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一日剛剛入夜：蘇州河南岸站滿了市民。

  這是那些知道了今天晚上駐守四行倉庫的八百勇士們，今晚會撤入租界消息的人們自發前來歡迎的人群。

  人們紛紛議論著這些勇士們在最近幾天創造出來的奇蹟。

  天黑下來了。

  蘇州河南岸的燈光亮起來了，對面還跟前幾天一樣，除了四行倉庫裡面有著一些微弱的光芒外。

  再沒有一絲的光亮，全部沉浸在黑暗之中。

  對面那些微弱的亮光都來自火把和蠟燭。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的過去，終於接近到了晚上八點。

  四行倉庫的大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一隊黑影悄悄地從倉庫裡面走出來。

  當這支隊伍靜靜地出現在蘇州河上這座名叫垃圾橋的鐵橋上面時候。

  南岸的百姓們報以熱烈的掌聲！

  他們用掌聲歡迎在對岸孤島裡面堅守了五天的英雄們。

  謝團長最先走過鐵橋，在他身後是一隊隊的士兵，最後還有八輛坦克。

  敏感的記者們，不停地拍攝著那八輛坦克行進的照片。

  他們更敏銳地感覺到這支隊伍嚴重不足八百人。

  有記者問道：「請問謝團長，堅守四行倉庫以來，士兵們的傷亡大嗎？」

  謝晉元神情悲痛：「我們有近一百名士兵傷亡，他們為了抗戰的勝利，英勇戰鬥。

  在此我提議，為這些犧牲的戰士們致哀三分鐘！」

  三分鐘過後，有記者問：「今晚進入租界的人不多，駐守四行倉庫的人是否真的有八百勇士？」

  謝晉元嚴肅地說道：「我們是八百勇士的一員！」

  他雖然不願意直接回答有沒有八百個士兵，但是記者們已經聽出來了：守衛四行倉庫的士兵，不到八百個。

  今天晚上一切都是公開的，立刻就有記者細心地計算起來。

  當天晚上，不！

  應該是十一月二日的凌晨一點，松井石根在自己的指揮部裡面，收到了駐守四行倉庫的國軍士兵進入租界只有三百六十餘人。

  加上謝團長親口承認的傷亡不到一百人。

  整個駐守四行倉庫的，也就只有四百六十人左右，無論如何也不到五百人。

  五百人！

  造成了日軍八千多人的死亡！

  這樣的戰損讓松井石根害怕了。

  他害怕了！連夜打通了小犬純一郎的電話：「小犬桑！無論用什麼辦法，都要解除這支隊伍的武器。

  把這支隊伍死死地留在租界。

  無論如何也不能夠讓他們再次出現在戰場上！」

  小犬純一郎一臉不解：「這是為什麼？」

  小犬的心裡非常不解：為了把這支國軍弄進租界去，他已經用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現在又來這一出。

  租界裡面的列強會怎麼樣？

  他們可不是自己家裡養的狗啊！

  「為什麼？就憑他們只有不到五百人，卻讓帝國的精銳士兵玉碎八千。

  這樣的士兵，重新回到戰場上，將會是帝國的噩夢。」

  小犬純一郎外交官明白了：帝國的上海派譴軍總司令官這是害怕了。

  他害怕這些人回到國軍隊伍裡面，每一個人就是一顆種子。

  每一個把帝國士兵當做雞犬一樣宰殺過的國軍士兵，回到前線，都會帶動一大群人的反抗。

  「哈依！總司令官閣下！小犬一定把這件事情辦好！」小犬純一郎打下了保票。

  現在時間太晚了，租界裡面的大佬們都有各自的夜生活。

  明天！明天再好好跟那些大佬們好好商量一下。

  對於這樣的問題，小犬純一郎還是非常有把握的：這些日子裡面經他的手，送給租界這些大佬們的錢已經近二千萬。

  他已經完全明白跟這些大佬們怎麼打交道了。

  只要錢到位，讓這些大佬們學狗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樣有原則的大佬，真是好大佬！

