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焰:「寫了。」
陳處長:「念吧。」
宋焰的報告不帶半點主觀情緒和推斷,非常平實:
「起火原因是線路設計違規,造成短路。」
「火勢迅速蔓延擴散的原因是:建築設計從消防角度上看不合格,造成加速燃燒。室內整體線路不絕緣,材料易燃,逃生通道堵塞。」
「火災最終變成爆炸而失控,原因是煙霧裝置和噴水裝置集體作廢,導緻密閉地下室內急速升溫。」
他平靜地闡述完,對面幾個大隊長和教導員臉色驟白。
宋焰面不改色,放下報告紙。
陳處長頓時就拍了桌子:「老闆沒遵守消防條例,你們消防檢查也沒搞好!」
六葉壇的大隊長和政委立刻接話承認錯誤:「是是是,底下的人辦事疏忽,這事兒一定查。徹查。」
宋焰淡淡道:「大隊長要查,那得迅速了,最好在今天弄出個初步結果。」
大隊長看過來。
宋焰拿出一張紙,垂眸瞟一眼,念:「有逃生者反應,嘗試用過滅火器,是壞的;消防栓里也沒水。……」又翻一張紙,念:「據知情者透露,酒吧業主是個富二代,疑有人給他開綠燈。」
他抬眸,「這是我今早看新聞里寫的。」
對面幾人同時傻眼。
而陳處長臉色更凝重了。網絡上媒體上已經開始起傳言,他來之前也看到了。
宋焰道:「雖然昨天事發時,把媒體趕了出去,但現在的社會,消息是封不住的。這次火災影響惡劣,加上消防員犧牲這個話題,很快就會在社交媒體上掀起全面關注。想必在座的各位也都目睹過一些公共突發事件是如何失控的。媒體獵奇,輿論抨擊,公職人員做出回應時,哪怕稍稍行錯或遲緩一步,事態便會迅速惡化。」
「在我看來,比起讓媒體捕風捉影,讓輿論朝不利的方向發酵,引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導致公信力下降,導致最後專案組發布的任何信息都變成『事後推諉』,『找藉口』,『隱瞞真相』,『抓替罪羊』。
倒不如,搶在媒體挖小道消息和輿論發酵之前,認定責任,作出處理,公之於眾,及時切斷謠言和小道消息散播的可能性。當機立斷,才能贏回聲譽。
只不過……」
宋焰放緩了語速,道,
「群眾的眼睛很毒,嘴也毒,糊弄不得。不然,反噬回來,下場更慘。」
這番話說完,會議室里一片安靜。
幾個大隊長和教導員的臉已齊刷刷慘白如紙。
而專案組的幾位領導,集體陷入沉思。
是選擇掩蓋,最終被人挖出小道消息,導致輿論反水,信任危機;
還是選擇下手狠准,快刀斬亂麻,贏得民眾讚譽,獲取立功良機?
這個選擇,並不難。
陳處長瞥了宋焰一眼,這位後生小輩……呵,年紀輕輕,魄力不小啊。
第57章
許沁整天都在關注六葉壇酒吧失事的新聞。
自凌晨醫院分別後,她沒跟宋焰聯繫,知道他那邊形勢緊張。
酒吧著火平民傷亡,本不至於引發大範圍討論。但爆炸、消防員犧牲、加上酒吧業主為富二代,使得這件事熱度不斷升高。
社交媒體上,很多網友為逝去的消防員惋惜,同時質疑酒吧為何會發生爆炸,是否存在管理和指揮漏洞。其中不乏一些陰謀論,抨擊政府和公職人員。
許沁對這些言論一概不感興趣,只等著官方發布消息。
只待消息一出,她便能知道宋焰那邊情況如何,是好是壞。
可過了中午都沒動靜,她又覺得太心急,哪有那麼快。
小南臉上也是愁雲慘霧,她上午請假去第五人民醫院看望童銘,回來時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
童銘身上多處燒傷,外加脾臟破裂,人從昏迷中醒來後痛得要死要活。小南心疼死了,回來和許沁她們說起,眼淚嘩嘩地掉。
偏偏她也去找新聞看,看到有人質疑為什麼消防員去救火卻還是燒死了人,是不是出警遲緩救援不力,小南氣得直哭。
小北一邊安慰她,一邊嘆氣:「你這戀愛談的,一個護士一個消防員,見少離多人危險,還總被罵,苦逼程度只有醫生配警察的家庭能相提並論。可上次醫鬧那個,也沒見你氣成這樣。」
小南憤然:「罵我無所謂,我是替童銘不值……」說著,又涌眼淚,「也不知道這次爆炸是怎麼回事,就怕最後查責任查到他們頭上,又受傷又背鍋……」
許沁淡淡道:「網上那些話,你理它做什麼?這事會朝好處發展,別擔心了。」
她話說完,幾個護士靜悄悄的,互相看。
小西小聲:「許醫生居然安慰起人來了?沒聽錯吧?」
