖是半途受阻,但亦是識得一些鄭氏軍中之人」
「定海將軍周鶴芝,定洋將軍辛一根,此二人曾於老夫麾下聽令,皆是心向朝廷的忠義軍將,老夫可出面招攬這兩人」
「張侍郎既欲圖邀請各方前來觀禮,組建督府,那不如便趁勢在此時給這兩人封伯,鄭氏軍中見得這兩人封爵,想必也會更加相信朝廷誠意」
張肯堂見得張同敞臉上神色猶豫,又是開口說道
「老夫此言絕非是為討要朝廷封爵,以樹私恩,鄭芝龍隨時可能返回安平,他一回來,我等恐怕就再無機會拉攏鄭氏軍將了」
「施福等人固然兵多,但我等若能拉攏三五個如周鶴芝一般的中層將領,也能抵的上一個施福了」
「我等之後還要牽制閩省的清軍,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儘快招攏到足夠的人手」
張同敞聞言,終於也是不再猶豫,開口說道
「好,便請張公出面招攬這兩將,後日觀禮之時,便一併給二將封爵,以做榜樣!」
張同敞與張肯堂二人商議已定,於是使團眾人也各自行動,邀請城中各方前來觀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