  剛剛進入租界兵營裡面的五四二團一營的官兵們並不知道，在自己這些人的實力暴露之後，會面臨著的危機。

  謝晉元正在指揮著士兵們，在後營設置哨位，八輛坦克中間有四輛被放在四個方向，鎮守四方。

  還有四輛坦克，一營也學著像林凡那樣，把它們隱藏起來。

  準備當做一支奇兵使用。

  租界裡面有水、有電、有光。

  這一切就給了一營所有官兵們夜間作業的能力：他們在謝團長的命令下，連夜修築工事、戰壕。

  雖然遵守上級的命令，是謝晉元的天職。

  但是保護手下的這些士兵，也是他的使命。

  因此他才連夜命令官兵們修築工事，有備無患。

  在一營的官兵們流血流汗地修建工事、戰壕的時候。

  這座軍營的外面，也正有一支白俄羅斯人組成的隊伍包圍著這座軍營。

  這些白俄羅斯人是在自己國家戰鬥中的失敗者，在自己的祖國混不下去後，流竄到了租界。

  成了租界的僱傭兵，如今他們的任務就是看守住這支滿身殺氣的國軍。

  知道了這支隊伍實際只有不到五百人的時候，租界列強的震驚不比松井石根來得少。

  他們也知道，這些人現在就是一頭頭的老虎，稍有不慎就會出現**煩。

  對於老虎只有兩種方法：一種是放虎入山，一種是剪其爪，撥其牙。

  現在這種樣子，放虎入山當然是最好的，只是日本人是一定不會同意的。

  放虎入山交好了國軍，得罪了日本人，去掉老虎的爪牙，可能得罪了國軍，交好了日本人。

  不用考慮，租界裡的大佬們，已經做出了選擇！

  就算是得罪了國軍又如何？他們難道還敢說半個不字？

  虹橋機場：

  高臣健太郎參謀長送走了最後一支步兵中隊後，下達命令：「整個機場所有人，全部發放武器，準備戰鬥。」

  他的命令迅速地傳達下去，這個時候機場裡面還有上千的隊伍。

  雖然這些人都不是專業的戰鬥人員，他們中間有機場的地勤人員、有運輸隊員、各種設備的維修人員。

  當然了還有像宮代陽子這樣的編外人員。

  所有人都拿起武器的話，也是一支上千人的隊伍。

  只是高臣健太郎想像中的隊伍實際上並沒有出現，那些人全都上跑道去了。

  那些人都是強烈的帝國主義者，他們愛帝國勝過愛自己。

  對帝國的擴張主義的擁護，勝過對烈焰焚身的恐懼！

  他們不顧烈火，不管火焰烤身。

  冒著能夠把人烤燃的高溫，拖出一塊塊燃燒著的飛機殘骸。

  這些人身體在消防車噴出來的水龍頭下淋一淋，立刻又衝上去。

  遠遠看著跑道上發生這一切的林凡，目瞪口呆！

  作為一個後世過來的人，林凡是清楚地知道烈火對人灼燒時候的痛苦的。

  如果把疼痛分為十級，被烈火焚燒的時候，這個痛苦就是十級，已經滿級了。

  他親眼看到跑道上面有火炬一樣燃燒的鬼子，雖然他的身體已經起了火，可是這個鬼子的身後還拖著一塊燃燒著的殘骸。

  這是什麼樣的精神？

  隔了這麼遠，聽不到他們發出來的慘叫聲。

  只是看著那些人身上著火，手舞足蹈一樣在跑道上掙扎的樣子，也能夠想像到得到火燒的痛苦。

  跑道上面像這樣的火炬還不是一個，最初的時候，只有那麼零星的一個、兩個。

  隨著正在燃燒的飛機，突然炸開，應該是油箱爆炸了。

  滿天的火星在跑道上飛舞，正圍在這架飛機周圍拖曳殘骸的人群。

  大部分都被這些美麗的火星落下來，包圍住，沾染了火星的人，全都成了一個個新的人形火炬。

  就算是這樣，這些人形火炬，還在堅持著拖開那些燃燒著的飛機殘骸。

  姬無敵看著跑道上面那些人形火炬在跑道上面舞蹈，驚嚇遠遠大于欣賞。

  她指著那些人，已經沒有語言了。

  林凡對於跑道上面那些人的表演，仿佛當做不存在一樣，手裡的正事一直就沒有停下。

  他沒有停下來那些怕是一秒鐘。

  林凡在抓緊時間，跟機場裡面的那些鬼子搶時間：林凡要把所有的飛機打爆。

  機場裡面的鬼子努力地想要挽救一下，挽救一下還剩下的幾十架飛機。

  林凡要做的就是讓所有鬼子的努力落空，打掉它們所有的希望。

  為了挽救這些飛機，機場裡面的那些地勤人員，那些運輸隊員們，個個奮不顧身地衝上去。

  衝上跑道，衝進火場，甚至是衝進了火團裡面去，只為了能夠多拖出來一團燃燒著的飛機殘骸。

  為了早一點清理出來一條能夠讓那些被困住的飛機通行的道路。

  這些鬼子們都想把飛機已經被折斷的翅膀重新插上去。

  可惜的是林凡從來不給想給這些飛機上藍天翱翔的機會。

  一枚又一枚的炮彈砸向那些還在掙扎的飛機。

  每一架飛機被炮彈炸開的聲音，都像是戰鼓催促著跑道上面那些鬼子們的神經。

  更多的人瘋狂起來，他們成群地衝進了火海中間，飛蛾撲火一樣的義無反顧。

  正在這個時候，剛剛被林凡打擊了一波的機場炮兵陣地，其中有一個陣地詭異地再次復活了一樣。

  從那個陣地上面飛出來一枚炮彈，遠遠地落在林凡這個炮兵陣地身後。

  這枚炮彈就是渡邊催生一郎少佐打出來的。

  是他獨自完成了所有，打出來的！

  雖然對面只有一枚炮彈，林凡也是不敢掉入輕心，他剛剛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停機坪上面的那些掙扎求生的飛機上面。