許沁:「有功夫在這兒閒聊,心思放去工作上吧。」
「是。」
許沁暫時將火災的事放去腦後,宋焰說他會處理得很好,不會讓她失望。
她信的。
今天周五,明天就是周六日。但出了這檔子事,宋焰不可能放假的。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又見不著了。
許沁站在水龍頭邊洗手,不經意嘆了口氣。洗完了,她抽了紙把手擦乾,雙手插兜里,走回辦公室。
這一刻,急診大廳里並不忙碌,甚至有一絲難得的安靜。
下午的陽光從門外灑進來,鋪在地板上。
急診室里很少有如此安靜的時候,所以,前方的爭吵聲格外清晰,來自她隔壁組董醫生的診斷室。
男人咆哮聲:「你怎麼當醫生的,我現在很疼,叫你給我開杜冷丁!」
許沁走近了,往診斷室內看一眼,一個背影消瘦的男人渾身在顫抖:「你開不開藥!」
董醫生是新轉來的實習醫生,經驗少臉皮薄。對方面目猙獰,她便露出了怯色,卻仍堅持道:「不能給你開。還不知道你什麼症狀——」
「我說了腦袋很疼你聽不懂啊!」那男的情緒失控,猛地砸桌子,「給我開杜冷丁!」
幾個醫生護士循聲望過來,朝這兒走。
許沁眯著眼觀察了一會兒那個狂躁的男人,低聲對走來的護士道:「有吸毒的鬧事,叫保安。」
那護士一愣,趕緊跑去找人。
「給我杜冷丁!」男人咆哮,再次砸桌子。
董醫生臉孔發白:「你冷靜一點!我得先查清楚你是什麼症——」
「你給不給!」男人突然掏出一把刀,董醫生尖叫後退,貼在柜子上雙腳發抖。
男人紅了眼,衝過去翻辦公室的抽屜柜子,紙張病例全往外扔。
許沁見護士領著保安朝這兒跑來了,雙手插進兜里正要離開。
可董醫生驚慌失措,一眼望見門口的許沁,呼救:「許醫生!」
男人毒癮發作,找不到藥劑,正欲發狂,回頭看見許沁,表情抽搐,扭曲著臉撲過來:「給我杜冷丁!」
許沁轉身便跑。
但對方速度太快,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擰回去。許沁深知一旦被挾持情況就糟了,她用盡力氣打開他的手臂,掀手的一瞬間,餘光卻見刀光一閃,她的手從那片銀光旁划過。
許沁心頭一驚,手腕處一絲幽幽的寒意,像點冰術般瞬間席捲她全身。
那把刀割到了她的右手腕!
與此同時,幾個保安衝過來將那人制服摁趴在地上。
一片忙亂中,就聽一聲冷斥:「馬上找神經科的郭主任!」
眾人回頭,許沁捂著流血的右手腕,面色煞白,吼道:「找郭主任!」
幾個醫生見她傷到右手,全嚇壞了,立刻跑過來。有的打電話,另外幾個護著她趕去手術室。
……
……
許沁趴在桌上,額頭枕著左手小手臂,臉上沁著冷汗,一言不發。
郭主任給她診斷過傷勢,傷口不深,沒傷到手部神經,不會對她今後的工作造成影響。
但她不知是後怕,還是被嚇到了,不肯用麻藥。郭主任也任她,只是小傷,不會疼到無法忍受。
其實這傷要放在其他部位,就是道口子,但放在外科醫生的手腕上,難免叫人心驚。
郭主任處理完了,交代:「現在是冬天,又乾燥,不容易發炎。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得慎重,吃點消炎藥啊。不要碰水,不要動手腕撕到傷口。可別弄感染了。」
許沁點點頭,謝過他之後,離開了。
剛出門,見徐肯教授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臉色鐵青,像是在等她。
許沁愣了一愣,漸漸反應過來,教授一定是聽說她手受傷,太過擔心才親自跑來外頭等。
她慢慢走過去:「徐教授——」
教授臉色很差,站起身往安全門的方向走。許沁硬著頭皮跟過去。
到了樓梯間,
徐教授一開口便厲聲斥責:「你知道外科醫生的手有多重要嗎?你這是對自己不負責任!」
許沁一開始沒吭聲,知道他是關心自己,但後來,還是輕輕解釋了一句:「我平時一直很注意,但這次是個意外,我當時準備走,可那個吸毒的看見了我。」說完,抬眸瞥他一眼,見這教授仍在生氣,又放低了聲音:「好在沒事。」
徐教授板著臉,不看她,問:「郭主任怎麼說?」
「說傷口淺,沒事。讓我注意別發炎。」
「你這幾天請假休息吧,手養好了再來。」徐教授正要走,又停一步,「主治醫師評定需要填資料的時候來一趟醫院,也就這一兩天了。」
許沁一愣:「我評上了?」