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帶她走……

  小啞巴並不是天生啞巴,她尤還記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她仿佛是說過話的……

  那時候的記憶已經非常朦朧,只有隱約的虛影,好像有一座橋,好像有很甜的紅紅的糖果,好像有一座寺廟,她被人牽著看到了佛像。

  那可不是木塑的佛像,而是仿佛金子做成的一般,寺廟也是金碧輝煌……

  那佛像微笑著,慈祥,仁善……

  可是佛陀,不該是保佑人們的嗎?

  那為什麼她會被人從親人身邊抱走,然後給她餵了那苦苦的藥,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呢?

  毆打,餓飯,罰跪……

  好冷啊,好痛啊……

  小啞巴一點一點往佛像挪去,小小的個頭,渾身都是鮮血,肌肉在沙礫地上被磨破,滿地都是鮮血和碎肉……

  與此同時,在燃燒的倒塌客舍中,吳蚍蜉與這夜叉壯漢正在瘋狂纏鬥。

  此時此刻,吳蚍蜉僅存的手臂已經半殘,手掌粉碎性骨折,身上更是多處瘀傷撞傷。

  而那夜叉壯漢也不好受,半邊臉都爛掉了,後背更是被之前吳蚍蜉的虎爪給扯斷了幾根筋肉,同時剛剛一手相撲天地返,卻被吳蚍蜉用雙手扯脖給扭轉了過來,這力量如此巨大,連夜叉壯漢的脖子骨都給扭彎了一截,導致夜叉壯漢呼吸之間異聲極大。

  但是他卻仿佛不知疼痛一樣,出手力氣依然極大,雖然不成章法,但是這種不知疼痛,不懼死亡,又是近處的亂摔亂打,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極為可怕的。

  吳蚍蜉現在已經滿腦子混沌混亂,各種雜念魔念幾乎堆徹滿了他的思維,但是身體卻仿佛有某種本能一樣總是可以找到克敵之機。

  就在這客舍的中堂,夜叉壯漢咆哮著一拳打向吳蚍蜉的腦袋,另一隻手則想要去掐其脖子。

  而吳蚍蜉低頭弓身,躲過了這一拳一掐,同時單腳向夜叉壯漢的小腿踢去,單手則側面用手腕翻出來的骨刺往其抓來的手腕上刺去。

  前後一剎那之間,吳蚍蜉手腕上的骨刺就刺中了夜叉壯漢的手臂靜脈處,同時他的腳也踢在了夜叉壯漢的小腿上,這力量導致夜叉壯漢整個向前傾倒,骨刺就順著他的手臂向上劃破,幾乎將其手臂一面的肌肉整個劃開。

  若是正常人,這時候就只能夠抱著手臂慘嚎翻滾了,但是這夜叉壯漢卻是理都不理,居然又伸手往下一扯,剛好抓住了吳蚍蜉的頭髮,他猙獰笑著用力往上一提,然後那條被劃破肌肉的手臂就握成拳頭往其臉上砸去。

  嘭嘭嘭三聲悶響,吳蚍蜉整個面門都被砸得凹陷了進去,幾顆牙齒也被打得脫落,夜叉壯漢猙獰笑著就提起吳蚍蜉,然後對準倒塌的一個房梁斷茬處就衝撞而去,要將吳蚍蜉給貫穿在上面。

  三拳毆打向了面門,吳蚍蜉整個意識都開始渙散,但這時候他正在運轉著虎魔功的氣血搬運法,意識中雜念橫生,在這生死關頭,他那混亂混沌的雜念中居然開始出現了一絲清明。

  或是迴光返照,或是否極泰來,在這生死的一霎那,吳蚍蜉的虎魔功居然從初入門檻抵達到了登堂入室,於那混亂魔念之中保持了一絲清明,由此可以存了一念清明神識不滅,更可以反照內心,觀察自身種種。

  國術是殺人術,也是修行功法,所以自然有進階變強一說,其在虎魔功的總篇介紹里就有提及,分別為明勁,暗勁,化勁三外功,待到化勁大成,就由外而內,分別又有金丹,罡氣,見神不壞三內功,待到見神不壞時,已可號稱陸地神仙了。

  這其中最為重要的其實就是對自身的精神和肉體進行自我觀照。

  肉體的暗傷需要修復,氣血搬運需要改進到完全貼合自身,從而引發身體的再進化再發育,最終到達見神不壞時,身體可以抵達生命的巔峰,而且長期保持巔峰直到壽命將盡。

  而對精神的觀照則可以保持精神清明,不為外物,危險,生死所迷,其至高境界號稱秋風未動蟬先覺,甚至可以做到對危險的前知預感。

  而這自我觀照對國術來說就是核心中的核心。

  依照一般的國術階位來說,明勁到暗勁是一道關卡,過了之後就有了最初的自我觀照,然後化勁時自我觀照進一步提升,之後每一個位階都可以大幅度提升自我觀照,待到見神不壞時,更是可以連最細微的細胞,與心猿意馬中的每一道雜念都可以觀照清楚。

  而這虎魔功另闢蹊蹺,入門極難極難,一旦練功行功就會雜念橫生,若無養法,甚至連最初的初入門檻都會死人,氣血搬運之中還滿腦子雜念,直接一個氣血走岔當場就暴斃了。

  但是虎魔功一旦練成登堂入室,那麼立刻就是第一道質變,自我觀照立刻就比肩別的功法的化勁階段,一絲神念清明不滅,其威能才當真顯現!

