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墨推門而出。
一時間,他忘記了古剎外,有陰魂惡鬼的存在。
此時,他的腦海,只剩下一年之後,葬龍谷,有女子在哭泣……
究竟是誰在哭泣?
究竟是為誰哭泣?
蘇子墨的心,已經隱約有了一個答案。
外面的人,都以為他已經隕落。
理論,今天正是他的忌日!
離開古剎,蘇子墨沿著裂谷的邊緣,慢慢向前走去。
沒過多久,他的耳畔,聽到了一陣啜泣的聲音,斷斷續續。
又走了一會兒,蘇子墨才停下腳步。
雖然內丹並未完全癒合,但他的耳力仍在。
這個哭泣的女子,在此地的正方。
兩個人,一個在谷底,一個在谷。
相隔萬丈。
蘇子墨仰頭望去,方一片幽暗,什麼都看不到。
但他已經知道來人的身份。
一滴淚水無聲的滑落,跨過萬丈深淵,正巧落在蘇子墨的臉頰,帶著一絲溫熱。
蘇子墨默然。
不知過了多久,啜泣聲漸漸小了下來,直至停止。
「子墨啊,今天是你的忌日,我來看你啦。」女子的聲音傳來。
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蘇子墨的心臟,好似被重重的撞擊了一下,視線有些模糊,眼眸浮現出一層水霧。
這裡是葬龍谷啊!
有多少人唯恐避之不及?
萬年來,埋葬了多少強者生靈?
在一年前,便有無數北域天驕葬身於此!
且不說這不祥之地,便是想要穿過大乾廢墟,穿過那無窮無盡陰兵陰馬的阻攔,走到這裡,要冒著多大的兇險?
「我現在是大周天子,在王宮,在其他人的面前,我根本不敢哭,也不能哭。」
「只有在這,我才能毫無忌憚的哭泣,子墨,你可不許取笑我。」
「子墨,你放心,我已經將蘇鴻蘇先生藏了起來,除非我死,否則不會有人找到他的,只是……」
女子停頓了一下,道:「只是,琉璃宮的修士遷怒於燕國百姓,有不少無辜的人死於非命,唉。」
聽到這裡,蘇子墨雙拳緊握,雙眼迸發出強烈的殺機!
雖然蘇鴻無恙,但他愛民如子,聽說燕國百姓遭到屠戮,不知內心又會受到多大的折磨!
對於蘇鴻而言,恐怕是生不如死。
「琉璃宮!」
蘇子墨目光陰沉,眼的殺機,幾乎凝聚為實質!
他踏入修行,最怕之事,是牽累家人。
沒想到,最終還是沒能避免。
雖然蘇鴻無恙,但那些無數死於非命的百姓,實際都是為他所牽連。
「算啦,不說這些了。」
女子的語氣,似乎變得輕快許多,道:「一年不見,說些高興的事吧!」
「總之呢,蘇先生沒事,子墨你不要擔心,縹緲峰也很好,我也踏入金丹境了呢。」
女子在葬龍谷喃喃自語,說著一年來發生的事。
蘇子墨靜靜的聽著,不言不語,手掌輕輕觸碰著冰冷的石壁。
仿佛透過石壁,他與女子之間,沒有了這萬丈之隔。
好像,兩人近在咫次。
好像,他站在女子身邊,聽著她低聲呢喃。
蘇子墨金丹已廢,內丹的裂痕,也沒有完全癒合。
他根本無法騰空飛行。
無法穿越這萬丈高度,去到葬龍谷的方與女子相見。
蘇子墨微微垂首,眼神黯淡下來。
算他可以御空而行,恐怕他也不會選擇前與女子相見。
因為,他是蘇子墨。
那個得罪了琉璃宮,得罪了整個北域的人!
一個被整個修真界所不容的妖族!
一旦他現身北域之,必定會遭到無窮無盡的追殺!
誰與他扯關係,都要被牽累!
蘇鴻如此,燕國的百姓,也是如此。
他從葬龍谷走出去,如果選擇與女子相認,選擇回到縹緲峰。
帶給女子,帶給縹緲峰的,只會是一場毀滅性的浩劫!
走出葬龍谷的一刻,也將是他離開北域的一刻。
日出日落。
不知不覺,天色漸晚,已是黃昏。
蘇子墨明顯更感受到,周圍的陰煞之氣重了許多,左腕處的明王念珠,散發出一道道神秘的光暈。
不少鬼影在不遠處晃動,卻不敢前。
谷底如此,方自然也是如此!
蘇子墨的眼,流露出深深的擔憂。
他現在只希望,女子儘快離開這裡!
又過了一會兒,天色漸沉,蒼穹已經是繁星點點,女子才輕聲道:「子墨,我得走啦。」
蘇子墨輕舒一口氣。
半響之後,他見面沒有了動靜,正要返回古剎時,女子的聲音再度響起,帶著一絲哭腔:「子墨,我想你了。」
蘇子墨心一顫。
哭聲漸遠,女子已經離開。
蘇子墨卻久久未動,靜立不語。
一夜過去,天色拂曉之時,蘇子墨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移動腳步,回到古剎。
明真望著推門而入,有些失魂落魄的蘇子墨,眼儘是迷茫,心不解,卻也不好意思去張口詢問。
他不過十幾歲,幾乎一直生活在葬龍谷底,與世隔絕,又哪會懂得這些事。
寒來暑往。
春去秋來。
每年的這一天,葬龍谷方都會有一個女子,低聲輕喃,訴說著一年來發生的事,從未停歇。
每年的這一天,女子似乎有好多好多話,怎麼都說不完。
每年的這一天,蘇子墨都會離開古剎。
在外面呆一天一夜。
一個在谷底,一個在谷。
相隔萬里不得見。
每年的這一天,當蘇子墨從外面回來的時候,明真都能在他的眼眸深處,看到一抹難以化解的哀傷。
終於,這一天,看到蘇子墨從外面返回古剎,進入藏經閣之後,明真終於忍耐不住,跑到老僧的身前。
「師父,小師弟他怎麼了?」
「葬龍谷方,有一個女子在等著小師弟麼?」
「小師弟的內丹已經修復的差不多了,可以騰空飛行,他為什麼不去與她相見呢?」
明真滿腹疑惑,一股腦的問了出來。
良久的沉默。
老僧始終沒有開口。
在明真有些失落,想要離開時,老僧才睜開雙眼,輕輕一嘆,道:「一世緣淺,奈何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