  對於這枚突然飛出來的炮彈，是從那個位置發出來的，完全找不到方向。

  他總不能夠因為一枚炮彈，再把剛才的三個鬼子炮兵陣地轟炸一遍吧！

  「你們誰看見了鬼子的炮彈是從什麼地方飛出來的？」迫擊炮彈出膛後，林凡大聲問道。

  「炮彈是從停機坪左後方三百米位置飛出來的，它在剛才的炮兵位置邊上。」姬無敵清脆的聲音響起來。

  聽到這個聲音，林凡如同聽到仙音，高興地說道：「姬無敵，你真的是個好孩子！」

  聽到林凡這種家長式的表揚，姬無敵心中有一點點的牴觸：孩子！意思是說人家小了！

  人家那裡小了？

  你哪隻眼睛看到人家小了？

  吳小寶、趙龍兩個小兵，心裡不高興了：「你看清楚沒有？我們都在看打·飛機，我們都沒有看到，為什麼你能夠看到？」

  林凡不得不給自己的這兩個小兵講一講了：男女有別，不只是區別在身體發育得不一樣。

  就連男女的眼睛也是不一樣的。

  人類從遠古開始了男女分工合作的生活模式，在那個長達數十萬年的時代裡面，男人們負責打獵；

  女人們負責採集。

  打獵的人需要眼神專注地看著遠方，要能夠發現遠處一閃而過的獵物。

  男人的視力看遠處運動的個體是非常有優勢的，他們能夠發現遠處一閃而過的獵物，並且追逐下去。

  因此男人們看這個世界的時候，專注遠方。

  女人負責採集樹上的野果，樹下的蘑菇，需要的是視線開闊，同一時間裡面要看到足夠寬廣的面積，這樣才能夠最快的發現更多的食物，才不會餓肚子。

  因此女人們看這個世界的時候，專注於範圍。

  剛剛姬無敵雖然注意力在看著跑道和停機坪上面的飛機，但是她的眼睛自覺不自覺地都把周圍一定範圍內的變化看在眼裡的。

  說話的中間，林凡又炸掉了一架飛機。

  現在林凡一心兩用，一邊炸著飛機，一邊注意看著姬無敵指出來的那個位置。

  不是他一個人這麼做，在這個炮兵陣地上面的幾個人都是這樣子的：他們一面捨不得放棄看著機場跑道上面的好戲，一面又想要驗證一下林凡剛剛說的話是不是對的。

  姬無敵的眼睛在黑夜裡面閃閃發光：她知道自己是看準了的。

  她沒有想到的是，這裡面竟然還有這麼多的說法，聽起來還很有道理一樣。

  這樣的知識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為什麼自己沒有看到這些？

  渡邊催生一郎再次拉拽了一下炮繩，第二枚炮彈載著他的希望，他的夢想飛進了夜空，飛向了遠處。

  他看著遠處的目標，那個地方的火光連續閃爍起來。

  自己打出去的炮彈在那個目標位置身後，遠了些！

  這是他最後的思想。

  林凡、姬無敵、吳小寶、趙龍、姬家恨都看見了剛剛姬無敵說出來的位置爆發出來的那團火光。

  那團火光就是炮口焰了。