  這時候吳蚍蜉雙眼一片赤紅,身後那斷梁斷茬離他後背僅只一米,身前則是夜叉壯漢猙獰面目。

  在這一刻,周圍的一切仿佛都開始變得緩慢,唯有吳蚍蜉雜念之中一道神念不滅不亂,周邊的一切外景都印照心田,在他被提著推著往後退時,他腳下在一塊凸起的燃木上用力一扭,連帶著夜叉壯漢也被帶歪了少許,然後吳蚍蜉上半身用力扭動,在那千鈞一髮之際,斷茬沒有刺中他後背,而是擦著腋下肌肉貫穿而出,反刺在了夜叉壯漢的胸膛之上。

  夜叉壯漢胸膛被刺中,兩條手臂的力量就減弱,趁此機會,吳蚍蜉猛的張開嘴巴,對著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掌虎口處用力咬下。

  夜叉壯漢雖然感覺不到疼痛或者恐懼,但是作為肉體,肌肉斷裂,筋骨錯位,他自然是發不出力來,一隻手被吳蚍蜉咬在了虎口上,撕扯之間他手掌自然鬆軟開來,而另一隻手則因為胸膛被刺穿,一時間居然抬不起來,電光火石之間,吳蚍蜉就脫出了他的掌控。

  可吳蚍蜉卻是不退反進,腳下扭動之間,他就竄到了夜叉壯漢身側處,一腳踩在了夜叉壯漢腳背上,整個人就往夜叉壯漢身上撲去,張口之間就撕咬在了夜叉壯漢的脖子喉結上,缺少了幾顆牙齒的嘴巴咬不結實,而就在這時,夜叉壯漢沒有被踩腳背的另一條腿用力踢出,直接踢在了吳蚍蜉的肚子上,嘶啦響聲中,吳蚍蜉咬著半截喉管被踢入到了火堆之中。

  夜叉壯漢嘶嘶喘息了片刻,他的喉嚨,胸膛,虎口都有淤泥湧出,將傷口填補,同時,他渾身肌肉更加膨脹,身高至少有兩米三左右,身軀寬大,足有兩個吳蚍蜉寬度與厚度,身上的皮膚幾乎完全崩裂,露出下面黑紅交雜的肌肉,整個人看起來已經是某種黑紅色的異種,幾乎快不復人形了。

  夜叉壯漢雙眼一片純黑,頭上的尖角已經有兩寸長短,它的胳膊骨,肋骨都開始往外延申,形成了類似骨刺一樣的增生,這時候它嘴巴里嘶吼著不成意的聲響,就要往火堆里繼續追擊吳蚍蜉。

  但是在它即將沖入火堆時,它居然猛的停下了腳步,因為……在那火堆中有某種黑暗,某種恐怖在潛伏,那是讓無知無痛,連死亡都不知為何的它都感覺到恐懼的東西。

  就在同時,小啞巴已經爬到了佛座之下,她仰頭看著這佛陀泥像,咬著牙支撐起身體,就用雙手去推動這佛像。

  可是那怕是泥雕,不是什麼金銅所造,這佛像的重量也不是她可以推動,任憑她如何用力,這佛像依舊紋絲不動。

  小啞巴啊啊發出著聲響,她拼盡全力去推動,手指骨都因此脫臼和撕裂,就在這時,忽然從天空上傳來了啾啾聲響,一隻翠綠色小鳥從天落下,想要飛落到小啞巴肩膀上,可是最後卻停在了其腳邊。

  這隻小鳥非常焦急,想要去啄小啞巴,可是小啞巴渾身皮膚都沒了,身無寸布,小鳥又不敢去觸碰,只能夠焦躁的不停發出啾啾聲響。

  小啞巴一邊用力推動佛像,一邊看向了小鳥,同時她也焦急的發出啊啊聲響,同時還用腳去踢這小鳥,想要趕它走。

  小鳥一蹦一蹦的在供桌上來回跳動,依舊啾啾聲不斷。

  小啞巴看著小鳥,然後看著了供桌,她愣了幾秒,然後忽然翻身下了供桌,跪著看向了供桌的桌角。

  她沒力氣去推動佛像,但是她可以破壞這供桌,讓這泥雕的佛像摔倒下來……

  那怕是朝她摔倒下來!

  從記事起就無依無靠的她,啞巴了的她,因為營養不良而瘦弱與難看的她,其實也渴望著能夠得到幸福,那怕只是粗衣陋室也行,那怕只是一個粗魯的,會心煩時打她的男人也行,那怕是……

  他說了的,他說了的,他會帶她走!

  小啞巴用盡渾身力氣掰斷了供桌的一根桌角,供桌向她傾倒,那猙獰笑著的佛像也隨之移來,千鈞之重壓在了小啞巴身上……

  那種紅紅的,甜甜的,酸酸的,一顆顆串在木棍上的糖果……

  好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