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私計
鄭府側院,鄭鴻逵推門走入書房,鄭成功見得鄭鴻逵走入,立時起身迎上前去,急聲開口
「三叔,怎麼樣了」
鄭鴻魁看著神色急切的鄭成功,卻是輕聲一嘆,微微搖頭
「你爹已經決定降清,而且議事之前,你爹提前聯絡了軍中各將,今日議事時所有人皆是舉手贊同」
「你爹三日後就要出發前往福州,去見那清廷貝勒」
鄭成功聞言,先是愣了半晌,而後忽然狠狠一跺腳,臉上神色憤怒,恨聲說道
「他放著我大明的國公不做,竟非要給那群韃子做狗,他究竟在想些什麼,那些韃子究竟給他吃了什麼迷魂藥」
「不行,我要再去勸他」
「我鄭家深受朝廷大恩,如今滿門公候,天下間如今有哪戶人家,比我鄭家更顯貴,我鄭家如果就這樣降了韃子,豈不是成了天下笑柄」
鄭成功說著就要走出房門,但還沒等他動作,就被鄭鴻逵伸手攔了下來
「沒用的,該說的我都已經和伱爹說盡了,你不知道你爹的性子,他這個人,一旦做了決定,是絕不容別人忤逆的」
「你越是勸,他反而越是覺得你別有居心,如今你爹就連我也疑起來了」
鄭鴻逵神色落寞的坐到椅子上,而鄭成功見著鄭鴻逵的模樣,想起當日房中那一番苦勸,也是一陣灰心喪氣,也是頹坐在椅子上
鄭鴻逵看著對面沉默不語的鄭成功,也是輕嘆一聲
「你爹不是吃了什麼迷魂藥,是被清廷那閩粵總督的位子給迷了心神」
「但他也不想想,他自身擁兵十數萬,手下又全是漢人,那群韃子怎麼可能讓他獨據兩省」
「況且你爹手中掌握的還是清廷最缺的水師,一旦你爹日後要反,清廷連制衡你爹的辦法都沒有」
「歷朝歷代但凡是想統一天下的朝廷,誰肯將這樣的命脈交到別人手裡,哪個朝廷能容得下你爹這樣的國中之國」
「你爹他不去福州還則罷了,一去福州必然受制於人,清廷必定會挾制你爹,然後瓜分我鄭家的軍伍水師」
「等清廷取了你爹手下的軍卒,他又去哪裡做他閩粵總督的大夢」
鄭鴻逵說完,房中兩人也是一陣沉默,這些事情他們早就和鄭芝龍說盡了,但鄭芝龍就是不聽
鄭芝龍總以當年為海盜時投誠明廷來說事,認定了清廷與明廷一般,只要不想海疆大亂,便必定不敢動他,所以根本聽不得他人之勸,執意就要前往福州降清
當這兩者能是一回事嗎,不說如今鄭家如今大部分勢力早已轉移到陸地之上,哪怕是水師之人,家眷也一個個皆是安家閩省,遠不是當年以船為家,縱橫四海的狀態
單說投誠一事,當年鄭芝龍以海盜之身,親自前往投明廷為什麼沒事
因為當時閩省衙門內部之人,早就被他們鄭家全數買通,鄭芝龍在去之前就已經知道明廷確有招撫之心,是以鄭芝龍這才欣然而往
而如今他們對清廷那邊卻是兩眼一摸黑,除了知道福州有了博洛貝勒是主事的之外,其他情況他們根本就半點不知
在這種情況下,就憑著幾個降紳在其中通報話語,鄭芝龍竟真就相信清廷確是有意招撫,決定親自前往福州投誠,簡直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當然這些都只是鄭鴻魁他們這些人的看法,誰也說不準清廷如今到底是什麼態度,萬一清廷為了儘快平定南方各省,真就把閩粵兩省給了鄭芝龍呢
這是誰也說不準的事情,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也根本勸不動鄭芝龍
兩人沉默了一陣,鄭鴻逵看了一眼對面的鄭成功,忽然開口說道
「你爹當日真說了要帶著你一起去福州」
「我就是死,也絕不會和他去做什麼韃子的」
鄭成功聞言,臉上卻是神色憤怒,恨恨說道
鄭鴻逵看著對面的鄭成功,神色一沉,又是說道
「若清廷當真封了你爹做閩粵總督呢,你又準備如何」