  林凡沒有再給予敵人半點時間，馬上連續三枚炮彈丟過去。

  三枚炮彈的轟炸，終於讓渡邊催生一郎承受了所有。

  他的身體中了無數枚彈片，再也站立不住。

  渡邊催生一郎只能夠倚在這門還矗立著的大正四年式的一五零榴彈炮上。

  慢慢地停下了呼吸，也停止了思想。

  他的眼睛還是死死地睜著，盯著遠處還不時閃爍一下火光的地方。

  這個時候，不是一個人的目光看著這個位置。

  從機場衝出來的最後一個步兵中隊：柳下寺太郎中隊的一百八十四人的目光全都看著那個不時閃爍一下光芒的地方。

  如果目光能夠有能量，那麼黑夜遮掩下的那個地方現在一定已經變成了火焰山。

  柳下寺太郎中隊長手裡的火把向著林凡所在的炮兵陣地一指：「殺及及！」

  聲音悽厲、充滿了仇恨、忿恨、憤恨！

  今晚的這個炮兵陣地，已經讓帝國在華中的飛機減少了五分之一。

  如果自己這支隊伍的速度再慢一些，帝國在華中的飛機，將會損失三分之一了。

  整個柳下寺中隊的所有鬼子，心中明白自己這些人身上的擔子有多重。

  他們開始奔跑、開始衝鋒、開始衝刺。

  但是柳下寺太郎中隊長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指揮官，他是一位參加過多次戰爭的老兵，也是一位經驗豐富的指揮官。

  他及時地制止了這種沒有頭腦的衝刺，把隊伍的速度壓在一個合理範圍。

  隊伍現在衝鋒太過，等到了戰場，將會是疲憊之師，戰鬥力怕不及平常的五成。

  林凡他們這個炮兵陣地上的幾個人都看到了一條火龍，正快速接近這裡。

  冷靜地叮囑了身邊不遠處的幾個小兵：「注意隱蔽！」

  他現在操作著迫擊炮，當然是無法消除炮口發散出去的那些火光的，也就無法隱蔽了。

  現在他這裡發出的火光，像是大海中的燈塔一樣，緊緊吸引著柳下寺太郎中隊的每一個士兵。

  他們邁著堅定的步伐向這個方向衝過來。

  已經潛伏在林凡這個炮兵陣地前面不少時間的七班和直屬隊的這些士兵們。

  一直就看著遠處的機場火光沖天，鬼子的那些飛機一架接一架地爆炸、燃燒。

  這些士兵們激動、興奮、高興，有一種大仇得報的感覺：這些士兵都是在自己的原部隊裡面，被鬼子的飛機虐得生不如死過的。

  現在見到了它們的下場，心中當然是說不出來的那麼快樂。

  只是這些士兵們心裡還有一個小小的遺憾：這樣的好事，不能夠親自參與進去，總覺得少了一點味道。

  就像是老婆餅裡面沒有老婆一樣的無味了。

  現在他們終於看到了一隊鬼子，擎著火把向這個方向衝過來。

  向著剛剛預設好了的雷場衝過來！

  真是好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