「那就讓他去做他的閩粵總督,先帝親賜我姓,對我鄭氏一門更是恩遇無盡,他忘了,我卻是沒忘,總之我是絕不會去做韃子的」,鄭成功語氣堅決
此時鄭成功才只是二十二歲,遠不是十幾年後那個私心自用,遙尊永曆而自操威福的國姓爺
鄭成功崇禎十一年通過南安縣試,成了南安縣生員,之後更是被鄭芝龍花了大把的銀子,塞到錢謙益門下,做了門生
而錢謙益在當時乃是天下聞名的大儒,早年的鄭成功走的就是正統的士人路子
據鄭成功同窗好友記載,鄭成功為諸生之時,往來閩省,每至一處便呼朋引伴,論文賦詩,風雨連床,不稍間也
顯然鄭家是準備讓鄭成功走文臣科舉的路子出仕,而鄭成功自己也是樂在其中
崇禎十五年,也就是四年前,鄭成功十八歲,前往福州參加鄉試
當時鄭芝龍已經官居都督,鄭家海貿之業蒸蒸日上,日進何止斗金,鄭家富擬王侯,遠交朝貴,近懾撫按,炙手可熱,在閩省之中風頭無兩
鄭成功在由泉州入福州參加鄉試時,郵傳館舍皆有司備設,及入考場,監臨之官,交遣小吏詣號舍,致寒溫,預選同捨生代為起草
哪怕在考場之中,鄭成功也是珍果佳肴,絡繹傳送,而鄭成功竟日飲啖而已,漏下便已出闈,傳呼歸館舍,其勢煊赫如此
只是鄭成功這番做派,終究是惹得當時考官不喜,未能取中鄉試
但由此也可看出,在鄭成功沒有脫離鄭芝龍的蔭蔽之前,完全就是一副貴公子的做派
此時的鄭成功就是一個極為正統的士人,自甲申以後,天下士人無不激憤於時,各自奔走呼號,欲再立朱明天下,驅除東虜,恢復中原
鄭成功的師友此時無不以恢復朱明正統為己任,鄭成功自然也為身邊的師友所影響,對投清一事極為厭惡
而等鄭成功焚儒服入海,開始接掌鄭家的勢力,開始品嘗到權勢的滋味,變成後面私心自用的國姓爺,那已經是鄭芝龍被清廷擒下,押往京師之後的事情了
鄭鴻逵見得鄭成功神態不似作偽,沉默片刻,忽然開口說道
「以我之見,你爹此行若去福州,必然為清廷所擒,而清廷擒下你爹以後,必然會以你爹為挾,拆分我鄭家之軍」
「我鄭家拼搏十數載,族中前後不知犧牲了多少人,方才有今日的氣象,決不能就這樣被清廷毀去」
「清廷對你爹到底是否誠心招撫,誰也不知,若是清廷當真封你爹做了閩粵總督,我等雖然最終還是要剃髮留辮,有愧先帝重恩,但這結果對我鄭家而言也還算不錯」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是鄭家長子,軍中諸將想必都願服你」
「若是你爹真被清虜所擒,那你就必須站出來,接過鄭家旗幟,決不能讓我鄭家就此散去」
鄭成功看著眼前神色嚴肅的鄭鴻逵,臉上神色愕然
他原以為鄭鴻逵會如先前一般,要以忠君報效對他再做激勵,但卻完全未想到鄭鴻逵會說出這一番話來
鄭成功聽得鄭鴻逵所言,卻是忽然覺得眼前的三叔似乎有些陌生
他隱約覺得自家這位武進士出身的三叔,似乎並不是自己先前所想的那副模樣
而鄭鴻逵此時卻沒有注意到自家侄兒的神態,眼中目露思索,又是繼續開口
「你爹向來獨斷專行,既然說了要讓你去福州,恐怕當真會用強把你帶走,這卻是不得不防」
「你不能再留在府中了,等下我便安排你暗中出城,你爹急著往福州降清,只要這幾日找不到你,他便只能自己前往福州」
「大木,你聽到了嗎」
鄭鴻逵見著自家侄兒愣神,又是輕聲提醒了一句,鄭成功所取的字便是大木
「侄兒知道了」
鄭成功聽得鄭鴻逵所言,這才回過神來,悶聲應了一句
鄭鴻逵卻是不知自家侄兒神色為何忽然便低落起來,只當是他還在為鄭芝龍降清一事失望
鄭鴻逵看著神色低落的鄭成功,卻也沒有多想,交代完畢以後,便匆匆離去,前去安排人手送鄭成功出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